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启程,途径阳新县外,远远就看见路旁搭设了祭棚。
叶皓想或是师将军故人,而师英玉的马却越行越慢,渐渐倒了队伍最后。
行至祭棚,叶皓与赵忠下马,见到了搭设祭棚之人,是一个年轻俊朗的青年。
那青年见礼道:“阳新县县令周慎,见过信王殿下、赵将军。下官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不必多礼。”叶皓见他一个年轻的文官竟然有心来祭拜老将军,不禁对他多几分和善。
“在下一直敬仰师将军,师将军灵柩归故里,特来相送。殿下,请容下官祭拜。”周慎说罢,便朝灵柩走去,跪地磕了三个头,祭了一碗酒。
叶皓悄悄的问赵忠:“我看他很是面熟。他可是梨花巷周家的?”
赵忠点头,亦小声回答:“之前与阿玉订过婚,后来被阿玉退婚了。”
“哦……原来如此。”叶皓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怪不得他要来祭拜。
叶皓记起这周慎就是与五公主叶朝雨订婚,又被退婚的周家公子。现在又被师家退婚,真是坎坷呀。
他疑惑:周慎一表人才,言行端正,之前被朝雨退婚,是因为那只是荣妃的权宜之计;可为何又会被师英玉退婚?他继续问道:“为何退婚?”
赵忠叹了口气:“义父归京,周家见师家势衰,就琢磨着退婚。周慎却执意要成亲,在家中祠堂跪到了晕厥。最后周家妥协,但只同意阿玉做妾。我家阿玉岂能受这个折辱,便主动退了婚。”
“说来,这周慎也算是重情重义,只是身不由己。”
赵忠同情道:“可怜这周慎了……”
“你倒是挺同情他。”其实叶皓也同情他,被退了两次婚。
“被退了婚可不好找媳妇喽。”赵忠摇着头感叹。
“师姑娘呢?”
赵忠对这个问题十分不满:“我家阿玉这么好的姑娘,何愁找不到好夫婿。”
周慎回来,对他二人说:“请殿下与将军随下官到亭中休息。”
叶皓点头,转头对侍从说道:“传令下去,队伍原地休整,安排午饭。”说罢,目光去寻师英玉,只见她远远的在后面,梳理着马的鬃毛。
周慎准备了小席面,一桌皆是素食,安排叶皓与赵忠入席。
一番寒暄后,周慎问道:“师伯父、师伯母怎未同行?”
赵忠解释了原因。
周慎继续问道:“既然阿玉也来了,为何不见她。”
“她……大约还有事情吧……”赵忠不知该如何解释,找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周慎有些惆怅:“她大约还是不愿意见我。”
赵忠打圆场:“且随她去吧,师将军刚过世,她心中悲痛。”
叶皓听着二人谈话,津津有味。
“我去叫她。”周慎放下筷子欲起身。
赵忠制止道:“非要我把话说明白,知道她不愿见你,你还去?”
周慎不死心:“我有话想对她说。”
“那就吃完饭再去。她已经几日未能好好吃饭了,你一去,这顿饭恐怕更吃不下了。”
周慎只得作罢。一顿饭,三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语。
饭后,趁着队伍休整,周慎悄悄去找了师英玉。
师英玉整理着马鞍,并不看他:“你又来做什么?上次同你讲的很清楚了。”
“阿玉,等过了孝期,我会再去提亲的。”
梁国习俗,祖父过世,孙辈守孝期依年龄而定:未满十四岁者,孝期一年;已满十四岁者,孝期半年。
师英玉反问道:“你家里同意了?”
“没……还没。我这次主动请求外放,就想着能干出一番天地来……”
周慎话还未完,便被师英玉打断:“周慎,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注定不会在一起。”
周慎信誓旦旦:“我不会让你做妾。也知道你不愿受拘束,我保证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都可以。”
师英玉拉着马的缰绳,正视周慎:“你还是不明白我。我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需要你允许。我们早已缘尽,希望你以后能娶得如意佳人。告辞。”
师英玉说完便牵着马头也不回的走向叶皓和赵忠,边走边说:“殿下、伯父,该启程了。”
赵忠传令启程,与周慎告辞。叶皓巡视了整个队伍,回头望去,周慎久久未离去。
行至傍晚,到了一个名叫余家湾的村子外,赵忠捡了块靠近溪流的向阳地,命队伍安营扎寨。
军中之人,训练有素,不多时便搭好帐篷,做好外围防护。
入夜,叶皓坐在火堆旁,看着师英玉带着巡守的军士有条不紊的检查了营地各处。他心下赞叹:不愧是在军中长大的,的确有能力。
待师英玉巡查完毕,确保没有问题后,也来到了火堆旁。见到叶皓,便拜倒在地,双手奉上叶皓给的令牌,说道:“臣女多谢殿下这两日护送。”
叶皓接过令牌:“师将军待本王如子侄,应该的……坐吧。”
“谢殿下。”师英玉也坐在火堆旁,悄悄看了一眼叶皓,说道:“再行一日便能到亳州。父亲已向陛下奏报丁忧,他同母亲和幼弟暂时不回京了。”
“嗯……”
师英玉小心试探着问:“那日……臣女请求殿下的事,殿下可答应了?”
