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他的察觉(2)
    那是他们当月最后一次通话,因为都很忙。

    温诚最近的营销方案已经着手下季度,策划部每个人都被迫内卷,熬起夜来没下限,搞创意的人,吃灵感这碗饭,他们在中游的设计加工集团,需要考虑下游的销售渠道和各大电商平台,并不只有上游的原材料供应商开采加工那么简单。

    急急忙忙联系,跟进,解决各种突发事件,最讨厌的部分就是和公司洽谈方案,改一遍又一遍的ppt,改到上面彻底满意了,又要开部门会议,几天熬下来,温诚终于能好好休息,回家躺尸两天让自己回血。

    他躺沙发上放空,忽然想到宋槐那号人,应该很久没联系了,

    于是发消息,“喝完酒去火锅店,我请你。”肯定句,不容回绝的。

    宋槐在手机那端皱了下眉,“时间不够吧。”

    “先别管时间够不够,我忽然想吃了。”

    宋槐在团建当日请了几小时假,特意换了蓝色卫衣,出门时天色已昏暗,抬起头,正是日月同天之际。

    她照着温诚发来的定位,一路高德,走进新开的音乐酒馆,爵士乐的节奏鼓点变化着,或浓厚,或单薄,或低落,或高亢,吧台的光和音乐混杂中,宋槐看见他站在卡座沙发前,对自己招招手,昏沉气中显得他清爽利落。

    走过去有更多的年轻人,男女各一排,一扫上班时的疲态,活力充沛的喝酒,碰杯,闲聊。

    或是其中一个女生发现宋槐不自在,拉着她坐下,“第一次来吗?这里鸡尾酒很好喝,”她说,“你放轻松,这儿不是夜店,酒吧分好多种呢,club,pub,bar,livehouse,lounge,咱们属于lounge,边喝低度酒边听歌休闲,超级解压你信我哦姐妹。”

    宋槐点点头,对女同事笑了笑。

    “请了几小时假?”温诚在她对面坐下,抬眼问她,“想喝点儿什么。”

    他穿白衬衫,袖口挽起来,捏住杯柄推到宋槐眼前,“可以试试这个,没什么度数。”

    青绿色酒液晃动,宋槐注意到他的手腕,腕骨凸出清凌凌的,还有几根经络,她抬眼发现温诚正抬下巴,示意尝一口,接收眼神讯号后她端起酒杯,慢慢的,抿了半口。

    入口是青梅的香甜,再是酒精辛辣,最后唇齿间溢出苦涩,口感很有层次。旁边那女孩子也正看着她,宋槐说:“好喝。”

    这味道让她想起来小时候在槐林过年,好奇的用筷子蘸啤酒喝,那感觉和手里这杯冰凉香甜不同,连带记忆都尽是苦涩的。

    酒液入喉,慢慢渗透味觉,她喝了几口,听着身旁人不见外的说笑,分享各种新鲜话题,增生不真切感。

    “你和温总是好朋友么?”女孩子轻轻撞了下她肩膀,“八卦一下。”

    “嗯,对。”

    “只是朋友?”

    宋槐还捧着杯子,语气非常笃定,“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

    好在音乐酒馆里并不算安静,且两座沙发隔着几步远,温诚听不到宋槐特意强调的那几个字——再普通不过,他仅仅和男同事喝酒,碰杯,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

    开车不能喝酒,温诚手里是冰柠茶,他仰头灌了口,眼神不时飘向她,未滤干净的柠檬籽咬在牙齿间,强烈的苦涩冲击。

    这一冲击另他清醒。

    苦与甜的冲击,就像他从她那张寡淡的脸上看到频繁笑容一样,一样割裂。

    他今晚看了她无数次。

    而且她也挺能说,当然,谈话对象除了他。

    宋槐脸颊红扑扑,后背汗渍濡湿,盯着自己脚尖,耳边是几个女生聊护肤步骤和美甲款式。

    她自然看不到温诚,也没感受到那道目光。

    他皱起的眉还没舒展,旁边同事发现了,问他:“怎么了这是?”

