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出嫁
    走过抄手游廊,进入垂花门便是冯宁所住的雨凝院,雕栏玉砌,绿树清溪。

    这几日止烟算是真切到解冯家是个怎样的存在了——‘五望七姓’之首,她的舅舅是冯家家主,官拜左丞相,门生遍布大燕,家族中的男丁更是大多在朝廷身居要职,其妹也就是她的姨母是贵妃,大女儿是晋王妃。

    前朝后宫皆有人,饶是她前世的那些大世家都是比不过的。

    穿过正堂,已经候着的丫鬟向身后道:“小姐来了。”

    守在内室门外的嬷嬷推开房门,将止烟迎进去后便恭敬退了出来。

    主位上坐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锦袍华服,大拇指带着翠绿的玉扳指。

    他眼睛炯炯的盯着她,似打量似威压又似恐吓。

    止烟垂眸站着,对他无动于衷,若是连这样的眼神都害怕,她干脆离家出走去卖红薯得了。

    “嫣嫣,这是舅舅,快行礼。”冯宁道。

    “舅舅。”

    冯荣微颔首:“听你母亲说,你失忆了,我过来看看你。”

    “多谢舅舅关心。”

    “你愿意嫁给晏王了?”

    “是的。”

    冯荣这才满意点头道:“坐吧。”

    止烟落座,听他继续道:“既是忘了,其他的都不打紧,但有件事,事关冯府,我再与你说一遍。”

    他抬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后道:“晏王掌管的三城十四州如铜墙铁壁,我和晋王皆无法安插人进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我冯家的姑娘嫁过去。

    你此去,就只办一件事,想办法拿到三城十四州的城防图。”

    即便止烟一直提醒自己要按照原主的性格过完出嫁前的日子,可听到城防图这三个字,还是不由的猛的抬头看向冯荣,眼里满是震惊和抗拒。

    城防图是城池的心脏,一旦心脏裸露在外,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单只是晋王和晏王的较量也就罢了,若是还涉及外族,那么三城十四州可就岌岌可危了。

    冯荣似是不满她的眼神,眼神微眯威胁道:“你体内的毒一年后会发作,若是一年后你仍未拿到,便自生自灭吧。”

    原来如此,她这两日还觉得奇怪,晏王传闻是恐怖些,可原主也不至于就这么跳湖死了,原来关窍是在这。

    拿到城防图会被晏王杀死,拿不到会被冯荣杀死,与其这般,还不如现在就死。

    她余光看向冯宁,后者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丝毫没有要死的是自己女儿的觉悟。

    【宿主请放心,原主体内的毒已随原主的离开而消失,宿主体内不存在任何毒。】

    止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好,她就不必受辖制了。

    “舅舅的话,止烟记住了,定会在一年内拿到城防图,只是,止烟此去孤立无援,不知舅舅可否帮衬一番?”

    “你且说说。”

    “想要城防图,首先得取得晏王的信任,三城十四州最是穷苦,父亲留下的遗产不少,我想着若是把这些遗产带去在关键时候用的话,时间久了,定会取得晏王的信任。

    我的嫁妆有多少母亲已同我说过,可我觉着不够,若是将父亲的遗产都给我的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取得晏王的信任后,以王妃之便,说不定能让咱们的人进来。”

    最后这句话,彻底让冯荣动摇,三城十四州有自己人在,总比有个侄女在好。

    她对冯宁道:“把他父亲留下的财产都给她,晏王这事是大事,能给的都给。”

    冯宁起身恭敬行礼道:“是,兄长。”

    冯荣笑着示意她坐下:“你这个女儿死过一次后开始识趣儿了,不错,很不错。”

    冯荣跟着笑起来道:“能帮助冯家,是嫣嫣的福气。”

    止烟心里无语,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不过把原主父亲的遗产都拿回来,不让冯家吃绝户怎么样都好。

    她重生当天茉莉便告诉了她遗产的事,她想了许多法子,本还想着找机会要回来,没想到冯荣先来顺了她的意。

    冯荣离开后,屋中只剩下母女两人,都未先开口说话。

    自己的女儿变得比以前还要听话顺意,这本是好事,可冯宁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

    “嫣嫣,你别怪母亲和舅舅狠心,咱们母女两如今能享受荣华富贵,都是受冯家的恩惠,如今太子除晋王一党的势头越来越猛,咱们若是不反击坐以待毙,你可知我们母女的结局会是什么?”

