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雪心头一颤,本就该死是什么意思。这样阴沉有些难以捉摸的段如珩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但还不等她细究,段如珩就恢复了往日清风霁月的样子,施施然站起身。
“你身体尚未痊愈,不要过于伤神。”段如珩低下头,抚了抚她的头顶,“有什么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处理什么?”沈归雪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的计划连京墨都不知晓,他怎么会知道要做什么。
段如珩似是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无奈:“前几天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又病成了这样,自然会有很多事要去处理。”
看着段如珩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沈归雪才耸耸肩:“体谅一下,有点好奇。”
段如珩也没揭穿她,只把腰牌解下递给了她:“你这次昏迷知情者不少,你要是不想人打扰,尽管回绝就是。现如今苍山阁外都是我的人,你若想用尽管调遣,见此牌如见我本人。”
沈归雪抬手接过,仔细端详,只可惜上面除了装饰些许她不识得的古朴花纹外再无其他,连个字都没刻。细腻温润的触感以及黑沉微透着银沙的色泽能看出这块令牌的不凡。
“这么好。”沈归雪捏着牌向着光的方向打量,“帮我这么多,我都不太好意思了。”
“只不过......这令牌材质,我怎么看着这么像苗疆的银曜呢?”沈归雪眼里含笑,欣赏一般看着他,“什么时候去的?”
段如珩也看着她,目光深沉。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朋友送的,我不识这个。”
“哦,这样。”沈归雪遗憾的撇开了脸,“以前都没去过,背后追杀的人太多,面都不敢露。”
“......”
“所以问的多了一点,不介意吧?”
段如珩:“不会,想问就问。”
啧,想问就问。
沈归雪掂量了一下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大言不惭道:“能把段盟主回绝在外吗?”
段如珩嘴角勾了勾:“可以试试。”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沈归雪单手撑着头,目送着段如珩离开。直至门外传来一声轻响,她才收回笑意。醒来这么久,沈归雪的身体早就恢复了个大概,只不过碍于段如珩一直在这,不能暴露太多罢了。
她缓慢起身,走到窗边的桌前。苍山阁地理位置极好,温和的光打在茶褐色的桌子上,在隆冬的清晨格外温暖。
沈归雪轻车熟路的操纵着改造后的桌子,从中拿出被放了很久的纸张,有些泛黄的页面上字迹斑驳,只能勉勉强强的看出大概的内容。
那是徐家以及徐云凯这些年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证据。
此时,京墨推开门进来。
沈归雪头也没抬,将一沓纸张塞进竹筒,做了简单的密封。
“小姐。”
“这几天,段如珩没问你什么吧?”沈归雪摊开画纸,小心翼翼的临摹着刚才段如珩递给她的那块令牌的试样。
京墨摇摇头:“倒......也没怎么问。段公子似乎很担心姑娘的身体,所以只问了姑娘过去的状况,让京墨给随便搪塞过去了。”
沈归雪收笔,一副栩栩如生的令牌映在画纸上。
“做得好,段如珩此人绝不像他现在看上去那样简单,不要让他钻了空子。”
“是。”
沈归雪将竹简递给她:“把这个交给百晓生,花间月的那位。”她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起来。随后又将她刚画完的那副图交给了京墨,“告诉他,我给他现如今世人最好奇的东西,他要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要知道这个令牌的来源,越快越好。”
京墨将这两物小心的收回怀里,拱手道:“是。”
沈归雪拍了拍她的肩膀:“注意安全,去吧!”
京墨刚回头走了没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说道:“小姐,宁念慈想见你,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了,要不要让她进来。”
宁念慈?
