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叫声惊起一群鸟雀,晏硕冲过来将人护在怀里。

    地上土坳躺着具女尸,尸体面目全非看不出样子,头上紫色绢花迎风晃动。

    “三当家,卫娘子怎么了?”李婶拉着王阿婆出来。

    卫宓被尸体吓到,面色惨白,手脚发软,晏硕扶着她走到李婶旁。

    “李婶,你带着她先回去。”

    “你呢?”卫宓拽着他衣袖,语气不觉中带着几分依赖。

    “我去看看那尸体,你们先回寨子。”

    李婶背起竹筐搀着卫宓先走。

    城破到现在快一个月,她以为都忘了。

    今天见到那具尸体,脑海里又浮现叛军攻进城里,到处都是尸首。

    想到兰妃,冰凉死白的脸,跟那尸体一样,没有生机。

    “呕,咳咳……”

    “卫娘子,喝点水漱漱口。”

    接过李婶的水壶,卫宓猛灌一口,水流清凉贯穿肺腑,让她脑子也清醒些。

    “都怪我今日非拉着你出来,不然也不会碰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卫宓把水壶怀回去,“李婶邀我是好心,谁都没想到那会有尸体。”

    “瞧你这小脸儿白的,吓得不轻,走先去我家我给你去去晦气。”

    李婶拉着卫宓去家里,王阿婆也跟着一起。

    李婶让阿宝去折几根柳枝,又拿点朱砂泡水,用柳枝蘸着洒全身。

    卫宓站在院中配合李婶洒水,晏硕刚好进门,也被拉着驱邪。

    弄完李婶把柳枝插在门缝上。

    “那尸体怎么弄,咱们要先报官吗?”

    “卫娘子可不能报官,咱们寨子跟官府可是对头。”李婶先插一句道。

    卫宓愣了瞬,又猛然意识到,这是土匪窝,确实不能报官。

    “那怎么办,她要是枉死的,不送官府谁给她申冤?”

    她瞥到,那是个姑娘,攒着绢花年纪不大,就那样死在山坳里,连棺材都没有。

    “害,那后山每年不知道要出几具无名尸首,有时候运气不好碰到没头的也是有的。天天都死人,官府要管早管了。”李婶无奈叹口气。

    晏硕瞧她神情恍惚,跟李婶打声招呼带着人回院子。

    “别多想,小心晚上睡不着。”

    “没多想。”

    过了会儿她又开口,“青城每年都会死人吗?没有人管?”

    “嗯,后山年年都有人抛尸,官府的人享乐还来不及,哪会管这些。”

    卫宓听得沉默。

    “你若是不放心,下午我找人把尸体送到官府去。”晏硕只以为她是在为那具无名尸体惋惜。

    到院门口卫宓突然抬头惊道,“背篓呢,背篓忘后山了。”

    “等你想起来,早被拿走了。”晏硕取下身后的背篓,推开院门进去。

    卫宓跟他身后,然后坐旁边帮他剥笋。

    “喂喂喂,大小姐,你这不剥下来留着喂猪吗?”

    卫宓听言又剥掉几层。

    “这太丑,剥的不好看。”

    剥两下他又挑三拣四。

    “好了,再剥还吃屁呀。”

    “你。”卫宓瞪他。

    “我,我什么。”

    “你粗俗。”整天屁呀,猪的,满口脏话。

    “这就粗俗啦,我还有更粗俗的,要不要听。”

    “不听,你自己弄吧。”卫宓把笋一进屋。

    “说两句就不听了,男人都这样子,大惊小怪的。”

    走半道听到这,她又拐回来,“才不是,你这种粗俗人自是没见过,京都世家公子才不这样。”

    晏硕眼微挑,“你见过?那世家公子啥样?”

    “我当然见过。单就京都第一公子顾公子,风度翩翩文采斐然,言语谈吐风雅才不像你这样。”

    晏硕眼神已经冷下来,嘴角却勾着笑,“你喜欢那顾公子?”

    他突然转移矛头,问个前后不搭的问题。

    “哼,关你什么事!”

    卫宓转头真进屋了。

    留晏硕在院里,眼神冷厉,他本想逗逗她转移注意力,结果弄的自己一肚子气。

    不否认,那就是喜欢。

    前有个霍将军,现在又冒出个顾公子,京都人还真多。

    不过那又怎样,人在他身边,他还是更有机会。

    晏硕三两下把笋剥完,然后洗菜做饭。

    赵义跟张虎听到后山的事,吃完饭就跑来。

    三人围着桌子嘀嘀咕咕,卫宓就抱着书搬着小板凳到院里。

    “三哥,第三个,这月后山已经三个了。”赵义压低声音道。

    “他们越来越放肆,这些咱们暂时管不了,你就盯住你那部分就行。”

    “不插手,三哥你为啥还要找人送尸体。”张虎挠头问。

    赵义倒是顺着晏硕视线,看到院中坐着看书的人。

    嘿嘿一笑,他一把揽过张虎脑袋,“虎子,别的不知道,但我知道咱三哥已经春心萌动。”

    收到晏硕警告,赵义仍是笑笑,“我们都懂,我保证不说,那我们先去找人运尸体。”

    他俩跑出去找人。

    “我能一起去送尸体吗?”

    “怎么怕我们半路扔掉?”

