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因何事夜半到静思居来,扰人清梦?”

    明知她因何而来,萧煜双手抱胸,眼神轻蔑。

    林妙生倏地一笑,扬了扬手中外衫,对他道:“有事耽搁了,所以来晚了,请见谅,妙生是特地来归还公子衣衫的。”

    敌暗我明。

    与其在毓秀园内坐以待毙,不如让她主动出击放手一搏。

    萧煜心道此人贯是能装会骗,心机颇深,最好别让她接近主子。

    于是将沈观的交代一股脑抛到脑后,冷着脸开始赶人。

    “既是给了别人的物件,没再要回来的道理。更何况,公子从来不喜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家公子要休息了,姑娘,明早再来罢!”

    明早?

    说不准她尸骨早都凉透了。

    她面不改色道:“既要休息了,那便不会命小哥你在门外候着。衣衫不还便不还了,只是礼数还是该全的,小女想当面感谢沈公子今早解围之恩。”

    “冥顽不灵!”萧煜冷哼一声。

    夜色渐浓,庭院中阴风阵阵,竹影摇晃,很是静寂。

    林妙生的话语飘散在空中:“不放我进去也行,我便在院子里待到天明,到时端着件公子的衣衫出门,只怕有的人……多嘴嚼舌呐!”

    “你!”

    接触他鹰隼一般锋利的眸子,林妙生莞尔一笑。

    那笑容多少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找死!”

    他手按剑柄怒斥道,受激后双眼布满通红血丝,愤怒地瞪着她。

    那架势,俨然是想砍把她剁成肉泥喂狗去。

    但林妙生知道——

    他不会。

    萧煜一时怒不可遏,却也不是理智全失,此人故意激怒他,何尝不是想把事情闹大?

    他冷笑一声,旋即变了脸色,慢条斯理将她通身上下扫视了一遍。

    “要想进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想进我静思居,就得从头到脚搜身,以防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携带进去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他那直勾勾毫不掩饰的视线实在令人作呕,林妙生嘴角的弧度不变,一双闪着碎光的眼却一点一点冰冷下来。

    萧煜颇为得意地勾起唇角,谅她心机再深,总归是个女子,定然不会脸皮厚到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可下一秒,她的反应却远超他的预期。

    林妙生一脸无谓,闲步而来,在他身前停下,促狭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他起初就是粗略将人上下扫了两眼,顶多算是冒犯,而今她颇具针对性的目光,却是实打实的骚扰了。

    林妙生距离流氓就差嘴里吹个口哨了,她故作羞涩地笑道:“你想搜我?倒也并无不可,只是凡事讲求公平二字,不然你先给我摸两下,这般双方也算打平了,再说了,你一个男子比我一个小女子占便宜多了。”

    说着,林妙生就要上手,萧煜阴沉着脸朝一旁躲避,她遗憾道:“瞧瞧这腰这腿,就算是南风馆的三等小倌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竟敢把我比作小倌?!”他声量陡然拔尖,不可置信道。

    “还是三等?!”

    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果然好骗!

    林妙生呵呵一笑,语气颇为无辜道:“稍安勿躁,怎么讲两句就发火,小哥你脾气也太差了。”

    这下萧煜实在忍无可忍,将腰间佩剑一把拔了出来,一时青光闪动,他持剑作势要砍了她。

    电光火石间,不知何处闪过一道青影,林妙生只觉眼前一黑,刹那间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

    “主子有令,不可杀她。”

    是道淡漠且毫无波澜的女声。

    “阿鬼,你滚开,我非砍了她不可!”

    被唤作阿鬼的女子面无表情,一双锐利的眼睛只淡淡盯着他。

    盯得他心里发毛,盯得他怒气全消。

    萧煜愤愤不平地收起手中长剑,不死心地瞪了林妙生一眼。

    阿鬼转身向她道:“姑娘,得罪了。”

    妙生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双手就迅速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遍。

    搜身毕,阿鬼朝萧煜轻轻摇了摇脑袋,道了一声“没有”。

    不光是林妙生身上并未藏着什么匕首暗器,阿鬼趁搜身之余检查过她的经脉,绝不像是习武之人。

    好在她是瞒着大胖偷偷跑出来的,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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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出一只黄皮耗子来,她有口也难辨。

    “姑娘请跟我来。”

    阿鬼也不过多拉扯,旋即给人引路。

    她亦乖巧地应了声“好”,那副无害的模样与之前调戏他的简直判若两人。

    萧煜愤懑地踹开脚边的石子,跟着两人一块进屋。

    走进抱厦,林妙生又看见许许多多眼熟的长竹帘。

    那数目,比她今早见识过的仍要多得多。

    结合今早搀了那人两次的经历,她想可算知道,沈府那位不受重视的病秧子是谁了。

    身前引路的二人皆在格扇门前停下脚步,萧煜伸手叩门,静听门内声响。

    林妙生垂了眼,冰凉的指尖触及袖口。

    那处正别着一枚细如发丝的软针,通体银白的针尖呈现一点浅绿色。

    那细针处在丝线缝合布料相叠之硬处,又因质地极软,故而阿鬼无法察觉。

    门内良久不作回应,萧煜有些着急地又重重敲了几下门。

    “主子!主子!”

    沈观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休息了,他近日因为夜里犯头疾,常常整宿整宿睡不着,多是熬到平旦才勉强小憩一会儿。

    这会儿——

    只怕出事了!

    萧煜心急,一脚踹开了格扇门,口中紧张呼叫,阿鬼也闪了进去。

    唯独林妙生还停在门外,因一时踌躇还未定神,她掀开攥紧的手,掌心竟是冷汗。

    尽管从前说了多少要死不死的话,实际上,她从来不是什么淡然生死之人。

    屏息凝神,林妙生一咬牙,按下愈加迅猛的心跳,提起裙摆跨过那门槛。

    却在收脚时,猛地绊了一跤,耳畔恍惚炸开一道既熟悉又格外久远的嗓音——

    “你发誓,从今以后,绝不用我教你的毒术害人!”

    人都死了,还管那些虚无的东西做什么?!

    林妙生心下怒斥着,欲将杂念挥去。

    “我发誓,绝、对不会用毒术害人,我要悬壶济世!”

    一道稚嫩的声音轻轻响起,一字一顿,很是虔诚。

    她仿佛被世间最毒的毒蛇咬伤,久久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