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转瞬即逝是很快的三年。桑家大宅的柳树已经长到低垂小溪里,于是仆人们拿剪子修剪。
天下的形势好像更尖锐,玄武国都的赋税也越发沉重,因为边疆少数民族腹地不断战火连连,领国滨水大泽不断壮大,而近年来因为玄武国都的疆域弱化,就连久久中立的西端瑜国也都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阿止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边疆的父亲,宫中的姐姐据说入了后宫,赐名骊妃,这一年,阿止十五岁了。
桑夏不常回家,他是邺城的希望,邺城日前是玄武国除首都盛京之外另一个繁盛的要塞,又是港口,时常被虎视眈眈。或许因为现在时局真的非常动荡,国家不力,但有忠良,忠良者不为君王,只为百姓请命,事务繁多,十分劳累,他年纪轻轻,这一年二十三岁,竟然鬓边银发了。
桑家主宅外的竹林,阿止每日从不间歇的练习挥舞木剑,她三年前喜不自胜的拜了师,虽然天宝和天浚,早就知道她习武无望,也知道主帅桑夏其实无意让她真的习武,只是在她年幼时教了一点防身的招式,但这三年来,阿止从无放弃。
晨光中,有一人抱臂在竹林小屋的围栏,他看到那竹林中挥剑的小小身影,三年,他看着她从那矮冬瓜的十二岁的个头,悄悄地长到十五岁,那是少女的身姿,就如同大宅的柳树,晃眼长开,绽放了女子的柔软。
大宅里仆人都说三小姐十分可惜,到了论婚嫁年龄,无人问津,其实阿止相貌如果放在普通人家,算是清丽,她不是属于一眼惊艳的姑娘,但如果久久端详,实际是属于耐看的类型。可惜的是,她上面的兄长和胞姐过于绚丽,然后阿止又因为左臂的微微残缺,也没有二姐骊妃那样的好福气,想必能与桑家论亲的非富即贵,但,夫家权重,当然也会非常介意女子身上的有伤痕这样的残缺,以至于到了这几年看到阿止的老仆人甚至会偷偷躲去暗处落泪。
本来隔壁的领居卫弛王爷家的小王爷卫弛恭,好像很喜欢三小姐,经常送点心,送一些小玩意,但无奈,一个是桑夏公子不允,一个是,三小姐好像并不是很开窍。有时在淮石县比如三年里都有赏花会,家仆力推三小姐去参加,但每次赏花会,三小姐都是最先回来————拿酒回来给师傅喝。
想到这里,桑悟便觉得非常好笑。
阿止根本志不在此。
他这三年来,也未曾教她真的习武什么的,因为她身板太弱,根本虚不受补,习武会加重损耗,于是这三年,他只教她强心静气,然后练习意志,她不亢不卑,练了三年。天宝天浚曾来试她的武功,她还是笨拙不敌。
她从未怀疑自己的师傅,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练了三年心法,呼吸已经渐渐有力,已经不如小时候那样孱弱生病,而这一年,她其实已经可以习武了。
这几日,桑悟决定出门,他想,既然阿止到了习武的年龄,他想给她造一个好一些的兵器,既适合她的手,要轻便,但材质又要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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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年,桑悟在大宅的地位也攀升了。
虽然他仍然遵守和桑夏的承诺,不进主屋入住,但在桑家大宅里,这位年轻的不会说话的年轻人,三年来凭实力获得了尊重。
在两年前一个夜晚,一伙杀人不眨眼的盗匪闯入桑家大宅,大约是盛京最早之前与郡县石虎太守金砂事件有关的同谋,为的一是复仇,二是杀人劫货,那一夜几乎是差点血洗桑宅的一夜,更何况黑旗军除了一些家眷,除了天宝,天浚,并没有很多厉害的能手留在家中。但,也是那一夜,有一人挥着一根普通的竹杆,将那些人杀得片甲不留。
那一夜之后,桑夏紧急归家。阿止没有受惊吓,家中所幸也无人伤亡,家中有忠仆进谏言说乱世人才难寻,可将桑悟收编黑旗军,但桑夏拒绝了。
说此人口不能言,入军十分累赘,不如在家帮工。
但说也神奇,竟然真没有这桑悟不会的事,家中动物,或者人,生病了,他去看看,一会就说了些解法,物件坏了,让他去修,他也十分擅长,对乐器,还蛮爱好,对食物,不挑剔,但是能讲究有选择时就会选好的。他穿粗布衣服,竟然也能穿出皇家品味,自从某天在菜场替家里的刘厨娘买过一次菜,淮石县的小姐姐们就坐不住了,至此,这个人也就没穿过布衣。有钱的小姐们会把好布料的衣服送来。
