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日,只有刘付清泠不这么觉得。
她又要走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得了明昭帝恩允后会继续留在京城,以为她要为府邸沉冤昭雪而奔波忙走,她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甚至颇为费解的举动———递折子自请回长川。
明昭帝很高兴。
他以为刘付清泠知难而退了。
是以在故作惋惜几句之后,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而在这所有人里面最最不解的当属宋卓。
“阿芜,你真的要走吗?”
“阿芜,你真的真的不留下来吗?”
“阿芜,你真的真的真的又要抛下我远走高飞吗?”
“阿芜……”
宋卓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在刘付清泠身边绕来绕去,絮絮叨叨了一路,但他也没能动摇刘付清泠半分。
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时近时远的马蹄声,交杂着行人的嬉笑打闹和宋卓婆婆妈妈的念叨揉成一团砸向刘付清泠,轰得她脑仁生疼。
她正想抬手揉一揉太阳穴,恍惚间瞥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挤在一起,似是在围观什么。
那是……
刘付清泠定睛,瞧见一群手执棍棒的官兵正在围殴一位身着破布烂裳,蓬头垢面的叫花子。
本欲走开,她忽的顿住。
不对,那叫花子的模样有几分熟悉。
刘付清泠心里无端涌起几分异样,下意识踢了一颗石子过去。
“谁啊!”
那位被砸到的官兵出离地愤怒,猛一回头,朝石子来的方向看去。其他几位官兵也被这声叫喊吸引了注意,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转头。
待看清来人,那群官兵先是一惊,随后又化为不屑。
“切,我道是谁呢。罪臣之女啊,怎么还有脸出来。”被砸的官兵语气极冲。
“就是啊,我要是她,识相点,自己找根白绫也吊死算了,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另一位官兵顺嘴附和道,然后与周围的官兵一起哄笑起来。
墙倒众人推,这世道就这这样。
无人会歌颂你的荣誉功勋,但罪名却会同毒瘤一样疯长,割之不去。
“你你你…你们都是归谁管的!”
宋卓在旁边听着气极了,指着为首的官兵忿忿道。
“宋宋…宋御史…”
那几位官兵闻言一跳,猛的发现宋卓也在,笑容忽得一僵,个个都变成了结巴。
宋卓一口气淤在胸口,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官兵,这才看见官兵身上佩着的三千营印,他双手环抱,仰头道,
“萧沂的兵是吧?好啊,真是好得很呐。明天我就去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管手下的兵的!”
那几位官兵一听到萧沂的名字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宋卓面前,双手抱拳:“宋御史,行行好,求求你千万别去找萧太尉,只要你不去找他,你…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宋卓挑眉:“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给玉渊将军磕头道歉吧,就现在。”
“现…现在?”那几位官兵弯腰低着头,心虚地环视四周来往的过路人。
“萧…”
似乎是与被捅到萧沂面前比起来,向刘付将军道歉实在是太简单了。
那几位官兵最后的几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争先恐后地把头磕的“碰碰”响,乞求着刘付清泠的原谅。
一位身着玉青色衣裳的清秀姑娘面前跪了几个不停磕头的官兵,这画面落在行人眼里,怎么看也滑稽得要命。
偏生那位姑娘神色淡漠,连看都不看那群官兵一眼,只迈步从旁边越了过去。
“啧啧啧,这又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你看看人家这个架子拿捏得,那叫一个十成十。”
“你可闭嘴吧,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这里胡说。”
两道小声的议论随脚步声渐渐远去,刘付清泠已经走到刚刚被打的那个叫花子面前。
“还不快滚。”宋卓低声遣走了那群官兵,提步跟了上去。
那位叫花子身上的几块破布衣料早已被撕扯得所剩无几,可他却全然不在乎,只是低头,狼吞虎咽着手中脏兮兮的包子,看上去好几天没吃上饭了。
“宋卓。”刘付清泠淡淡开口。“他为什么被打?”