    温诚摇摇头,一口气闷干净,“有点儿苦。”

    “不喝点儿酒啊,桂花精酿。”

    他先是拒绝,再看一眼宋槐红红的脸,“万一有人喝醉了,我还能开车送送。”

    杯子一放,温诚侧身靠在沙发扶手上,静静听几个人聊工作,聊事业。

    他倒是没什么心思开口,今晚他话少的可怜。

    二十多岁单身男亲年,话题活泛到从工作到结婚,其中一个人说办公室恋情,半年前看上销售部一姑娘,性格特好,人长得也水灵,奈何人家不想纠缠,怕影响不好甚至降薪,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男同事说,“她跟我讲,再多的感情,有钱重要么?钱可以支持她做任何事儿。”

    男同事豁达又真诚,大学在上海,top双一流,家里也是有底子的,他并不明白挣钱到底难在哪儿,重要在哪儿。

    人只有在成年后才突然有很多抉择,两个选项,你必须放弃一个,过于理智的人,会毫不犹豫放弃感情,说白了,人只抛弃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理解但尊重吧,”温诚说,“有些人就会把钱看得特别重。”他也特不理解。

    酒杯一碰,清脆声里是俩男人的理念认同。

    人民币和感情孰轻孰重,向来是难以辩论的话题,每个人的灵魂轮廓,人生框架,拐点,都不尽相同,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最起码温诚这号人不怎么理解,他重感情,如果哪天深陷其中,需要耗费无数时间去抽离,去消化,去忘记。

    宋槐看起来却是个铁石心肠的。

    像数九寒天被冻硬的冰碴子。

    温诚撑着下巴,目光再次投向她。

    这女人酒量真差劲儿,几口低度数鸡尾酒下去,倒开始上脸,不过她坐姿挺端正,没有七扭八歪,双臂抱膝,两肘强撑住,头一点一点,身边有人拍她,她还很明快的笑了,眼睫晃动着,嘴唇水润润。

    她今晚穿的蓝卫衣,两根纤细锁骨在领口冒头,衣服上的厚板胶印花图案,米老鼠竖大拇指,和衣服主任配一块儿特滑稽,却很活泼。

    她在笑。

    他也不自觉的笑。

    难以预测“明快”这个词儿,会用在宋槐身上,她不是一直死气沉沉,温诚手指摩挲着嘴唇,不自觉去想,她不是天山童姥,她也有可爱的时候,也是普通女孩子。

    聚会结束时晚上十点半,宋槐脚步很虚浮,温诚结账回来从她身边路过,还搀了下她胳膊,他低头说:“走吧,酒量真差,送你回火锅店。”

    “我自己回,”宋槐挣开他的手,“不用你送。”

    ......这女人轴劲儿又返上来了。

    温诚不友好的看了她一眼,站门口陪同事等代驾和网约车,大半夜,又是周日,得等好一会儿,有人递给他烟,示意来一根,温诚摆手说算了。

    正巧宋槐戴好连衣帽,手揣口袋里往出走,被他在门口台阶上一把拉住。

    “你干嘛?”她声音翁进衣服里,一双眼盯着他。

    “你走什么走,大半夜的,再让人给拐了,第二天警察怀疑我就说不清了。”

    “......”

    “走,”温诚把车钥匙给她,“日行一善,顺路送你,上车。”

    晚上风挺凉,宋槐偏过头看马路对面红灯变绿,表情有点儿不屑。

    温诚烦死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一把揪住宋槐卫衣帽子,拎着她往前走,宋槐脚下搓了几步,也不示弱,返回头咬住温诚的虎口,他吃痛猛地一抽,看那圈牙印,低骂宋槐,“属狗的你,咬什么咬?”

    没人知道,今晚这一口,也只是刚刚开始。

    小酒吧门前迎面就是大街,这座城永不入夜似的,车道尾灯漫涌如金浆,宋槐绕过他,站在马路牙子上拦车,胳膊挥挥,却眼睁睁看车辆闪过,她又在手机小程序上看网约车,呼叫几分钟未果。

    秋风瑟瑟吹,温诚坐进车里,摇下车玻璃,胳膊肘搭着,看宋槐杵那儿跟倔驴一样,归家行人匆忙,莹淡路灯为她勾勒一圈光影,她站在人群中,那样吸引他的目光。

    温诚朝她按喇叭,“不是打车么?我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拦一辆,”宋槐转身看他,表情没波澜,他抬抬下巴,一脸烧包样儿,“喜欢打车是吧,继续打啊。”

    宋槐两手攥着衣服,忍不住想骂人。

    她觉得温诚就是这样,盛气凌人,看你出糗就偏要来嘲讽几句。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五分钟。

    “上车!”他喊,“快点儿,不想和你耗。”

    到底还是上了温诚的车。

    宋槐老老实实坐副驾,整个人有点儿云里雾里,刚才凉风一吹,脸颊飞红稍微褪去,但脖颈里濡湿的汗仍然残留。

    “都说了十一点不好打车,真轴啊你,”温诚打转向上路,提醒她,“系安全带。”

    他身上没有酒精味,袖口挽起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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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一截手腕,修长干净的手指,冷白色薄皮肤下,手背上青色血管明显却不突兀,宋槐不禁佩服,有些人不管干什么都清隽落拓,她像不礼貌的乘客,默默挪开眼睛。