他有一个特点,只是拒绝人,但对送来的礼物,是很少拒收的。他经常教育阿止,不要浪费物品,物品无罪。
他很喜欢在竹林喝酒看月亮,小姐们甚至要出钱来买他的画像,如果有人打探他的喜好,他还很喜欢武器。
喜欢且擅长。
竹屋很多兵书,但渐渐都不够看,阿止会选很多有趣的放在竹屋里。
天浚和天宝自从被桑夏下放给阿止,就渐渐像农庄养熟的鸡,每天无精打采。但后来因为知道了桑悟的能耐,就不无聊了。两兄弟经常找桑悟去舞刀弄枪。
一次也没赢过。
但那二人也不气馁,经常去挑衅,经常被打败。但也经常去喝酒。他们也经常探索武器,这个话题阿止也感兴趣,于是也经常去看他们在做什么。
总之因为桑悟很快就有了名气,又因为他住在竹林,所以淮石县的人们称他“悟先生”,或者,“竹林先生”。
大家纷纷猜测他的出身,或者是哪个王孙家的落难贵族之类,市井甚至有传奇描写他的话本,阿止也会偷偷买来看,觉得有意思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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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止十五岁的时候,迷上了地理,她的书从山海经变成了厚厚的地图。她知道有许多大陆,也知道有西域人,有少数民族,她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她希望有一日天下没有战事,百姓安乐,没有无辜的死亡,没有流离失所,她可以背上行囊,去看看世界的疆域模样。
她一直在攒钱,但这乱世,即使是她这样的大家族,其实她也没攒下几个银子。她有她自己的小小心愿,她希望能在哥哥桑夏治理管辖的邺城造一艘大船。因为邺城是个港口,有自己的船,取得文书通牒,很容易就可以出关,她研究过西域的地理,那边有很多特殊的植物,也适合玄武国南方的土壤种植,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种子,在玄武国的土壤快速的种植,生根发芽,或许也能解决很多人的口粮,大家也就不会有吃人肉同类相残的惨剧。或许石虎那样的人,就会少一些。她甚至绘制了自己的船的模型样图,也拿去找桑悟修改过,对于她这个梦想,桑家的人很珍惜,桑悟很珍惜,天宝天浚虽然从未对主帅提及,但他们也很珍惜。她在自己的宅子里培育一些种子,但都不那么好,三年来,无数尝试,失败,尝试……
虽然一墙之隔,但比阿止早一天出生的领居孩子卫弛恭,就是另外一个做派了。他这三年都忙着弄文武墨,府上文人墨客不断,他好像对阿止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也就是那么点。每年他都邀请阿止去赏花会,但他喜欢吟的诗阿止接不上,他们的家仆每次帮自己少爷送点心,看起来也很不乐意撮合。的确,卫弛恭也不错,也算是淮石县里排位靠前的翩翩公子,据说今后或许也是要入宫的,许多人猜不出他对阿止的想法,有意无意,如果有意,未曾见到他那般热烈的追求,若是无意,但他又从不忘记送礼,从不忘记节日,只能说这个人实在是圆滑。
但要完全不相处,又很难办到,因为卫弛家的老王爷和阿止的父亲还是挚友,卫弛恭对阿止的那些种植,那些地理杂志,那些远大抱负,则完全没有兴趣。于是他就是唯一会送给阿止那些女孩家玩意的人。珠钗发窜,漂亮衣服,卫弛恭的表妹也在宫中,偶然的一年里,他还请表妹帮忙给阿止带来了姐姐桑怀芝的礼物。阿止对卫弛恭,有种很特殊的微妙感情。大约是比普通好朋友,更近一些的朋友。虽然话不投机,但总归是可以相处的。
朋友不一定要样样一致,求同存异。这是她从桑悟那懂得的道理。
在这一年的夏季,阿止难得的准备行囊,去给桑悟告假。原因是因为她接到隔壁卫弛恭的邀约,陪宫中陈尚书令的女儿游运河,据说陈尚书令的女儿不日便会被指婚,于是她打算如果能在运河游船遇到外国的商人,顺便亲自挑选和采买一些玄武国没有的布匹丝绸式样。
游运河是多数皇城公子哥儿的夏季项目,阿止其实很讨厌这个,因为运河的建立其实死了很多百姓,但今年卫弛恭邀请她时,她却动摇了。因为,她打算绘制运河地图,顺便了解一下航道。如果她告诉桑夏这件事,多半就是不被允许,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这样的回答,大约卫弛恭的邀请,就是最好的离家方式。