    止烟垂眸:“母亲不必多说,止烟心里明白。”

    “你明白便好,明日宫里的嬷嬷就会来教你规矩礼仪,你好好学,别给我和冯府丢人,你舅舅说的话,你也需好好想想要如何办,回去吧。”

    “是,母亲。”止烟起身行礼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卸下乖巧怯懦的伪装,看着镜中的自己,眉若墨画,眼若水杏,瓜子脸樱桃唇,本是个美人坯子却因常年受屈神形消瘦,毫无生气。

    据茉莉说,太子和晋王两派一直在明争暗斗,晏修是太子身后的助力,冯家则相反,若是晏王出了事,太子一派定然遭受打击。

    冯家想借城防图搞垮晏修,那么反之,晏修定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冯家,这么一来,对于晏修的愿望,她多少能窥见得一些眉目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冯家,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五月初七,婚期转眼将至。

    婚礼一切大小事由礼部全权操办,天还没亮止烟便被拉起来各种折腾,梳妆完毕后,需先替夫进宫拜别皇上皇后。

    未央宫中,帝后居主位,后妃命妇依次落座,今日的止烟凤冠霞帔,腮凝新荔粉面含春,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愧是皇后娘娘亲自选的晏王妃,果真是个美人。”

    皇后含笑点头算是回应自家母亲。

    “跪!”

    止烟跪在软垫上。

    “敬茶!”

    “儿臣替夫为父皇母后敬茶。”

    帝后接过饮下,皇后温声道:“此去山高水远,当注意自己的身子,要服侍好晏王,谨守皇室媳妇的本分,早日为皇室添丁添福。”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拜!”

    止烟三跪九叩,心情很是复杂,明明是出嫁,可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送!”

    出嫁队伍一路出城向西,前往三城十四州。

    茉莉将轿帘放下说:“小姐,我们已经进越州了,他们说出了越州再走半日就能到白城。”

    “嗯。”

    止烟表面虽然平静,心早已急不可待,她就要回家了!

    可送亲队伍刚出了越州,便停了下来。

    “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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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点水喝吧。”

    “孩子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求夫人给点吃的。”

    “渴,娘,我渴。”

    “……”

    止烟掀开帘子,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约莫有百来人聚集跪在路上,他们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头发花白杵着木棍的老人,有骨瘦如柴看不到生气的年轻人,还有抱着孩子眼神绝望的女人和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孩。

    “小姐,这……”茉莉也被这个场景所震惊,京城最惨的叫花子都没他们这般惨。

    礼部的随行官走过来道:“护卫们在清理,小姐等一会儿。”

    止烟皱眉道:“清理?”

    她将马车车门打开,便看见护卫拎着一个老人家甩了出去。

    “住手!”

    护卫们被呵住,她转头看向随行官,怒道:“这就是你说的清理?看到老百姓在受苦受难,不思如何为民分忧,反而残害百姓,你就是这么当官的?”

    随行官是冯荣的人,被向来懦弱卑怯的赢小姐质问,愣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

    “茉莉,你拿些钱带人回越州买些水和粮食,要管够。”止烟吩咐道。

    “是,小姐。”

    随行官从未把止烟当小姐看,如今被如此训斥恼羞成怒道:“小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若是耽误了吉时,陛下和王爷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了!”

    止烟冷哼一声,左右也是离开了冯府离开京城不再受束缚,她也懒得装那副鹌鹑模样了。

    “担不担待的另说,这是你对我说话该有的态度吗?圣上以仁孝治国,眼见百姓受苦而视若无睹,你是想违逆圣上吗?

    我记得,王妃是有权力向圣上上书的吧?你说,我若是将此行据实以表,陛下是会罚你还是罚我?!”

    随行官大怒,仗着随行的人都是自己人止烟势单力薄,全然不管不顾大声道:“你敢!临行前,丞相可是说过的,你要……”

    “啪!”

    止烟给了他一耳光,力度太大,她的手也生疼,她甩了甩手冷声道:“我要什么?我要听你的话?所以呢?你回去告我呗,且不说我舅舅还需要我,单说我现在可是在晏王殿下的地盘上,你敢奈我何?”

    两人僵持不下,直到茉莉带着一车馒头回来才缓和了些。

    “小姐,我们买了馒头,可是,我们没有买到水,越州的百姓说,现在这里很缺水,自己用都不够,更别说卖了。”

    “缺水?”

    茉莉点头。

    止烟看向随行官道:“姜大人,命所有人把身上的水袋给难民。”

    见姜大人不为所动,她不悦道:“姜大人,你最好听我的吩咐,无论是我之后写一封信给舅舅亦或是待会儿对晏王说些什么,你觉得,他们会站在谁这边?”

    姜大人气哼一声,还是只能照办。

    止烟也不服输哼了一声,她现在是治不了冯荣,难道还治不了冯荣手下的一条狗吗!

    她转头,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还坐在地上没去排队领馒头,忙走过去蹲下问道:“怎么了?可是需要什么帮助?”

    “我没力气,站不起来了。”

    止烟过去拿了馒头和水过来递给她,轻声道:“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哒哒哒——”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抬眸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