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蛾正道吼的五条悟肩膀一抖,转过头,撇嘴,语气中毫无愧疚之心:“嘁,被发现了。”
夜蛾正道:“你真是出息了,有空敲诈小孩子,不如出门多接几个任务。”
五条悟:“哪里有敲诈他?”
夜蛾正道一指中原千礼挤满了钞票的小包:“你说呢,一百万。”
五条悟嘴硬:“明明是他做贼心虚在先,想要花钱封我的口,我有什么错。”
中原千礼低头,对手指,小声狡辩:“我、我……我不是贼的。”
他是哪种人,在座的两位都非常清楚,狡辩大失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会跑到楼下来,但情况变成这样八成是五条悟有错在先,所以两人完全无意追究中原千礼乱跑的事情。
七海建人眼神犀利:“连五岁小孩子都不放过。人渣。”
五条悟:“那老子也五岁!”
夜蛾正道:“别贫嘴了,上去聊正经事。”
三人上楼,回到教室。
高专的教室就像这座建筑物的外表,处处透露着经费不足的穷酸气息,说好听点叫古朴。
课桌木头材质,年龄比中原千礼大上很多轮,四角不稳,稍微推一下发出‘吱’的声音,上面乱涂乱写的涂鸦更是为它增添年龄感。
一进门,五条悟就被放在角落充电的小滑板车吸引了,饶有兴致地蹲到它旁边。
夜蛾正道和七海建人拖了椅子,和中原千礼面对面。
“中原小朋友,你的情况,七海和我说过了。”夜蛾正道说,“首先,我们是同类,在这所学校里就读的每一个人,都拥有类似的天赋——我们能看见寻常人无法看见的秽物,名为‘咒灵’。”
中原千礼两眼放光:“咒灵、同伴、一起战斗!”
“嗯,差不多是这样。”夜蛾正道说,“听说今天你一个人引开了公路上的咒灵,对吗?”
中原千礼抬起胸膛,像只骄傲的小水鸭子,等待表扬。
他用力点头:“是的。”
“你做得很好,你非常勇敢,保护了大家——”
夜蛾正道一拍桌子,大掌落下,‘嘭!’的一声,非常激烈,“你以为我会这样夸奖你吗?!”
中原千礼顿时吓得一抖:“!!!!”
五条悟拔下滑板车的充电线,在边上说风凉话:“呀咧呀咧,好凶的夜蛾老师~”
夜蛾正道:“闭嘴!”
眼见着中原千礼害怕得发丝都要炸起来,夜蛾正道语气不由自主放柔了几分,心里也有些懊恼,这样的语气对小孩子来说太凶了。
他好声好气地说:“‘能看见咒灵’是上天赋予的礼物,但‘保护普通人’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责任。在保全自己和同伴性命的前提下,再去尽可能地保护其他人。”
“在你这个年纪,或许认为拥有越级挑战的勇气很酷,但生命只有一次,丢了就再也没有了。你犯了很低级的错误,咒灵不会因为你的弱小而手下留情。”
中原千礼的脑袋一直垂着,时不时点一下,一副很乖的听训样。
小孩子就是比十几岁的问题少年可爱。夜蛾正道脸上浮现满意的表情,嘴角也扯出一点微笑,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立刻逃走,明白了吗?”
中原千礼抬起头,乖乖地说:“不要。”
夜蛾正道:“?”
中原千礼:“那里有很多人,所以不可以逃走,我逃走了,他们就会死掉,他们的爸爸、妈妈、孩子都会伤心。所以,我没有做错。”
夜蛾正道:“……”
顶着一张软绵绵的天使面孔,说出了超硬的问题儿童发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擅自霸占了他的儿童滑板车,单脚踩着,在教室过道里窜来窜去,发出爆笑,“你还蛮有个性的嘛,老子欣赏你。……话说这个车怎么开电动模式?”
中原千礼:“!”
中原千礼:“鸭鸭号!放开我的鸭鸭号!”
五条悟:“鸭鸭号?好白痴的名字。怎么不叫嘎嘎号?”
