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阿锦
    差役和大刘猛地抬头,没想到王爷居然不杀他。

    景陆舟本欲治他死罪,但今天羊街发生的事改变了他的想法。

    地方势力错综复杂,处理不当就会留下祸端。

    他堂堂一个王爷,身份贵重倒是无妨,但郁泽清一介平民女子,无权无势。

    今日是张邱他娘,明日就是他爹,后日是七大姑八大姨。一个个都来闹事,她有几条命都不够折腾的。

    不如留张邱一条性命,也可当个把柄捏在手里,让张家人不敢轻举妄动。

    以后就老老实实待着,若再兴风作浪,直接处死。

    景陆舟敛眉垂眼,拇指指腹捻了捻无名指上,常年写字磨出的茧,缓缓开口:

    “张邱此人,就流放至北境震何山处服徭役吧。”

    “告诉张家人,本王初至封地,不愿开杀戒。望张氏家眷多加反思,自此改邪归正,常行善事,否则……”

    景陆舟没说话,在脖子上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差役立刻会意:“王爷宽厚仁慈,实乃百姓之福啊!卑职必定转达王爷口谕,派人对张氏家眷严加管教!”

    差役走后,景陆舟放心地呷了口茶。

    看到旁边的大刘,景陆舟解释道:“本王不是因为郁泽清才不处死张邱的。”

    大刘:???

    他寻思着,他也没问啊……

    ---

    第二日郁泽清出摊,卖到最后一个帆布包的时候,听人说张邱定罪了,发配边境服徭役。

    三五个人聚在她的摊前,聊着传说中的震何山。

    “那可是苦地方啊,咱们祈州现下还暖和,震何山马上就要飘雪花了。”

    “听闻以前有犯了重罪的人,被罚去以后比坐牢还受罪,活干不好就会被监守打骂、不给饭吃。”

    “那地方冬天雪有膝盖这么厚!滴水成冰啊,人们冻得跟孙子似的,手脚烂疮多少年都好不了!”

    “他算不错了!也是咱们王爷心善,留他一条小命,张家还不赶紧去王府前,磕几个头谢恩!”

    心善吗?不见得吧。

    不过这是封建社会,凡事可能得降低期望。

    虽然自己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习惯。

    郁泽清跑神了一会儿,再听商贩客人们聊天的内容,居然变成了颐王。

    “听说王爷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也不知谁见过真容。”

    “那日王爷经过羊街,停留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见过?”

    “哎哟!除了张邱那不要命的货,咱们平头百姓谁敢直视王爷尊容。”

    ……呵呵,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见过。

    但是他的脸不能看吗?

    郁泽清后脊一凉,当时幸亏有张邱顶着,颐王没工夫理她这个小角色。

    于是她把嘴闭紧了,不掺合进这闲聊天中,生怕自己说漏了引来祸端。

    现在不是显摆吹牛的时候。

    --

    羊街这地方,不愧是吉城最活跃的交易场所,消息也流通得蛮快。

    就在张邱被流放的消息传出来第二天,关于张家的其他处罚指令也下达了,街头议论纷纷。

    张母因为没有直接参与张邱那些混账事里,在衙门里头都快磕破了,好歹没被治罪。

    只是民怨难平,张家爹娘相当自觉地把宅子里的金银珠宝都上交,用来赔偿给苦主们。

    全家老小准备收拾行李,搬去偏远乡下农家小院,以后就以种田为生了。

    捅了这么多篓子,张家没人丢性命,全家感恩戴德。

    家眷们写下悔过书签字画押,发誓再也不做有违律法之事,否则加重刑罚。

    --

    这还没完,张邱家好几天都成了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有人时刻跟进最新消息。

    又过了一天,据说官兵去张邱家搬东西了,钱财宝贝一箱箱地抬出来,围观百姓们惊叹不已。

    这架势,跟抄家有什么区别。

    郁泽清最近出摊后,帆布包卖得特别快。

    许多商贩搜集到证据,在府衙那里申报了损失。

    衙门正在一项项登记核实,据说很快就可以发下来赔偿款。

    她在羊街人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大家都说,若不是她当初主张让大家去官府要赔偿,也不会有今日皆大欢喜的局面。