叶皓反问:“这件事,你家人可知晓?可同意?”
“他们知道的。我的事,向来我自己做主,父母也并未阻拦。”
叶皓用木棍拨弄着火堆:“他们不阻拦不代表同意。沙场难料,需好好考虑清楚。刀枪无眼,不会看你是不是女子。”
师英玉自信的说道:“臣女有能力自保。”
“赵将军是你伯父,可与你说什么了吗?”
“伯父让我去他营中。可我不想,他能照拂我一时,可照拂不了一世。我想自己成为自己靠山,成为师家的靠山。”
叶皓没有说话,思考着该如何安排她。
师英玉见他不语,单膝跪下抱拳道:“请殿下准许。”
叶皓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她真是铁了心了。于是说道:“前朝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封你个官位怕是不能。若从军,本王只能给你个文书的职位,怕是要委屈你了。”
叶皓此番话倒是实情,若真要奏报朝廷,为师英玉求得一官半职,定弄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显然叶皓不会为她如此费周章。
“殿下是答应了?多谢殿下。”师英玉痛快的跪地叩首。
叶皓掂掂手中的令牌,递给师英玉,说道:“明日到亳州后,本王再向东行。待葬礼结束后,你到海安大营与本王汇合。”
师英玉再次接过令牌:“属下遵命。”
“起来吧。以后不用这么客气。本王并没有那么多规矩。说来,你年纪同本王妹妹也差不多。”
“殿下说的是昭阳公主吧。属下怎能和公主相提并论。公主一定很勇敢,孤身一人、远嫁异国。人人都说她心中有大义,可我想她一定是一个很坚强,很有勇气的人。”
叶皓想着从前的一幕幕,从叶岚订婚、出嫁,到后来的遇刺,他总是当她是个娇弱的小女子,以为她后来是想开了、认命了。原来是他是低估了她心中的坚强和勇气。他不禁低语:“是很勇敢……”
说话间,赵忠过来。他坐于叶皓与师英玉中间,对师英玉说道:“阿玉,去睡吧。明日到了家,还有好多事要安排。”
师英玉应声辞去。
赵忠与叶皓却是一阵沉默,只听得周围声响不断:火焰吞食木头的噼啪声、草丛里的虫叫声和小溪中的蛙鸣声。
叶皓想若想得赵忠帮助,需有几分诚意。于是先开口:“赵将军,明日送师将军还乡后,本王便去东边巡海防了,师姑娘还是打算与本王同去。”
“嗯……还请殿下照拂阿玉。”赵忠倒是劝过了师英玉,但是没有深劝,他手中的军队要交叶皓,还需知道叶皓是不是能担起这个大任,让师英玉跟着他,倒是能试探一二。
“将军放心,本王一定护师姑娘周全……我还有一事想问将军。”
“殿下请讲。”
“师将军归京,是因何事?”
“义父是被诬陷的。去年秋收后,西南杜卫借着剿匪的名义向京中要粮草。是义父麾下张阁星负责押韵,行至半路突遇大雨,山体滑坡,因而耽误了时间,损失了粮草。义父为张阁星陈情,朝中却有人拿此事大作文章,定了义父的罪。”赵忠直视前方,眼中有不甘,双手紧紧握拳。
“师将军的确冤屈,可知是何人所为?”
“义父与我长期在边关,对京中官员并不了解。但此事与杜家脱不了干系。”
叶皓见赵忠以诚相待,便不再自称本王,改口道:“我会再调查此事。”
赵忠摇摇头,继续说道:“义父为了保下阁星等一众人,独自担下了所有罪责。义父交待不再申冤。”
叶皓虽知道师将军也是此意,但一直不解是为何。于是问道:“为何?”