中原千礼试图夺回鸭鸭号的主权,然而,他人矮腿短跑得慢,根本追不上滑溜溜的五条。
不一会儿,教室内充斥着欢乐语音:‘你来追我啊’、‘哈哈追不上吧’、‘追不上你的车就改名叫嘎嘎号咯,嘎嘎嘎嘎嘎嘎嘎——’……“咚!!!”。
最后一声是夜蛾抄起粉笔,精准地点射,爆了五条悟的头。
“你怎么好意思的!”夜蛾正道说,“把东西还给中原。”
五条悟摸着后脑勺的肿包,嘀咕道:“嘶好痛……我又不是真的抢他车子,这不是逗他玩儿么……”
他停下了,中原千礼连忙抢回滑板车的手柄,摸了摸小鸭子的脑袋。
橡皮小鸭子发出‘嘎’的一声,仿佛在嘲笑五条。
夜蛾正道看了眼教室的钟,说:“现在都要八点钟了,今天遇到准一级咒灵,中原小朋友应该也挺累了,晚上先休息,明天再教他有关咒术师和咒灵的各种事吧。”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需要盘问对方,比如说,那个忽然出现的、实力强大的赭发少年。虽然那少年不承认自己认识中原千礼,但无论怎么看,这两人之间有非一般的联系。
神秘、实力强大、疑似特级的咒术师——中原中也,刚才七海和夜蛾在办公室谈论的正是他,因此特意回避了小孩子。
那人可以不为总监部所用,但必须确认他是否对咒术师群体怀有善意。
中原千礼听明白了:“明天是开学。好耶!”
开学仪式,戴分院帽,想去格兰芬多学院!
系统:【……】
系统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他这年纪连念咒术小学都够呛,更别说咒术高专了。它贴心地没有开口。
“今晚怎么安顿这孩子呢?”夜蛾正道沉吟,“这样吧,我家里还有个客房,稍微收拾——”
七海建人:“我这边也没问题……”
“中原小朋友,来我家怎么样?”五条悟冷不丁打断,笑吟吟的,“我家超大的哦。”
中原千礼警惕地看着这个抢鸭贼,完全不想答应,生怕又被偷车,抿着嘴没说话。
五条悟:“家里还有另一个小朋友,和你一样大,也是咒术师。不想认识下同龄人伙伴吗?”
中原千礼:“!”
他的表情松动了。
五条悟趁胜追击:“啊对了,我家里还有几套魔法袍和魔法棒,可惜我现在是大巫师了用不上,想送给有缘分的小巫师。会是哪个魔法师预备役那么幸运呢!”
中原千礼火速上钩:“我想去!我是魔法师!”
五条悟:“那么把你的嘎嘎号借给我玩。”
这是公平的交易条件。中原千礼想了想,说:“嗯……好吧。”
他摁下把柄侧面的按键,电动模式打开,小鸭子的眼睛弹出两道蓝光。
“好耶!”
五条悟欢天喜地骑着还没他腿长的小滑板车出门,嗡嗡嗡的。
中原千礼拔腿追出去:“等等我呀!”
夜蛾正道:“……”
七海建人:“……”
夜蛾正道:“交给他带,没问题吗。”
七海建人:“算了,起码不会死。”
-
中原千礼追人追得气喘吁吁,不知道跑了多久,对方才大发慈悲地停下来,回头等他。
“呼呼……呼呼……”他擦了擦汗,累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你……你……”
“你好弱哦。”五条悟说。
中原千礼不服气,这句话倒是说的很利索:“以后会变厉害的!”
“哎——”五条悟拖长尾音。
他正在用‘六眼’审视眼前的小孩。
五六岁孩童的身体资质,不好不差;似乎是有了术式,但看不清楚;稀薄的咒力存量。怎么看,都是个如假包换的普通小朋友。穿的衣服剪裁与质地很好,干净得体。
本身来说,没什么特别地方。
但五条悟始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孩子非比寻常。
“你左手腕上的,是手表吗?”他问。
中原千礼点了点液晶屏幕,将表盘亮给他看:“嗯,是的。”
跑很快的小滑板车,没见过的高科技手表,很特别,却又不那么值得在意。是认识了发明爱好者吗?
关于中原千礼的情况,七海和夜蛾还没来得及和他通过气,但从两人的话语、小孩的穿着打扮中,五条悟猜测这孩子家庭条件不错,处于暂时的无家可归状态。
于是他直接问了——
“你不想回家吗?”他好奇地说,“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
“不是的。”中原千礼老实回答,“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爸爸,不过,爸爸现在在另一个世界。”
五条悟:“…………”
五条悟手指搓了搓鼻尖,气焰顿时矮一截,眼神东漂西转,好几秒过去,支支吾吾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这下换中原千礼不解了,困惑地问:“为什么要道歉?”