    干净,利落,大方,这是宋槐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形容词。

    只要他不张嘴。

    可惜,温诚开口了,“你不是一贯喜欢省钱么?出租车起步价九块,这时候你就不觉得贵了?会不会算账。”

    宋槐懒得理他。

    他还想说她脑子缺根弦,直来直去一根筋,但看宋槐匿在黑暗中,把不合时宜的话憋回去,他可不想再吵一次。

    温诚平常和人开惯玩笑,多过分也无所谓,因为在分寸之内,偏偏到宋槐这儿行不通了,她就像凌冽冬季里的冰锥,塑成冷硬的形状,碰不得,靠近不得,恰恰这种挫败感让他想屡次尝试。

    他看着宋槐的脸,路灯一晃而过,照得她双瞳乌黑晶亮,“这个点儿火锅店开门么?”

    “不开。”

    “那就去海底捞。”

    “你想干嘛。”

    “前两天不说好了,火锅,我请你。”

    “我不饿,算了。”

    “说好的事情,你能不能别反悔,”温诚说,“不吃火锅可以想点儿其他,你挑,正好坑我一顿,对不对。”

    “那随便吃点儿,”她只想草率结束一场约定,声音冷冷的:“速冻饺子,混沌,冰柜里有,你煮。”

    温诚眉头一挑,心想吃什么不叫吃呢,答应得特爽快,“行。”

    宋槐双臂环绕胸前,额头抵住玻璃,她真的被酒精搞到反胃。

    她没有好酒量,从来都没有,也不希望锻炼,她从小就怕喝酒,怕酒味儿,最严重的时候,激发呕吐的生理反应。最熟悉的是麻将馆里的啤酒,青岛,哈啤,成箱成箱的磊落着,瓶塞顶开清脆一声响,就是男人们摸牌吹牛逼的开始,荤段子不停,连苍蝇飞过去都嫌脏的程度。

    宋槐跑馆里找宋妍要钱,宋妍就不给,还一巴掌扇上去,扇得她颧骨火辣辣疼,耳朵发鸣嗡嗡响个不停。

    她初中省钱省到最离谱的时候,是一块儿馒头分三顿吃,北方馒头便宜,发面的,一块钱一个,她也不买榨菜,就干吃,到晚上能干掉渣渣,皮儿酥且硬,里心还凑乎。

    所以长大后经济宽裕一点点,她总喜欢吃点汤汤水水的,面汤,饺子汤,混沌汤.....

    就比如温诚正在厨房煮的那锅,三全海鲜馅儿,上海小云吞。

    温诚第一次去餐厅后厨,但他会做饭,随手拿根长筷子,掀开冰柜选速冻食品,他皱眉看着老旧不锈钢锅,火苗舔着锅底,怀疑食品安全。

    他还左顾右盼,试图找见宋槐平常睡觉的沙发,最角落躺着她妹妹,沙发摆放没规则,吊灯只开了一盏,橙黄色暖光,亮度并不高,其余都暗沉沉的。

    这火锅店真心太小了,还丑,要设计没设计,要配色没配色,还没他办公室阳台宽敞,总之一切都很冷,没有家和归宿的味道,住着绝对不舒服。

    宋槐在外面接了个电话,尽量压低声音,孟衫打来电话,说要临时记个电话,安排明天小包间,她歪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扯一张纸,咬开笔盖随手写几个字,她字写的很漂亮,笔画舒展,有拐有钝,抑扬顿挫的,孟衫夸过好几次。

    “小槐,你声音颤颤的,”孟衫一直在猜,“喝多了?”

    “没有,就是.....”她努力扯谎,还心虚的回头看温诚一眼,“赶公交来着,有点着急。”

    相比宋槐的不自在,温诚倒显得像个常客,他一副邀功姿态,站在门口,看宋槐还无动于衷,前进几步拽着她进后厨。

    “不是要吃这个?五个。”

    “煮好了,”温诚抬手够一双新筷子,递到宋槐手里,眼神四处逡巡,“拿个碗。”

    “不用,我就拿锅吃。”

    宋槐掌心握长筷,极有分寸感的将锅挪一边,和他隔开距离,弯腰吃云吞,脸埋进雾气里,筷子一扎,一口一个。

    他单手撑住门框,自下而上观察宋槐,她吃饭是真随便,也从不保持形象,没有正常女生该有的“包袱”,但就这么个奇葩,让他屡屡挪不开眼。

    用个不合时宜的比喻,温诚觉得宋槐是无钩的鱼竿,他则是死劲儿咬着钩不放的鱼。

    那样蠢,那样执着,那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