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牢笼
    李来娣被林逐月说的话吓了一跳。

    可是她内心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做吧!

    做吧!这有什么不能做的啊!

    那是她的爸爸,是她的爷爷,可是,她是她的妈妈。

    爷爷和爸爸都会打妈妈,也会打她。却不会打她的弟弟。而她的妈妈却从来不会这样。

    妈妈讨厌弟弟,明明弟弟才是她亲生的孩子。

    是的,她的妈妈并不是她的亲妈妈。

    李来娣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她倒是希望像她爸爸说的那样:“那臭娘们儿逃出去了。”

    年幼的李来娣不知道“妈妈逃出去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妈妈”。

    妈妈对她不太好,根本不想理会她,无论她怎么叫妈妈,妈妈都像是听不到一样冷漠。起码一开始时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妈妈”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她想管她叫姐姐,却被纠正成阿姨,只是在她这样叫之后,爸爸就会打她。

    爸爸会说:“你这后娘是不是对我闺女不好?她都不认你这个妈。”

    于是李来娣赶紧改口叫她妈妈。

    妈妈不喜欢她,就像她不喜欢这个家一样。李来娣不懂什么叫“买来的”妈妈,小时候的她只会高兴地欢迎自己的新妈妈。

    她想要找妈妈要个拥抱,妈妈却不想触碰她。可能是她脏兮兮的,跟干净的新妈妈不太一样。

    李来娣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或许这样,妈妈就会喜欢她了。

    可是她的想法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她发现,一开始干干净净的妈妈也变得邋遢起来了。

    妈妈刚来的时候,许久不回家的爸爸总是留在家。李来娣听着有些时候传来的异样声响,就知道爸爸又在伤害妈妈了。

    妈妈最不想触碰的就是爸爸。

    她把爸爸挠了一脸血印子,却被爸爸捆住了手。她嘴上停不住地骂着爸爸,爸爸就会打她。

    时间久了,她就不再骂了。

    李来娣还记得妈妈愿意亲近自己的那天,是因为她拿着刀递给了妈妈。那时小小的她对妈妈说:妈妈,你用这个恐吓爸爸,他就不敢打你了。

    这是李来娣第一次自己杀鸡时意识到的事,她只不过是拿着刀乱挥,爸爸却大喊着让她放下。

    她爸爸说,小女孩拿刀干啥?李来娣说不拿刀的话,她就没办法杀鸡了。爷爷要吃饭,爸爸也要吃饭,她和妈妈总有人要把鸡杀掉的。

    她爸爸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那天,在她拿刀的时候,爸爸却不敢靠近她。

    像是她手上的鸡一样,她进一步,鸡就往后退了。

    刀上没有血,却会染上鸡的血,所以鸡会害怕。李来娣是这样理解的。

    李来娣懂得了刀的重要性,她把这个给了妈妈。她的妈妈确实把她爸爸吓跑了,可她爸爸去村内叫了十多个男人过来,全都带着刀,威胁妈妈把刀放下。

    妈妈只能放下了。

    只不过从这天起,妈妈心上也多了个她。

    她好像真的拥有妈妈了。

    -

    李来娣知道自己的妈妈读过书,因为妈妈在得知她的名字时,就当即决定给她起个新的名字。这是读书人才会做的事。

    李家村里的女人很少,大多都是读不了书的。

    她的妈妈也姓李,她叫李蔚蓝。李蔚蓝说让她也跟着她姓李,而不是李家村的李。以后就叫她李大海好了。

    李来娣有些嫌弃“李大海”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她隔壁家的小男孩会起的名。她摇了摇头说她不想叫这个,李蔚蓝却只是看着她笑,念叨着“不跟小孩计较”之类的话,却并未强迫她。

    等李蔚蓝偷偷教给她读书写字后,李来娣就懂了。

    李来娣一遍又一遍练着李蔚蓝的名字,她觉得“蔚蓝”一词的意思实在壮阔,也太有画面感了。

    等到后来学到自己名字的意思,李来娣才知道……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啊……那她还是叫李大海好了。

    蔚蓝的大海,这多好听啊。

    她向李蔚蓝提出以后叫她李大海这件事,李蔚蓝却是没忍住笑了。她说这是她随便起的名字,也太过于随便了。如果她喜欢的话,她就再给她起一个认真的、好听的名字。

    李来娣十分开心,她一直都在期待着自己的新名字。可是她还没等到李蔚蓝给她的新名字,李蔚蓝就怀孕了。

    那时候,李蔚蓝看起来非常痛苦。

    痛苦到李来娣差点以为她要死掉了,可她却活了下来。

    也把她的弟弟李家宝生了下来。

    李家宝出生后,李蔚蓝是过上了一些“好日子”的,李来娣虽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着什么,却还是由衷地替她开心。只是李蔚蓝好像一直都不太开心。

