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贰拾捌章
    李泰本就疑心楚明熙登上了那艘船,不过是存了侥幸的心思不愿这般猜想,这才来了悠兰轩询问忍冬,眼下听忍冬提到湖州,便确信楚明熙果真在那艘船上。

    “奴婢是想跟着夫人还有石竹一道去湖州的,只是奴婢临时改了主意,这才没和夫人她们一同离开。早知如此,奴婢当时就该拦住夫人,就算仍是决意要走,好歹也再等两日再走!”

    夫人铁了心地要离开,她总以为夫人此次一走,往后便能过得舒心些,结果夫人才上了船就死于非命,怎么老天爷就见不得夫人过得好呢?

    李泰心下悲怆,更气忍冬知情不报。

    忍冬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看着李泰哽咽地道:“夫人和石竹现下人在哪里?奴婢要去见她们。”

    李泰抬手将她拦下:“你去什么去?去了也只是给我们添乱!”

    忍冬气得浑身发抖,连礼数也尽数抛在了脑后:“我添乱?!你们扪心自问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夫人自打来了京城,奴婢就没见夫人再开心地笑过,只能躲在屋里暗自垂泪。她的夫君本该护着她,却要娶别的女子为正妻,还将她贬为妾,叫她心里如何作想?

    “殿下搬去东宫,却将夫人一个人扔在此处,好容易殿下来了一趟悠兰轩,却禁了夫人的足不让她出门。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只知道偷懒,得了空就在背后排揎夫人,嘲笑夫人混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难道夫人眼下不幸遇难,还不让奴婢去送她一程么?”

    忍冬越说越憋屈,蹲在地上捂住脸大哭了出来。

    李泰也知她说得在理,待听得她说得愈加不像话,连太子殿下也给骂上了,忙沉下脸喝道:“别再说了,越说越没规矩。”

    忍冬梗着脖子撇了撇嘴。

    难道规矩比夫人的性命还重要么?

    李泰语气放柔了些:“哭什么哭?这不还没找到夫人的尸身,也许夫人还活着。”

    屋里仍回荡着忍冬抽抽噎噎的哭声,间或响起一声哭嗝。

    李泰思来想去,决意去跟容玘通报一声,看了看还在抹泪的忍冬,叹了口气道:“行了,快别哭了,既是没找到人,那就还有希望。今日这些话,往后也别再说了,不然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他丢下忍冬去了东宫,尚未进屋跟容玘禀明此事,就被皇后身边的一位宫女拦下。

    “李侍卫,明日便是殿下的婚礼,殿下正忙着呢。你若有事,便由奴婢进去替你通传罢。”

    李泰知道眼前这位宫女是凤仪宫里的大宫女,他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得罪了皇后,只得将他打听得来的消息和盘托出,央求对方赶紧进屋告知容玘一声。

    宫女听闻楚明熙乘坐的船只出了事,不敢怠慢,更不敢直接说与容玘知晓,先派人向皇后通风报信。

    皇后听得峨眉紧蹙,气息难舒。

    明日是玘儿的大喜之日,楚明熙坐的船却沉了,这会儿若是将此事告知玘儿,难保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玘儿往后是要登基称帝的,他和楚大姑娘的婚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将自己宫里的内侍叫到跟前:“你跟李侍卫一道去一趟通州,去打听打听通州那边如今是何情况,待查明情况了再做定夺。”

    内侍躬身应下。

    通州到底离得远,两人戊时才赶到。人还未走近,先前留在通州的侍卫见李泰来了,已快步迎了上来,开口便道:“刚得了消息,船上的人皆已打捞上来。除却几位船工已陆续醒来,其余的人全都死了,没一个活着。”

    李泰神色大变:“你确定?”

    “官府的人已核对过登船的人数,人数都凑齐了。”

    李泰抬脚就往前走:“我去看看。”

    他去了衙门的停尸房,一张张床上摆放着尸体,身上蒙着白布,瞧着分外阴森可怖。

    他仔细打探了一番,官府派出去的人一共打捞上来九具女尸,其中有两具女尸,年纪和身量皆和楚明熙主仆二人相符。

    李泰听了只觉得通体发凉。

    尸体就在他的眼前,先前的侥幸心态荡然无存,由不得他不信。

    内侍用帕子捂着鼻子,左右为难。

    太子身边的楚良娣身亡,瞒着太子殿下怕是不行。本就是瞒不了多久的事,万一殿下追究起来,更是落不下好。可真要将此事知会太子殿下,恐怕又万万不妥。

    明日便是太子殿下的大婚之日,实是不吉利得很,就算殿下不讲究这些,万一事后皇后娘娘或是皇上怪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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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如何是好?

    再如何,楚良娣也只是个妾室,总不能为了一个妾室得罪了即将嫁进东宫的太子妃吧。

    他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内侍,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他一个都开罪不起。

    “李侍卫,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此事他可做不了主,便是能做主,他也绝不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不若向李侍卫讨个主意。若是无事,那便最好,倘若来日闹出什么事端来,也怪罪不到他头上。

    李泰缄口不言。

    方才皇后娘娘不让他见殿下,只遣了内侍与他一道来了通州,他便明白,皇后娘娘定不会让楚明熙的事搅黄了殿下和楚大姑娘的婚事。

    夫人已故,便是再想做些什么也挽救不了她的性命。

    为明哲保身、为了殿下的前程,他理应瞒下此事,待大婚后再向殿下禀明此事。

    他目光转移,视线落到蒙着白布的女尸上,才冒出来的念头又一点点淡下去。

    他还记得当初楚明熙来了府里后,对府里上上下下都颇多照顾,对下人和和气气,从未摆过主子的架子,待殿下更是难得的一往情深。

    楚明熙活着的时候被殿下算计、为殿下所利用,以为殿下是真心待她,最终没能落得个好下场。难道死后,还要再为着他们这些人的私心,连个葬身之处也没有么?

    他抬脚走了出去。

    无论如何,他都该将此事禀明了太子殿下。

    如此,也好让楚明熙死得体面些,入土为安。

    在通州耽搁太久,此时已是丑时,快马加鞭,天亮前理应能赶回京城。

    李泰翻身上马,策马转头往京城去。

    赫然见到眼前身着婚服的容玘时,他有一瞬的震惊,脚步一顿。

    容玘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素日里身穿月白色锦袍的时候居多,今日偶见他一身红衣,比之平常更显清隽凛然。

    是了,今日乃是太子殿下和楚大姑娘的大婚之日,至多再过几个时辰,太子殿下便会迎娶太子妃。

    而他,偏生挑了这节骨眼上,告知太子殿下夫人的死讯。

    他踌躇了一下,把心一横,向容玘靠近几步垂首禀道:“殿下,夫人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