五条悟干巴巴地说:“咳……社交礼节嘛。提到了别人的伤心事就得道歉。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但我不觉得伤心啊。”中原千礼认真地回答,“爸爸只是换了个方式陪伴我,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还是出来会保护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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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单手捂脸,难得生出一种‘我真该死啊’的内疚,“……哦……”
两人穿过高专所在的小树林,走到大路上。
这条荒凉的公路只容两个车道,水泥地上的刻痕被车辙磨平,路面起起伏伏的,并不算平整。
五条悟忽然不说话了,中原千礼感觉周围安静得让人有点害怕。
天色幽暗,夜风像哭声,呜呜地盘亘。
暗黄色行道灯年久失修,不远处的一盏一闪一闪的,仿佛闪动的不详预告。
滋滋。灯光亮起。
滋滋。灯光熄灭。
滋滋……滋滋……滋滋……
光线暗下去,再度亮起时,原本空旷的路灯下,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头发很长,垂着脑袋,似乎是个女人。
中原千礼心里咯噔一声。
他脚步停下了,身体绷直,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
女人抬起脸,随着抬头的动作,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笼子缝……笼子缝……”
断断续续的、空灵扭曲的歌声,唱着从未听过的童谣。
“鹤与龟滑倒了……”
女人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没有五官,凝在面孔上的,只是一层蜡质般的白,像融化的蜡烛把脸给蒙住了。
她用幽怨的、轻飘飘的声调,继续唱。
“……背后面对你的……是谁?”
中原千礼彻底僵直。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哦,一只送上门找死的二级咒灵。
偏僻的郊区,荒芜的路段,恐怖片氛围感很强。咒术师每天都在与现实版恐怖片打交道,完全习惯了。
然而中原千礼却没有那样的胆量,沉默几秒后,今夜二度吓出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五条悟:“?”
胆子好小哦。他顿时忍不住笑了。
“哎呦,不巧了,这是‘笼女’。”
他的指尖逐渐凝聚起蓝色咒力,准备秒杀不长眼的拦路咒灵,以一种娓娓道来的语气,笑着说出可怕的话,“听说这种咒灵,最喜欢吃小孩了哦——”
……成功再次吓到了小孩。
“啾啾!”中原千礼声调又瞬间拔高三个度,“爸爸!!救命!!”
【叮——!】
【检测到关键词[爸爸救命],已自动为您下单!】
没有任何预兆的——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名少年。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指尖的‘苍’偃旗息鼓,五条悟打量起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少年。
橘色头发,蓝眼睛,既视感非常强。
简直是等比例放大版的中原千礼。
“……欸?”
-
中原中也本来不想搭理太宰治。
一百万日元,对他们来说是一笔不痛不痒的小钱,与太宰治在他家搞破坏、恶作剧,造成的经济损失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他懒得计较,当时还有别的工作,把这件事放下了。
但几个小时后,他洗完澡,感觉还是不能惯太宰这臭毛病。
于是一通电话打过去问责——
由于只是件小事,中原中也采用了还算含蓄的开场白:“太宰,你有病吧?”
太宰治:“……?”
“为什么突然骂我?”
太宰治这次是真的莫名其妙,虽然还不清楚情况,但不妨碍他当场阴阳怪气回去,“大半夜的,中也是狂犬病发作了吗?”
“既然这么喜欢咬人,需不需要帮你买根磨牙棒?”
“你是穷酸到什么地步了,一百万日元都要刷我的信用卡?”中原中也没好气道。
太宰治:“是狂犬病发作让你的记忆紊乱了吗?啧啧啧,好可怜喔。”
“敢做不敢当?”中原中也强忍着翻白眼的欲望,追问道,“还是说,这是某种信号?你又准备搞什么把——”
进行到一半的指责,突兀地中断了。
电话那头只剩下风声。
太宰治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并在心中默默组织有力的反击话术,力求把中原中也气到跳脚破防。
一秒、两秒,好几秒过去,却没有等到对方后续的指控。
只听到闷闷的、物件落地的声音,像是手机掉到地上。
他隐约察觉到情况不对:“……中也?”
“中也?”
“睡着了吗?白痴中也?”
“不说话的话,默认你在偷吃狗粮哦?”
“……”
“……中也?”
他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