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敬远革职一事暂且被搁置了下来。
如今最紧要的是两县水灾,而眼下又正是缺人的时候,留他还有用,是以萧煦也并未急着处置他。
待到灾情控制住后,再秋后算账,亦未尝不可。
宿县受灾的情况要比祁县严重许多。
但即便如此,祁县只祁县县令一人终究是力不从心。是以江守年便被萧煦遣去祁县,照他们当日所说也继续在祁县分洪用洪,安抚灾民。
祁县县令在他们忙着的这几日整治了河道,清理了河床,江守年一到便加入他,准备再沿着淄顺河河岸着手修建一道较原先更长更大的堤防。
江守年一走,宿县的担子便大多落到了萧煦肩上。
松阳江的情况同样要比祁县淄顺河棘手许多,大量泥沙在河道沉积,河床一夕之间抬高了三丈有余。萧煦全心投入在松阳江上,图纸画了又改,改了又画,通宵达旦地修筑堤坝。
而栖流所里的民众,也不能放任置之。萧煦实在不放心曹敬远一人,但又分身乏术,只得让云开也去帮衬一二。
这天云开收拾好正要去栖流所时,云端宁却立在门口拦住了他。
“我同你一道去。”
云开一怔,定在原地好些时候才磕磕绊绊回道:“栖流所条件简陋,灾民人满为患,王妃千金之躯……”
云端宁甚至话也没听完就转身向前走,牵过一匹马,侧身站在马旁,朗声朝云开道:“我说我要同你一道去,是知会你而并非请求你。”
云开:“……”
他自然拗不过云端宁,只得硬着头皮和她一道去了栖流所。
云端宁出发得早,又策马极快,一路奔驰,便先他一刻到了。
纵使时间紧迫,人力、物力、财力几乎都不完备乃至紧缺的情况下,萧煦组织修建的这座临时避难所,还是十分到位。
栖流所选址在远离河流的一处高地上,基本是用坚固的石头、砖块建造而成,可以有效抵御洪水的冲刷浸泡,地基也细心地加固过,十分牢靠。
她甫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里面的灾民正在排队领着赈灾粮。
刚环视一周便和不远处的曹敬远对上眼神,只见曹敬远眼神闪躲,心有余悸地抖了抖,犹豫了几息仍是无奈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王妃娘娘,”曹敬远拱手行了个礼,面上挂着讨好的笑,恭恭敬敬地道:“王妃怎的亲自来了?”
云端宁懒得听他废话,遂一面抬眼扫着排队的灾民,一面抱着双臂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听王爷说前几日有刁民闹事?”
曹敬远闻言一凛,抬眼悄然瞥着云端宁,心下暗暗思忖,自那日宿县水灾之时叫她踹了那一脚,领教过她蛮横凌厉的作风,便知这王妃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这刁民寻衅滋事不过刚刚掀起波澜,还未曾有什么影响呢她便动作这样快地找来了。
云端宁见他久无回应,一直打量着灾民的一双眸子也缓缓落到了他的身上。
察觉到她眼神变化的曹敬远便即刻收回思绪,正色回道:“前些日子是有两三个刁民闹事,不过无关紧要,下官已然妥善处理好了,劳王爷王妃挂心。”
云端宁迈开步子,一路顺着嘈杂的人流边走边看,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怎样的事啊?”
曹敬远打着哈哈回:“不过是觉着分粮分药不均,吵着闹着要多得些罢了。”
“那可有不均之事?”
曹敬远:“不均之事也在所难免,伤重者药多伤轻者药少,壮汉粮多幼童粮少,乃因人而异。”
这话倒是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云端宁听后点头不语。
她正四处打量着,猛地叫一方角落里的人牵制住眼神。
墙角里缩着个女孩。
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眸凝滞沉寂。
她看着约莫十多岁的模样,怀里捧着个又脏又旧的娃娃,极瘦极白,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单是眼睛便占去了近一半位置。最吸引人的也是她那一双眼睛,瞳仁沉黑如墨,像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世间所有色彩丢进去都会被染成墨色一般。
倒是有些像萧煦,云端宁微微怔然。
栖流所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多得数不过来,但孤身一人的,只她一个。
云端宁缓缓走近她,在她身前站定,垂眸看清楚了她手中紧紧捧着的是一只布老虎,灰扑扑脏兮兮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云端宁在她身前站了几息,她的眼神依旧呆滞在一处地方,毫无反应。
云端宁缓缓蹲下身子,凝眉仔细瞧着她,继而鬼使神差般抬手轻轻揩去了她面上的污渍,低声问:“为何不去领食物?”
女孩眼皮动了动,又握紧了手里的布老虎,没有答话。
“饿不饿?”
大抵是真心喜欢这女孩,云端宁十分有耐心地蹲在她身前问了一遍又一遍。
女孩依旧没答话,倒是她身旁一个男孩见状凑过来回云端宁的话:“小老虎总是不吃饭的。”
云端宁闻言看向他,又看回这女孩,问道:“她叫小老虎?”