    卫宓收起书站起来,“不是。”

    “想去就一起呗。”

    他拉来骡子车,让张虎赵义用席子裹着尸体抬到车上。

    她跟着走一路,脚被磨的已经发疼。

    “不行的话你就坐上去歇歇。”晏硕看她走两步揉一下脚,出言提醒。

    “没事。”

    音落,人被架着抱到车板上,晏硕手臂从她身前横着手放到扶手上,“坐好我挡着不会掉下来。”

    尸体被放在车板一侧,她坐到尾端另一边。

    “怕掉你就拽着我。”

    说着他就拉住她的手,示意拽着他的胳膊。

    卫宓手放在他横在身前的手臂上,能感受到肌肉鼓起,很有力量。

    到青城晏硕让张虎先去找客栈,“咱们不先送尸体吗?”

    “光天化日送过去太麻烦,留个信息放门口就行。”

    卫宓低头,眼里闪过失落。

    她跟着,是想去争取。

    看到尸体让她想到皇宫,想到惨死刀下的宫人,自尽的兰妃,以及为救她没命的墨羽和那两个护卫。

    当时她谁都救不了,现在也是。

    也不能帮这具尸体讨个公道。

    尸体不能带去客栈,张虎跟赵义先拉去城外等天黑。

    晏硕带着她进城里客栈。

    “你在为那具尸体难过,还是在为你自己。”

    “什么?”卫宓抬头看他。

    “其实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就算现在交到官府那些人也不会管,最终还是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吃掉。”

    “那为什么还要来?”

    “想让你宽心。她的死不是你造成,相反遇到尸体后你做得够多了,我让他俩买副棺材给她下葬,也算有个好结果。”

    “可,她……”

    “可她枉死的冤屈不能得到解脱是吧。卫宓,你太天真了。有些事并非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正义君子的人,暗中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卫宓盯着他,眉头微微蹙起,“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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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尽力了结局不如愿也是常态,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也不要再记挂。”

    夜里卫宓躺在床上,盯着床头帷幔,心头泛起股无力感。

    耳边又响起晏硕那些话,真是她太天真吗?

    「你尽力了,结局不如愿也是常态。」

    “母妃……”

    翌日晏硕起床来隔壁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抬手一推,进去,里面床是铺好的,却没看到人。

    他沉着脸从屋里出来,赵义也洗完脸出来往他身后一瞧问道,“卫娘子呢?”

    “人不见了。”

    “不见了!”赵义看他脸色,赶紧喊张虎起床一起下楼。

    “小二,有见过昨天跟我们一起的姑娘吗?”赵义拉着小二问。

    “没见到。”

    晏硕阴沉着脸要出去找人,此时卫宓提着东西进来,“你们起来啦。”

    “你去哪了?”晏硕脸色看不出神情,只有身旁两人知道他刚刚焦急成什么样子。

    “我瞧你们还没起,就先去对面买包子。”

    说着她还指着客栈斜对面,确实有个包子摊。

    他拉着人找张空桌坐下吃饭。

    “下次叫赵义去买就行,你不认路别乱跑。”

    卫宓啃着包子反驳,“我哪里不认路,再说你们不是没醒。”

    “你认路,那我问你,回寨子过石板桥,往左还是往右。”

    她捧着包子回想,肯定道,“往右走。”

    “错!”

    “那,是往左,我刚刚说错了。”她不确定回道。

    晏硕嘴角上扬,“笨蛋,是往右。”

    “晏硕,你耍我。”

    “你真记住还能被我骗到。”

    卫宓踩他一脚,夺过包子,“别吃了,坏蛋!”

    出了客栈她还是不搭理他,晏硕走到旁边,拿着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

    “赔罪的?”

    “嗯,吃吧。”

    卫宓哼一声,接过糖葫芦。

    此时街上一队穿着盔甲的护卫走过,动作粗蛮将行人推到一边。

    晏硕揽过她,将人护在后面。

    护卫队先行开路,后面跟着辆马车。

    卫宓探出头瞧,以前在京都马车是很寻常,而青城,这里人多是用驴或者骡子拉车,马车不常有。

    这辆马车很是华丽,车前挂着青铃八角灯,云纱绡做帘,上面暗纹由金丝绘制。

    如此华丽,她只记得顾蘅喜欢在车上挂云纱绡。

    说是轻薄透气,清风徐徐能透进车里。

    不过这辆马车太小,不是顾蘅会喜欢的。

    有风拂过,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只骨节分明的手。

    一瞬间,卫宓真觉得车里坐的是顾蘅。

    可顾蘅远在千里外的惠州,又怎会在这?

    卫宓打消念头,手里的糖葫芦就被人抢走。

    “晏硕,你干嘛!”

    那人抢了就跑,“你不吃,当然我吃了。”

    卫宓追上去,“你耍赖,谁说我不吃。”

    “我买的,我也可以吃。”

    晏硕故意举高,逗她。

    卫宓气得猛踢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喂,走错了,回去的路在这边。”

    几人渐行渐远。

    马车里顾蘅恍惚一瞬,掀开帘子看时,人群里没看到那抹身影。

    放下帘子,顾蘅捏紧手里的香囊,边缘线已经有些松动。

    她从不会这般高声呼喊,人总是安安静静,乖巧的坐在那儿。

    他闭上眼,眉宇间是散不去的担忧。

    阿福,你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