这一日她去竹林找桑悟告假,原本以为很容易的事,没想到桑悟却微微停顿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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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往年都不去的。】
“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我都十五岁了。”
【十五岁也还是个小鬼。】
他在桌上写了一张字条,拿起来,对着她。大大的字,提醒她。
她一把抓住那张纸,捏成一团。
“我挥了三年的竹剑,我会泅水,船上还有朝廷的护卫军,我们只去十天,我一定不去危险的地方,就算我想去,那些官家小姐们也不可能去,卫弛恭也不可能去。”
【就是和那小子去,才不安全。】
阿止知道他不按理出牌,但这样直接了当的表示对卫弛恭的不喜欢,还是第一次。
【给我非去不可的理由。】他好像有点头疼,难得的,写下那排字。
一物降一物,他和她处了三年,这三年,他好像有点明白桑夏的感受。
阿止对她要做的事,非常钻牛角尖。
阿止绕过桌子,去抱住他的手臂。
“悟哥哥,我想去绘制我的船运地图。”
她可怜兮兮的说。
他愣住了。
阳光微微的从竹屋透进来,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她清秀的面容在他眼前缓缓漾开,微微开的窗棂有些风滑入,她长发绕在他的手臂,那些她衣衫上那些墨水和草纸的味道,缓缓的传来了……她注视着他的视线,这双眼睛永远这么直率,她坦诚而不掩饰,气息干净明朗。
和那个卫弛恭,完全是不同的。他第一次远远见到隔壁那小子,就觉得那小子一定是那种满肚子坏,外表看不出一点,暗里给人下套的性格。
【我和你去,不然,哪也别去。】
阿止看到他新的落笔,这样一字一笔一划。
然后他的目光,和她的在一起。
阿止愣了愣,然后眼睛晶晶亮。
他的这个决定,她是高兴的,开心的。
她那样直率,从无掩饰,她看起来是喜欢他的,所以她瞬间就高兴了。
明媚的脸上漾开浅浅笑容,她一瞬间就有了光彩,以至于他疑心的想,怕是这淮石县里所有说她不好看的人都是瞎了,她怎会不好看?她简直是太好了。
善良,正直,可爱,偶尔对他无意识的撒娇,这些都太好了。
他起身,她十分错愕,他的气息近前,他的脸颊微微擦过她的脸颊,他好像伸手,她站定,她一点也不敢动,只觉得那一刻,心突然跳动急剧起来。
他在摸她的头发…亦或者………
“悟……悟哥哥……?”
他已经重新站定。
她错愕的看着他,他展开手指,修长的指尖有一颗植物的叶子。
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烫极了。
她急匆匆的从他的指尖把那叶子抽走,一阵风似的出了竹林。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竟然心跳过速,她一阵风的逃回自己的屋子,扑在床上,捂住头,大约缓和了许久,她拿起那片叶子,看了很久……
此时此刻,在竹屋里的那人,走出屋外,站到那阳光下。
他目光沉静,但透露些许光华,唇边隐约泛笑。
她的出现,她的长大,真的太好了。
很长时间,他都觉得世界整个没有色彩,是无趣的。他这三年来,想起的事就是,事实上在那山洞遇到她之前,他也曾醒来一次,时间大约百年。
那百年他好像被封在那洞中,斗转星移,无人陪伴,无人言语,他不知自己从何诞生,为何存在,长久之后,他忘记了语言。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也曾挣扎想要离开封印,但就只能在那山洞,无人知晓他内心的种种,他空有力量,但那山洞就好像穹顶,无论他击碎多少岩石,那山洞都会重新再生,再长,知道希望变成了绝望,绝望变成了无。
终于有一天,天边滚滚落雷,他登上最高的山崖,那雷一共八十一道,最大的一道劈中了他的额头,但他未死,只是盼望着死。
他未死,又终于睡了。他不希望醒来,因为不知道醒来是不是下一个煎熬的百年。
然后,她将他的禁锢解除了。
然后,她将他一起带回家,在这里的这三年陪伴,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人类的时间不过百年,他想,如果未来的阿止不介意,那么他可以陪她一辈子,只要是她的愿望,他都会让她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