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白黑交织,像一幅糅杂的水墨画,天边高悬的月亮一半是规整的半圆,另一半是崎岖的形状。
不止月亮,草木、山川、河流......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是一半规整,一般崎岖,感官极其割裂。
林砚京一行人刚下火车,就见到一个等边三角形与一个极不规整、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图形在对峙。
与之相对的,等边三角形身后跟着一堆规则形状,比如圆形、正方形等等,对面则是一堆随意生长的形状。
等边三角形从中心点咧开一个对称的小口,那地方似乎是他的嘴。他冲对面开口:“先生,万物都是可测算的,规整有序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紧接着对面的图形也开口说话了,林砚京仔细观察了下,他的嘴巴应该在左上角紧挨边缘的位置。
“这可不一定先生,就比如,您能测算出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您的想法可不在万物之内,需要我提醒您一下物质是什么吗?”
“太过规整有序就无趣了先生,这个世界需要混沌,需要模糊的地方,如果追求一切都要清晰明朗、规整有序的话,会疯的先生,不只是我们,世界也会疯的。”
“您这想法可真有意思,还有什么是比混沌更加疯狂的?”
“可是先生,您也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部分是无法测算的,例如我的想法。您的观点是万物可测算,但却将一切不可测算的都排斥在万物之外,这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
“诡辩!这是诡辩!”等边三角形抬起手上的长矛撞击地面。如果它有胡子的话,现在那胡子应该已经被气得翘起来了。
眼前的景象过于诡异,导致没人敢乱动,更没人敢出声。火车早就驶走了,一群人站在那儿听着两个形状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有关混沌还是秩序的、糅杂了哲学与数学等多学科知识的辩论。
直到那位等边三角形终于发现了他们。
他的高度只有一米二,看不清楚他们的全貌。所以他做了一个类似于人类的弯腰的动作,抬起顶角(那或许是他的头)才得以看清楚他们:“哦,天啊!这些是什么物种?”
旁边的形状也注意到他们,有样学样做出相同的动作:“瞧瞧他们,大差不差的长相,都是一个圆和几条直线,这很明显是你们学派的长相。”
等边三角形立刻反驳道:“你在开玩笑吧C先生,这些圆压根儿就不规整,直线也并不直,一看就是你们学派的风格。”
“怎么可能?我可从未在学派里见到如此形象。”
“说得好像我们学派里有这样的长相似的。”
眼见两人又要旁若无人地吵起来,林砚京出声打断:“不必争论各位,我们不是你们两个学派的。”
“嗯?”等边三角形与c先生对视一眼,都很疑惑。
“那你是什么学派?这里千年以来可都只有我们两个学派。”
人群中有人出声质疑:“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学派?我就谁都不认不行吗?”
“嗯?”
虽然看不见它们的眼睛在哪里,但它们全部能精准地走到方才出声的人面前,手中的长矛整齐地撞击着地面。
“我们这里,不承认无学派的存在。”
周围人见形势不对纷纷退开,那个人孤零零地被一圈形状围在中间,也终于感到害怕,急着想挣脱出来:“不是,等等!做什么?”
刚抬起腿,周围的长矛全都刺了过来。
“一、二、一、二。”
一群形状喊着口号,操纵长矛整齐地刺下、拔出、刺下、拔出,硬生生将那人扎成了血窟窿,死后都用力瞪着双眼。
“你们是什么学派?为什么我们从未见过你们?”
它们又一次问起这个问题,长矛在地上撞了两声,是警告,也是威胁。
这个问题,必须回答,没有任何回避的方法。
林砚京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开始瞎编:“我们属于第三学派。”
这个回答有些过于大胆了,她本人也没有底气。
“第三学派?”等边先生与C先生异口同声,“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们?也没听说过你们?这里这么久都只有我们两个,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学派的观点又是什么?有什么支撑依据?敢不敢来跟我们辩一辩?”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身后的各种形状自动散开,将他们围起来,手边拿着的长矛再次撞击地面,似乎是在说回答不上来就杀了他们。
这长矛已经当着他们的面杀掉一个人了,不仅血迹没有凝固,甚至还挂着牵扯下来的肉丝。
火车上下来的人迅速分成两个阵营。瀚海四人和林亦然站在一边,除此之外的人自动离他们十米远。
他们急于撇清关系:“不不不,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起的,我们不是什么第三学派的。”
林亦然斜他们一眼:“一群懦夫。”
她活动活动手腕,盯着等边三角形的眼里燃起熊熊战意。
管他什么学派的,全打死了还有什么学派?
等边先生和C先生又疑惑了:“那你们是......第四学派?”
“不是不是不是。”因为站在最前方被自动推出来的人陪笑道:“我们也不是第四学派的。我们......我们......我们是来加入您两位的学派的!”
“加入我们?”两先生对视一眼,话题再次绕回他们的形象。
“你收了吧,这一看就是你们学派的长相。”等边先生道。
“我看着还是你们学派的长相呢!你怎么不收?”c先生迫不及待反驳。
“我们学派可从未见过这种长相!”
“我们学派也未见过!”