    惩治恶人,喜得赔偿,整个羊街跟过年了似的。

    然而郁泽清这边做帆布包做得手指头疼,曾经担心卖不出去,结果现在供不应求。

    虽然有缝纫机,省去不少劳力,但是一个人产出的量,到底还是差点儿。

    若是能再多个帮手就好了。

    没想到马上就有人实现了她的愿望。

    话说这张邱有十几房貌美的小妾,许多都是强抢来的。

    张家失势后,没钱养这么多妾室,未生育的小妾们自是另谋出路了。

    其中有一女子曾是绣娘,因性子淳朴不善逢迎,在张家备受欺凌。借着此次机会,迅速与张家断了关系。

    只是当她回家时,才听闻自己老娘已经去世,家中兄长也已搬离。

    打听到家兄新住处,花光了身上仅剩的银钱。这女子跋山涉水,终于寻到另一镇子的兄长一家。

    但是嫂子却死活不肯让她进家门。

    嫂子早先受了婆婆许多气,连带着对小姑子也不待见。

    兄长偷偷给她些盘缠,让她回吉城谋生。

    失魂落魄地回到吉城,她在街上如幽魂般飘荡。偶然来到羊街,听人聊起郁泽清的事情。

    实在走投无路的她有了主意,打听到郁泽清家地址,做好了一定会被拒绝的准备,敲了敲门。

    郁泽清以为是李叔。毕竟自从穿越后,来过她家找她的只有李叔。

    那个趴墙头的不能算,太吓人了也,到今天都不知道是谁。

    “谁呀?”郁泽清站在门后询问。

    “郁姑娘,我是……我曾是张邱的妾室。现下没有去处,求您发发善心收留我几天。”

    听说郁家娘子人美心善,她想来碰碰运气。

    郁泽清犹豫了,这人她完全不认识啊……

    “统老师,我……敢让她进吗?”

    系统:“检测到她只身一人,表情悲苦。”

    这说了等于没说,郁泽清无奈道:“统老师,你能不能开发一下读心术?”

    系统:“本系统主要功能为提供缝纫机,检测宿主一定范围内人物表情动作已经是附加福利了。”

    唉,行吧。意思就是她得寸进尺了呗?

    犹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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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心软。都是女孩子,她没办法狠心拒绝。

    拨开门闩,刚打开门,郁泽清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眼含着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郁姑娘,郁小姐,求您收留我,我实在无处可去了。”

    “张家没钱了让我们走,我本也不愿在张家多留。只是我娘不在了,我哥哥家容不下我……”

    她又急切地哀求道:

    “我不白住,我为您做饭洗衣洒扫……”

    “我以前是绣娘……我可以做些绣品拿去换钱给您!只是一幅绣品做下来,短则一天,长则数日,我没有住处……”

    郁泽清怎么敢受这么大礼?但是拉她起来,她却不肯,只求郁泽清答应。

    天色渐深,夜里凉寒,一个女子在外可怎么办呢。

    赌一把!郁泽清弯腰扶她:“好吧,你先住下吧。别跪了,快起来。”

    带她来到正堂,让她坐下,郁泽清倒了杯凉白开。

    却见这女子捧着茶杯,两三口就喝了个干净。

    “郁小姐,我……可以再喝点儿吗,实在是口渴难耐,今日一整天滴水未进。”

    郁泽清直接把茶壶给她。

    这姑娘是真渴坏了,咕咚咕咚,连倒了四五杯。

    等她不喝了,郁泽清问:“姑娘,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抱歉……我叫周灵锦,您叫我阿锦就行。”

    郁泽清微笑道:“没事没事,阿锦。正好我自己一个人住,咱俩以后就做个伴儿。”

    阿锦没想到这么大的宅子只有她自己:“姑娘为何一个人住?”

    郁泽清回道:“我爹娘都不在了,我是独女。”

    阿锦赶紧道声抱歉,没想到在外人口中如神仙一般的郁泽清,竟也如此不易。

    两个女孩子聊了一会儿,郁泽清趁着天未黑透,带她熟悉宅子里的情况。

    先带她看了厨房,郁泽清用得不多,吃饭都是在外面解决。要是有人能帮忙做饭的话,肯定能省下些钱。

    然后是浴室。郁家宅子建得不错,功能很完备,她穿来没有吃太多日常生活上的苦。

    除了没钱……

    她把阿锦会用到的地方都介绍了一遍,最后给她安排到了原身的寝屋。

    她嫌弃原身的床没有她爹娘的床大,不方便施展她四仰八叉的睡姿。于是刚搬来两天就换到正屋主卧去了。

    那这里就给阿锦住吧。

    --

    第二日,她去羊街时,阿锦也跟着去了。

    阿锦想继续当绣娘卖绣品,还需要些基础的工具针线。

    郁家的工具都是做帆布用的,不适合雕琢丝绢锦缎上精细的刺绣。

    算了算银钱,郁泽清拿出一部分给她,让她去买工具。

    刚送走了一个买帆布包的客人,她低头收拾小摊的商品,归置整齐。

    突然视线里出现两双鞋,站定在她的小摊前,她连忙招呼:

    “客官早上好!今日帆布包有货……”

    等她看清来人时,嘴巴卡壳了。

    这是……颐王?!

    那日在车帘缝隙里瞥见几眼,虽没看清全貌,但记得长得蛮帅的。

    只见长得蛮帅的王爷,竖起食指抵在那形状优美的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