宋卓一愣,挠了挠头,“好像是因为偷了包子…”
闻言,刘付清泠思忖片刻,低头,解下随身带的钱袋顺手将它递给了宋卓,
“你拿着这些钱,在城东寻一个隐蔽点的宅子,好好安置他。”
话一出口,不止宋卓,连刘付清泠自己都愣了愣。她何时变得如此爱多管闲事了?这若是换做从前,她定是头也不回地绕开,唯恐避之不及。
可今日…
今日这位叫花子给她带来感觉实再太过异样。
明明自六岁起,她对身旁的人事物均能过目不忘。
现在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他。这种感觉就像身上爬上了一只小小的蚂蚁,你能感受到它所带来的不适,但想抓住这份不适却极为困难。
算了,过阵日子再想吧,许是近日太累了。
刘付清泠长睫微垂,自眼睑处投去一片青灰色,将前些日子的疲惫叠得更深了些。
……
“三千营……你的兵?”
萧沂眉目散淡,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泠风剑。
饶是语气不紧不慢,却听得贺从风有几分胆寒。
“面生得紧,不知赵士何时背着我收了这么几个废物。”贺从风推诿道。
“管不了?”
萧沂半掀眼皮,面上皮笑肉不笑的,彻底给贺从风吓出了一身冷汗。
没等面前的人回答,萧沂起身,将擦拭好的剑收回鞘中。
“杀了吧。”
“杀…杀了?”这回贺从风终于有了反应。
“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不当杀?”
萧沂脸上又恢复了不多不少的笑意,素手拂帘,自窗向楼下看去,街上早已无那抹青色倩影,他复开口,
“若还不够,便再加上一条。”
“本帅讨厌废物。”
……
略过刚刚发生的小插曲,其实刘付此行是要去玉局观。
玉局观位于城西半山腰处,是整个京城里香火最旺的寺庙。
其实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也不少,按理来说,位置偏僻难寻的玉局观本不该如此出名,修缮得比它更加美观大气的也比比皆是。
可为何独独是它闻名遐迩呢?
说起来啊,全是因为在玉局观内出了一位世外高人。
高人名曰焕青仙人,其行止独于天地往来而不拘于世间万物。仙人算卦奇准,且只为有缘人算卦。曾经有位京城富商携万两黄金前来寻焕青仙人,只为求得一卦,还未得入观,就先被仙人拒之观外,连仙人的面都未曾见上。据说当时同日慕名而来的,还有一位走投无路甚至只能靠乞讨为生的书生小子。而他十分幸运地被仙人接见了,还顺利的得了一卦。
当他神清气爽,大步流星地踏出玉局观时,守在门口不得见的富商见状气得几欲吐血。
好巧不巧,那位幸运的书生小子,便是后来一统四海八荒的惠宣帝。
富商呢?无人知晓。难道这就是“古者富贵而名摩灭”?看来如今一无所有也未曾见得是坏事。
思及此处,刘付清泠的心轻了几分。
毕竟一无所有,便不惧任何失去。
“阿芜,别发呆啦,我们进去吧。”
宋卓将两匹马安顿好后见刘付清泠望着观门怔怔出神,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正欲拉着她向前走。
“等等。”
“等什么?”宋卓不解。
刘付清泠微微仰头,示意宋卓向门处看去。
刚好这时,观门缓缓向内打开,一丝光亮从门口破出,一道光幕缺口被撕扯得越来越大,尽头出现一道黑影。
一位侍童打扮的垂髫稚子笑眯眯地迎了出来,他略过一旁的宋卓径直走向了刘付清泠。
“可是姓刘付?”
刘付清泠听后先是一愣,片刻后她微微颔首,应道:“正是。”
“姑娘请随我来吧,焕青仙人正在观内等候。”
仙人?观内?等候?
刘付清泠的讶异因这番话又增加了不少。
“仙人早就知晓我今日今时会前来拜谒?”她问道。
“到观便知。”那位童子似乎预先知道她会这么询问,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罢了,毕竟是仙人,既是料事如神,若是能提前算到我今日会走上这么一遭,怕也是不奇怪。
她这么想着,提步随童子迈入观中。
宋卓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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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儿也不比刘付清泠少,他也兴致勃勃地跟上,打算进去一探究竟。刚一抬脚,却另一童子拦在门外。
“仙人有言,未经许者,不得入观。”
语气冷冰冰的,听着不如方才的童子讨喜。
“可是我是随刘付……”
“诶,诶…别关门啊!”