    她十分讨厌李家宝,就像李来娣讨厌李家宝那样。

    李家宝是李家人掌中的宝,从小就接受着既要又要的教育。小小年纪却不学什么好东西,年仅六岁就能跟着爸爸爷爷做男子汉,从小就问着一些“耳濡目染”的问题。

    他说:爷爷,我以后可不要这样的媳妇儿。我要买最好看,最漂亮的媳妇儿。

    他还会下意识挑选起来哪个“媳妇儿”更好看,哪怕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

    李来娣觉得自己的弟弟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爸爸,他的眼中没有自己的姐姐和妈妈,他想要成为的,只有像他爸爸这样的人。

    见李蔚蓝从未对李家宝有过什么期待,李来娣有些说不出的安心。

    于是,李来娣冲她道:我们一起逃走吧,妈妈。

    这个家庭里,应该没有什么能让你留恋的人吧。

    李蔚蓝的眼睛亮了一秒,像是连自己都不敢再提起的希望再次重燃。

    她逃过不止一次,可这山沟子里处处都是互相包庇的李家人,李蔚蓝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逃,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希望。

    ……果不其然,这次也失败了。

    李来娣的爷爷拿着刀砍了李蔚蓝,李蔚蓝受了伤。后来她身体上的伤养好了,却因着惊吓过度,精神上出了问题。

    李蔚蓝变成了人人都说的“疯婆子”,她无差别地攻击起所有的人。疯了的李蔚蓝让李来娣的爸爸没有兴趣靠近了。就连李家宝都会冲着李蔚蓝怪叫,十分丢脸于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

    她的爷爷也像是见到瘟神一样,当李来娣提起“妈妈”,就只是摇头说“她疯了,没救了。”

    他们从未考虑过替李蔚蓝治病的事,他们太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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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李蔚蓝真的跑出李家村了。

    他们想着,李蔚蓝哪怕是死,也该死在他们李家村才对。

    见她一天比一天癫狂,李来娣的爷爷决定把她锁起来。

    被锁起来的李蔚蓝变得安静许多。

    -

    “李大富娶媳妇了,他把新娘子带了回来,那个姐姐并不喜欢李家村,她说不想留在这里。”

    十二岁的李来娣已经算是早熟,向李蔚蓝说着自己在村里最近见闻的“喜事”。

    “她目睹了爸爸和爷爷参与的事,她吵着要走,我想问问她能不能把我们带上。妈妈你觉得呢?”

    虽然李蔚蓝已经无法给她回应,可是李来娣却会把自己每天见到的事情都说给李蔚蓝听。李蔚蓝不说话,却是安安静静的,这让李来娣有一种她能够听懂自己说的话的错觉。

    李蔚蓝不说话,就相当于支持她的决定了。李来娣再次计划着“出逃”,她这次一定要带李蔚蓝离开这里。

    但,依旧失败了。

    那个姐姐虽然同意了,可是……经过那一次“出逃”之后,就连她也没能离开。

    她的腿被打得难以行走,哪怕治好后,也只能一辈子都做个跛子。李来娣的爸爸知道后眼前一亮,去和她商量了什么,现在她已经加入了爸爸的“事业”中了。

    她现在好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土生土长在李家村长大的人。

    李来娣不知道她在此过程中有没有逃跑的机会,或许是有的,也或许没有吧。

    但李来娣知道,自己的爸爸给了她许多的钱,说是“干事儿”发的工资。以往只是村里的男人们发展的“事业”,现在变得让妇女也能加入了。

    爸爸说“团队”里需要一个弱势的女人,这样才能唤起女人的同情心。

    也就更能“接到”一些年轻的、对世界没有那么多防备心的女人。

    因此,村里的男人们下手的对象越来越年轻了。

    李来娣不知道该找谁说这些事,她不想把这些告诉李蔚蓝。长大了的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不懂得李蔚蓝是如何“来”到这里。

    她知道这里不是李蔚蓝的家……这里的一切,都是李蔚蓝的牢笼。

    她知道李蔚蓝恨着这里的一切,或许,也包括想要带她逃跑,却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她。

    李来娣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多想真的带着李蔚蓝逃跑,但是她试过无数次,全都失败了……

    李家村的男人们异常团结,除非有人能把他们全都控制住,不然怎么可能从他们手下离开呢?

    ……现在,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好像真的出现了。

    望野和林逐月就这样出现了。

    望野能够用木棍射死大蛇,能够徒手掰断李蔚蓝脚上的铁链。

    林逐月好像就没有这么“异常”,可是她却第一时间说出了“把你的爸爸和爷爷锁起来”这种话。

    李来娣好喜欢听这样的话。

    “好。”

    李来娣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看了看李蔚蓝目光无神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所向往着的遥远的自由,终于要来到她面前了吗?

    李来娣在心中想着:

    妈妈,这次,我们或许真的可以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