“义父怕京中势大,怕更多人折进去。培养一个将士多么不容易,将士的性命应该留在战场上,而不是随便折在别的地方。”
听闻此言,叶皓更加佩服老将军的胸襟。他看了四周无人后,说道:“师将军临终前对我说,恐杜卫已生了异心,让我早做准备……”
赵忠侧脸看了一眼叶皓,只见火光在他眼中跳动,试探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叶皓起身,眼神坚定,面色严肃,说道:“我此去会从海防向西延边巡守,整顿大军。找时机铲除杜卫,匡正大梁。”
赵忠亦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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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礼道:“义父此前也交待过末将,末将愿全力襄助殿下。”
叶皓看着赵忠,郑重的说道:“那么请赵将军在驻地为我留心杜卫动向。望将军能与我守望相助。”
“殿下既然信任赵某,赵某定不负殿下所托。”
此前,二人虽有疑虑和试探,但谈到师将军之事和杜卫之患,一切皆销。
随后二人进了营帐,细细分析当前的军中情况。
先前西南夷獠频繁作乱,梁帝派杜卫平叛,杜卫为平定西南的确做了不小的贡献,此后杜家便一直驻守西南。
现在西南之南的益州郡由当地豪族掌控,与梁国朝廷的关系是若即若离。杜卫若起兵,他们不会支援,所以目前杜卫的势力仅限于西南。
江源已去西部统兵,表面上是整顿梁国与白高的边防,实则调集兵力,与叶皓配合。叶皓要将东部北部的军力集中在一起,时机一到,便可出兵西南,围剿杜卫。
叶皓将来日之计划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赵忠很是佩服叶皓,抱拳道:“怪不得义父对殿下赞赏有嘉。殿下之才,赵某佩服。赵某定全力相助,万死不辞。”
叶皓亦抱拳,回道:“如无众人相助,此事不能成。保得大梁安稳,我亦死而无憾。”
说罢,二人各回营帐安歇不提。
第二日午后,师将军灵柩归乡。灵柩停至祠堂,叶皓再次拜祭。
在师家用过饭后,叶皓便告辞启程了。他轻装简从,另有三千亲兵,早已已向海安大营开去。
之后将借着剿匪的名义探查一遍梁国军队,收拢军心。看看这大梁的军中到底有多少杜卫的势力。
亳州距海安大营有六日路程,行至第三日,师英玉便孤身一人追了上来。
此时她已换了窄袖黑衣,束起了头发,腰间挂着长剑和短刀,女将军一般的英姿。
她手上缠着布条,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渗出。应该是久在闺中,皮肤细嫩,快马时被缰绳勒破了。
叶皓命车架停下休整,下了马车问道:“家中可料理好了?为何如此着急。”
师英玉回答道:“祖父已安葬。家中之事有父亲和族人料理。属下是趁人忙乱的时候出来的,族中人重礼仪,若等忙完了大概就要让属下足不出户了。”
“听赵将军说,他们都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这样可是违逆师将军的意愿了。”
“回殿下,属下若尊从了长辈们都意愿,便是委屈了自己。若是遵从了自己的意愿,便是违逆了长辈。若是殿下,会如何选择?”
叶皓想了想说道:“先尽孝,自己的日子还长。”
师英玉冷笑一声,说道:“殿下是男子,自然会这么想。我们女子一旦嫁了人,哪里还会有机会遂了自己的意愿。什么样的日子都要自己挨着。”
叶皓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他自小所接触的女子,除了荀婉婉之外,大都是温婉顺从之人。在家是娴静淑女,出嫁了便是贤妻良母。若同长姐夫妇、三哥夫妇那般两情相悦、恩爱不疑还好,可若遇人不淑,那日子也的确难熬。
师英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小时后就见过了生死。那些哥哥们前一日还在给我讲故事,后一日就变成冰冷的尸体。”
师英玉目光黯淡,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可他们却说,为了国家他们无悔。我也只活一次,我也不想有悔有憾。”
“你与那周家公子退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师英玉抠着手上的布条,说道:“周慎他……很好,但是不适合属下。”
叶皓没有再说什么。周慎能被荣妃看上,自然是家世、人品、样貌都是拔尖的。但家中不同意他的婚事,他就只会用跪祠堂这样的方式来抗争,未免显得懦弱了些。从这一点来看,周慎的确与师英玉不般配。
叶皓回头对侍卫说道:“季萧,拿药膏来。”说罢,便伸手要去解师英玉手上的布条。
师英玉抬手抱拳行礼,说道:“多谢殿下,属下自己可以。”她解下了布条,忍着痛,涂了季萧拿来的药膏后又重新包上布条,最后用牙齿和手配合着打了个结,动作很是熟练。
叶皓看了看天色对众人说道:“即刻出发。”又转过头对师英玉说道:“你去马车上坐,我骑马。”
师英玉抱拳又是一礼:“属下跟随殿下,是来参军的,不是来当侯府小姐的。”说完,转身向自己的马走去。撩衣上马,动作干净利落。那马是军中的战马。
叶皓看着她前行的背影,心中突然又想起了荀婉婉。
他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师英玉,总会想起荀婉婉,或是二人有相像之处吧。
自下山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不知婉婉现在如何,不知长右现在又是如何。
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月余后,命运自有它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