宋卓被突然关上的大门禅了一鼻子灰,跺了跺脚,大声喊道:“什么嘛,我又不是富商,也没带万两黄金啊…”他又不死心地拍着大门,期待着有人能给他开门。
“观外喧哗者,此生不得再入观内。”那道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从门内透出来。
宋卓闻言讪讪地收回手,不满地嘟囔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只是守门的小童子了,一点也不可爱…”
这声抱怨被乍起的微风卷走,末了,只剩观外竹林一片阒寂。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观门缓缓打开。
刘付清泠慢慢走出玉局观,心远不如方才入观时轻松。
“走吧。”
刘付清泠低头,长睫掩住晦暗不明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宋卓正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听见熟悉的声音,他停下手中动作,抬头,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阿芜,你出来啦!那焕青仙人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正好奇着,他一把丢掉手上的树枝,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兴冲冲的凑到刘付跟前,眨巴着眼睛等她回答。
“回去说吧。”刘付清泠淡淡道。
刘付清泠翻身上马,和宋卓并排御马走着。
远处,一阵阵清脆的马蹄声渐近。
一辆由青色纱帐笼起,翠玉点缀在外装潢贵奢的马车兀然出现在小道上。
出观的路很窄,几乎只能允许两匹马并排行走。
刘付清泠轻拍马背,令身下的马放缓了步伐,走在宋卓后面为那辆马车让行。
马车与刘付的马错肩而行的瞬间,马步扬起的轻风如一双无形的手撩开同侧车帘。
帘中人面美如玉,手持茶盏浅啜,眸光微动,似是注意到在马背旁的衣襟下摆。
青莲,呵…
那人喉中溢出一丝轻笑。
刘付清泠,或许,我们真的很有缘。
萧沂唇角微勾,骨节分明的手缓摩挲着茶盏边的纹饰。
……
宋府
“他就说了这些?”
宋卓一路上一直心心念念着刘付清泠刚刚的话,一回到府上,他就迫不及待地飞进刘付清泠的房间,缠着她一个劲地盘问着焕青仙人到底与她说了些什么。
毕竟焕青仙人的一卦是真的真的很难得。
没曾想,刘付清泠只与他说了八个字,那八个字便是:“因果轮回,遂心而动。”
他死也不信,正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待他双手叉腰,自认为气势做的足足的时候。
猛一抬头,却见刘付清泠望着窗外松竹出神的紧,眸光明明灭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里的话陡然一转,拐了个弯,气势弱了一半。
“真的..…只有这八个字吗?”
只有这八个字吗?其实不是的。
刘付清泠垂眸静立,望窗外花纷纷落,松竹簌簌轻晃,摇落满地春华,她不自主地又忆起那番话。
“……机缘已定,劫破结解。”
焕青仙人面貌慈祥和蔼,坐在纱帘内。萧沂站在纱帘外,静静听着仙人说话。
一番话说完,只是微笑着,对帘外的人微微点头,却也不管帘外人是否真的看得清。
“仙人,莫非…?”
萧沂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仙人微笑着打断:“萧公子,天机不可泄露。”
明明是反驳,却又好像暗暗里印证了萧沂想说的话。
“仙人,小子受教了。”
萧沂若有所思地想着,提步退出门外。
“玄儿。”仙人在萧沂走出门外后,又微笑着叫住正准备送萧沂出去的那位童子,也就是刚刚带刘付清泠入观的乖巧可爱的童子。
“玄儿明白。”他点了点头,顺手拿起摆在桌上的檀木盒子追了出去。
“萧公子,请留步。”童子拦下萧沂,将盒子递于他。“盒中之物,是仙人赠与你的破劫之物,仙人交代,切记回府后再打开,并将其佩戴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
萧沂双手接下。
“替我谢过焕青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