那男孩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她自打来了这儿,就一个字也没说过。我娘亲说她兴许是个哑巴,我觉着也应当是。我是见她总是捧着个小老虎,才叫她小老虎的,娘亲也这样喊她。”
云端宁一面定睛看着那女孩手里捧着的小老虎,一面道:“你为何说她总是不吃饭?”
“她从来不去领食物呀,”那小男孩忽地转过身子,歪头仔细瞧着云端宁,继而咧嘴一笑,露出断了半截的两颗门牙,道:“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听他无端冒出这话来,云端宁一愣,旋即哼笑一声,对上这家伙的笑脸,道:“姐姐知道。”
那小男孩撇撇嘴,又自顾自继续说:“我和娘亲去领食物的时候会给小老虎也带一份,只是有时她吃得着,有时她吃不着。”
云端宁眉头一皱,偏头看着他道:“什么叫吃不着?”
“娘亲不让我同旁人说。”
云端宁挑眉,瞥了他一眼。
那男孩咯咯笑着,“不过你不是旁人,旁人没有你这样好看!”
话音刚落,他突然谨慎地向四周看去,然后贴近云端宁,小心翼翼地道:“有些坏人会来抢小老虎的食物。他们会问小老虎‘你吃不吃?不说话我们就拿走了。’谁都知道小老虎是哑巴呀,哑巴怎么能回答他们呢?娘亲说他们就是故意抢小老虎的食物,我觉得也是呀。”
云端宁闻言冷笑,双眸微眯,眼底隐约聚起寒光。
怪道有分粮不均,灾民闹事之事,原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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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流所内竟有这等欺凌弱小,横行霸道之人!
“你可记得那坏人的模样?”
“他们总是三个人,其中有一个人脸上还有一道像娘亲头上簪子一样长的疤。我只敢蒙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他,他多看我一眼我便要躲起来了。”
云端宁闻言了然,脸上有这样明显疤痕的人她方才打量了那么久怎会不曾有半点印象,难不成是见她来了便躲了起来?
那又为何躲她?
她心里莫名有些十分不好的预感,回头睨一眼曹敬远,只见他正点头哈腰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抿唇回过头来,视线又落在这女孩身上,抬手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她只有一个人么?”
依旧是男孩点着头,嘴快接话:“小老虎一直是一个人,总是就这样一个人坐着。”
云端宁默了默,抚着她头发的手落到她瘦削的肩头,柔声道:“跟我走好么?”
女孩闻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转到云端宁脸上,怔怔地望着她。
云端宁伸出手,歪头轻笑:“好么?”
那女孩无声地看着她,在她清浅的瞳仁里看清楚了小小的自己,继而幽幽的眸光落到伸在面前一只纤长白净的手上,轻轻抿了抿唇。
最后缓缓松开攥着小老虎的手指,颤颤地搭在云端宁手心里,清凌凌的黑瞳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云端宁的脸。
云端宁微微一笑,回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又小又软,手心还沁着温热的汗,云端宁轻轻收拢指头,容纳住她的小手,指尖轻柔地揩去她手心的细汗。
她起身,牵着这女孩便往前走,曹敬远打眼瞧过来一怔,忙问道:“王妃这是?”
云端宁冷笑一声,寒声道:“这样小的孩子在栖流所还要受人欺负,遭人抢食,你竟半点不知?”
曹敬远身形一顿,打量着这女孩,眼底茫然惊愕,忙拱手道:“王妃恕罪,下官诸事缠身,一时失察,绝无下次!”
“既是失察,那便将功补过,查出是何人欺凌这孩子,好生惩戒一番。”
曹敬远只得垂头连连应是。
云端宁揽过这女孩的肩,将她纳入臂弯中,淡淡道:“她独自一人,无可依傍,在此处免不得平白受屈。我且先将她带回去,何时你将这栖流所管制清明了,何时我再考虑送她回来。”
曹敬远头埋得更低了,忙回道:“有劳王妃,下官必将竭尽所能监管栖流所。”
云端宁微微点了点头便揽着这女孩走了出去。
一走出去便看到门口正栓着她来时骑的那匹枣红马,她看了看那马,旋即低眉垂首问了句:“怕不怕?”
女孩长发垂在腰际,叫风卷着肆意飞舞。她静静地站在云端宁身旁,抬眼望向那匹马,轻轻摇了摇头。
云端宁意料之中地牵出一个笑来,拥着她走过去,熟练地脚踩马镫,手拉缰绳,跨步上马。
那女孩立在马旁,直勾勾地看着她。
云端宁垂眸一笑:“自己可以?”
她看了看云端宁,又看了看马,轻轻点了点头。
虽说上马动作有些吃力,也靠着云端宁拉扯了一把,但她动作不生疏,显然是骑过马的。
云端宁眼底盈上笑意,策马奔驰,衣袂翻飞,闯入火红的霞光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