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人未应。
言心莹便走到他面前,不远不近的位置,发现他也正低眸看着自己。她缓缓抬手。
素衣人没有动,任她的手捏住自己的遮面白巾。
言心莹轻轻一扯,便扯下了。夺目的是似被火烧过的伤痕,自素衣人眼下直蔓延到曲颊。
白巾落地。言心莹捂着嘴连退数步,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傅徽之为了逃避追捕,自毁容貌,她再抑不住眼泪。
素衣人一直凝视着她,见她退后,才慌乱地用手遮脸,似乎才意识到自己面上有可怖烧伤。他以一手遮面,而后俯身拾起她震惊之余弃下的白巾,重新系上。
“女郎……”他声音有些颤,没说下去,数息之后再开口,音声如常,“女郎认错人了。”
言心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七年,七年了!我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都是你,傅徽之!就算你毁了自己的容貌,我也能认得。你的眉眼,我此生都忘不掉!”
素衣人竟未再否认。
其实在看到他身形时,言心莹那种奇异的感觉便是身体先一步认出了人,只是心里不敢相信。傅徽之瘦了很多,她一时不敢认,直到他侧首。虽然半张脸被遮住,但傅徽之的眉眼她绝不会认错。
意识到自己失态,言心莹抹了把眼泪,又听到面前人压着咳了两声,才意识到天寒地冻,傅徽之竟只穿了身单衣。
“近日天寒,你怎么穿这么少?”她脱下裘衣,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几步欲为他披衣。
不想傅徽之却微微抬手挡了:“多谢女郎好意。”
被拒绝,言心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仿佛是早猜到了。
上元前后三日,门禁松弛,虽如此,傅徽之进城还是很冒险。他不可能是来京城看灯的,必有要事。言心莹便道:“你、你定有要事去做,我不耽误你。明日,明日天黑,不在城中,在城西槐树林一见,好么?”
傅徽之仍旧没有回答,甚至又抬步向前走。
言心莹忍不住跟着走了两步,手也伸出去,须臾停步。她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不禁苦笑。明知道什么也抓不住,为何还要伸手?她松了劲,任手臂无力地垂下去。
傅徽之单薄的身影逆着人流,一直往西去。
言心莹便知道他不是要办事,而是要出城了。因为崇贤坊南门一直往西走便是延平门。她安慰自己,或许是他城中的事已经办完了,不愿多停留是怕身份暴露。
就算傅徽之当真还记恨着她,又如何。本就是她弃人在先,他心中有恨也是应该的。
“娘子……”梅英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出声打扰,看傅徽之走远了才开口,“娘子,他真是……”
言心莹忙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梅英识趣地闭上嘴,待言心莹走近,才小声说:“傅三公子?”
言心莹低声道:“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娘子放心,梅英绝不会说。”
傅徽之究竟会不会赴约,言心莹没有把握,但她总是要去等的。
回府后,她便坐在正堂等爹娘回来。喧闹声都隔在坊外,她也终于冷静下来。
傅徽之站在崇贤坊门外,大概是想见她。她自然忍不住欣喜,原来这七年不止她一人放不下。
她出京寻了傅徽之六年,都未见人。十数日前,还想着就那样嫁入庞家,麻木地过一世。
她便如一潭死水,见到他的瞬间,死水潭忽然有了一线裂缝,裂缝渐裂渐宽、渐裂渐长,直裂到河岸。而后河水汹涌灌入,沿裂道一路直抵深潭。二水合流的那刻,死水成活。
她再做不到顺着别人的心意而活。
她要与傅徽之一起走。不论傅徽之要做什么,哪怕四处躲藏,哪怕只能跟着他一日,明日便被人捉了斩首示众,她也甘愿。
这一回,她说什么都不会再放手。
上元夜前后放灯三日,明日依然会放灯,她只须找个借口出城。也不须带什么包裹,左右她通医术,为人看诊也能得些钱,只须将公验带在身上。
六年前她欲离京,须请公验供各关戍、城门勘验。而本朝公验有限期,言公彦担心她一路请公验麻烦,具牒时以她在外游医为由,请尚书省延长期限,却没写具体须延长多久。尚书省或许是看在言公彦为京兆尹的面上,判给时将期限延到十年。如今期限未过,倒省去她不少麻烦。
她一直在想将来要如何如何,不防听见人语声渐近,便知道是她爹娘赏灯回来了。
须臾,音声入耳。言公彦道:“依我看,还是朱雀门外那黄龙吐水大灯最妙。我观那灯至少十丈高了。”
邱淑道:“我观灯下数百宫人连袖舞最美。”
言公彦忙附和:“是是是,二者相得益彰。”
邱淑先看见言心莹,问:“阿莹这么早便回了?”