不能再吵了!林砚京被吵得太阳穴血管直跳。
这种场景,就适合关门放洛怿言。
她转过头看他一眼,洛怿言会意,撸起袖子上前:“嘿嘿嘿!先生们听我说!你们难道不觉得一个第三学派的诞生比几个想加入学派的新人重要得多吗?你们难道不想听到开天辟地的新观点吗?”
“哦,对,有道理。”
两位先生又转向他们,重复起刚才的问题,“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从来没听过你们?要怎么证明你们学派的正当性?”
林砚京跟着打起配合:“事实上,您二位方才已经证明过我们的正当性了。”
“什么?”
“您二位方才说,我们既不是这位等边三角形先生的学派,也不属于这位......先生的学派,但又说这世界上只有您两个学派,这显然是矛盾的,所以上述两句话一定有一句话是假的。”
“但现在我们就站在这里,可以证明我们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您二位对我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学派的论断是真的,那自然后一句,也就是这世界上只有您两个学派是假的,那这个世界上不止您两个学派,还有第三个学派,也就是我们。”
林砚京一顿胡说八道,成功给两位先生带歪了。
两位先生点点头,算是对他们的正当性表示认可:“那你们学派的观点是什么?认为世界要是混沌的还是规整的?有什么支撑依据?”
“这个嘛......”林砚京后退一步,拍了拍洛怿言的肩膀,“上,洛怿言。”
她凑头过去悄声说:“这两个脑子还挺单一的,多说点,给他们绕晕。”
洛怿言比了个“OK”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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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势,张嘴就来:“我们作为第三学派,观点当然要与您两位的学派有点不同才是对不对?所以怎么能直接问我们世界是混沌还是规整呢?如果我们同意其中任意一个观点,那不就是成您两位学派的观点了吗?”
“您两位说对不对?你们的这个问题,我们认为世界应当如何……是一个非常主观的问题,是在以你们的观念来规定世界。但世界本就存在,即便脱离了我们仍然存在,它应当是一个客观的概念,怎么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规定呢……”
洛怿言一边想一边说,编出一套还算完整的学派观点及相关依据,甚至连学派的教规都编了一套。
尽管这套现编的观点并不完善,但洛怿言硬是凭着比针脚还密的话和接连不断的反问句式,给对面绕得晕晕乎乎,不自觉被带进他的思路里。
一番辩论,从早辩到晚还没结束。林砚京放下手表,抬头看了看照样白黑参半的天空,只是黑白颜色之间调换了位置而已。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南方向的天空白色逐渐褪去,变成了纯黑色。
“烦死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把这些东西打趴下?”林亦然难得耐着性子坐了一天,但眼见论道迟迟未完,干脆起身来要去其他地方转转,“有这时间我都能看不少地方了,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宋怿和宋微彤倒还算沉得住气,只是从进这个小世界以来就没怎么说过话。没办法,这着实不是他们擅长的内容。
林亦然走后又过了许久,洛怿言才脚步轻盈、满面红光地回来,眼里闪亮亮的。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说开心了。
“好消息各位!我不仅让他们承认我们学派,还给我们争取到了一处据地!你们猜猜在哪儿?”
林砚京:“西南?”
“你怎么知道?”洛怿言惊奇地看着她,“本来还想当个惊喜说的。”
林砚京默默抬头看了眼天空:“......猜的。”
“你猜得挺准啊!”洛怿言转而向宋微彤汇报:“彤姐,我刚问出来了,他们都住在山洞里,估计我们也是。现在天也晚了,不如我们先去西南看看?”
“行!”宋微彤坐得骨头都要僵了,早就不想继续待下去。她宁愿回去再看三千份的文件。
关于第三学派的存在是论完了,剩下要加入两个学派的新一轮辩论又要开始,但这些跟他们都没关系了,有人转而想加入也被拒绝。
林砚京给林亦然发了个消息。
洛怿言在前面带路,宋怿殿后,一行人走向西南方向。
进山洞前,宋怿拦住迫不及待往里冲的洛怿言,先点了把火扔进去。
受到火的刺激,蛇鼠虫蚁纷纷向外跑,其数量之多,如黑潮一般流入周边的森林中。
站在最前面的洛怿言,甚至有蛇就从他脚面上爬过。滑腻的触感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猛地一窜,直接跳到了山洞顶上。
林砚京看着脚边层层叠叠、相互摩擦着往前跑的蛇,也是一阵毛骨悚然。
等山洞腾干净之后,几人才进去。
条件比他们想象得好上许多,起码有地方吃饭有地方睡觉,还有个顶遮雨。只是地面上铺了一层的模糊的尸体肉团散发着腐臭,像一个倒霉蛋揭开了密封几百年的发霉肉罐子的盖子,酿了几百年的气味能瞬间顶到人天灵盖。
宋怿简单清理一下,但味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散掉的,也只能这样了。
他拿出几块压缩饼干一分就当晚餐:“不知道这个小世界要多久才能结束,太久的话压缩饼干不够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我们能吃的东西。”
他隐晦地瞄了一眼被他清理到洞外的尸体。
到时候不会要吃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