“人有些多,便先回来了。”言心莹又对言公彦说,“阿爹,明日我欲出城夜游。”
言公彦怪问:“城外哪有城内热闹?”
“城内热闹太过,车马骈阗,人不得顾。听说城外一些村落也会张灯。”
“村里无非张些小灯,哪儿有城里好看?”
“城里的灯今夜已观过,明日观些不同的。”
邱淑忽然道:“阿莹要去便让她去罢。”
言公彦向来对邱淑言听计从,忙道:“夫人所言极是。”又回头问言心莹,“何时回来?”
不会回来了,言心莹自然不会实说,只道:“约莫一两个时辰。”
言公彦道:“若去要多带些家僮。城外不似城内有守卫。”
“阿爹为京兆尹,当知如今太平。不论城内城外,有无守卫,都不会有什么事的。梅英与我同去足矣。”
“杀人案是不多,可偷盗案不少。”
“若遇盗贼,我自交出财物,保全性命。”
邱淑又开口:“阿莹素不喜仆从过多,随她去罢。”
言公彦叹口气,只能妥协:“罢了……”
言心莹暗喜。
夜里躺在床榻上,她又想起傅徽之脸上的伤,她不敢想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不惜自毁容貌。
她几乎一夜未合眼,天明后又只等天黑。到黄昏时,她再按捺不住,便要出门。
邱淑见了奇道:“未到夜里,如何便要走?”
言心莹忽然有些舍不得,她上前握住邱淑的手,道:“想来一些村落颇远,早去早回。阿娘勿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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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淑用力回握她的手,说道:“阿莹,阿娘知道你这些年不好受,只要你能欣喜些,不论做什么阿娘都称善。”
只一句话竟要将她眼泪逼出来,言心莹强忍下酸楚,道:“阿娘……阿娘,外间冷,回屋去罢。”
她慢慢抽回手,最后望了邱淑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越过门限上马。梅英跟在她身后,一路出坊门、延平门至城西槐树林。
林中自然没有人。
言心莹心想是自己来早了,等等便好。她将缰绳系在树上,走到能看到城西大道的地方等。她怕傅徽之不信任梅英,便让梅英在更远的地方候着。
直等到天黑了小半个时辰,还未见人,她难免有些沮丧。
少顷,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声,她立刻警觉地望过去。看到是傅徽之,她又惊又喜,唤道:“云卿!”
他终于穿了身厚些的衣服,言心莹松口气,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何傅徽之是从她背后过来的,难道他早进了槐树林?
忽然傅徽之开口,不容她再胡思乱想:“我字‘徽之’,‘云卿’是某小字,望女郎不要再唤了。”
言心莹不自觉地手握成拳,咬了咬牙,方道:“是我失礼了。”
傅徽之继续道:“听闻女郎已有婚约,我本不该再与女郎私见。今日是最后一回了,女郎有何事大可说尽。”
言心莹低下头,死死攥着衣袖,抑着声音颤抖:“我、我想问七年前我留与你的书信你可曾看过?”
久久未有回应。她抬头去看,傅徽之似有些疑惑的模样。她急道:“你、你未曾看过?还是未曾拿到书信?我当初请你大哥转交,他、他没有……”
“若是在我病重昏迷那几日,也不能怨我大哥。我醒后便去送我二哥,第二日,傅家全族被收。”
言心莹急了:“那你!我……”她心乱如麻,久不成句。
当年她与傅徽之二人在外,却忽然得到傅徽之二哥傅时文病重的消息。傅徽之先赶回去,她也尽力赶路,到京城时却得到傅时文病故,傅徽之也病倒昏迷不醒的消息。可偏偏她嫁去琅琊的长姐也病重,她父兄官职在身,不能离京,只能她和邱淑同去。她无法,只能去傅家留下一封书信远走。
她不敢想当年傅徽之没有看到信,在得知她离开京城后,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是因为他病重而相弃?或是因为傅家出事了才远避的?那他该多么愤怒。
她留了信仍然觉得对不住人,如今傅徽之连信都没看到,在他眼里,她岂不是那种见人蒙难便割席自保的人吗?在人病重时或家变时弃人而去,她代入自身,都觉得受不了。傅徽之大概恨死她了。
言心莹又委屈,又难过,咬牙强忍着眼泪,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徽之见她神情慌乱,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忽然惊觉四面有火光来。他望过去,有数十人围拢过来。最后他在火光中看见了言公彦,立刻明白过来。
他对着还在四处张望的言心莹说道:“言心莹,你要捉我,只须说一声,我立时将性命还你。你为何非要践踏你我当年的情义!”
言心莹闻言回头,看见了傅徽之血红的双眼。
傅徽之哽咽道:“你我之间不剩什么了,你连这个都要亲手毁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