不会是为了解药来的吧,那日沈归雪喂给她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是随身携带的可以消解百种毒的灵药罢了。
沈归雪有些犹豫,只是如果现在不让她进来,她应该也不会轻易罢休,不如先看看她想做甚:“让她进来吧。”
沈归雪坐在桌前捏了捏眉心,早知道晚醒来几天了,怎么一个个全找上门来了。
“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一道清越的声音在沈归雪耳边响起,宁念慈人还未见,声先一步到了,听上去响亮有力,看来恢复的不错。
沈归雪摇着头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起身,向正厅走去,和这样不问世事的人打交道可真不容易,她又要开始装恶人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宁念慈径直走到沈归雪面前,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她的旁边。
沈归雪挑了挑眉,搁下手下的茶:“宁念慈,眼下才过去了三日,离取药之日甚远,你找我干什么?”
宁念慈歪头撑在桌上,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
沈归雪让她看的头顶发麻:“你现在不怕我?”
宁念慈松开手,反客为主的给沈归雪将茶满上:“毒反正都下了,我能怎么办?”
“家族不要了?”沈归雪听着心里颇为诧异,先前与虎谋皮的事情都干的来,怎么现在脸变的这么快。
“宁家不敢得罪徐家,打算将我除名。”她笑的有些勉强。
“不会。”沈归雪听完宁念慈的话,眼色没什么变化,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怎么知道?”宁念慈激动的搁下茶杯,两物相撞发出“砰”的一道声响,让从昏迷中醒来的沈归雪耳边嗡嗡的,她扶了扶额,半开着玩笑道:“宁念慈,你今年三岁吗?怎么毛毛躁躁的。”
但又不忍看到宁念慈失落的神情,温声道:“我知道什么?”
“是你做的?”宁念慈却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眼中满怀希冀的看着沈归雪,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问题,让她一头雾水。
“我刚醒,能做什么?”
沈归雪低下头,眼中的心虚一闪而过,她确实做了些事情。这些年,徐云凯倚仗徐家在鹿城所做的一众令人不耻的事情,以及徐家那些不为人知的肮脏事情,都被她调查了出来。
如今,这些证据应该已经到了花间月百晓生的手里,沈归雪相信凭着花间月的能力,这些事情不仅能传遍大江南北,还能传到背后给徐家作保的人那里。
众口铄金,徐家彻底完了。
只不过消息刚刚传出去,怎么也不是现在发挥作用。
“先说发生了什么事。”沈归雪也好奇这些日子外面都发生了什么,还不等宁念慈慷慨激昂的瞎说一通,就打断了她。
宁念慈脸有些红,理了理思绪,道:“我那日本以为我彻底完了,却没想回到家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宁家族长一改往日的刁难,对我家毕恭毕敬。”
沈归雪静静的听着。
“后来,我才知道。有人将徐家这些年作奸犯科的证据一股脑的捅到了京兆尹那里,一夕之间,徐家彻底败落。”
“你说什么?”沈归雪心里说不震惊是假的,她不过昏迷了三天,就有人先她一步把所有事情都做了,还瞒的一丝不漏。
甚至丝毫不惧徐家的背后势力......
沈归雪心里不由得有些胆寒,这些她想做的事情,她不曾与半个人透露过,那这些事情又是谁做的?
她闭了闭眸,脑海中多了一个人的背影......
段如珩,会是他吗?
宁念慈还以为沈归雪是想不留身后名的做好事,如今被揭穿,有些羞赧。她笑着拍了沈归雪的肩膀:“别演了,我知道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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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好人。”
沈归雪身子向后仰了仰,在心里叹了口气,避开宁念慈的手:“宁小姐,才过了三日。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你忘了你身上这毒......”
“你没下毒。”
“.......”
“我找人试过脉,我身上半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身体比往日更上一层楼。你根本就只是想吓吓我。”
沈归雪笑出声来:“所以呢?那个人说你就信了?”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若是能随随便便被人瞧出来,我药王谷还能被称为天下万毒之所吗?”
沈归雪起身,在宁念慈面前站定,面无表情的伸出手,轻轻抓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手下脉搏不慌不忙的跳动。
“宁念慈,我现在动手就真的能掐死你了。”沈归雪嘴角勾出了一定的弧度,手指微微用力,“这都不怕?”
宁念慈扒拉下她装模作样的手:“反正我不信那真的是毒。”
沈归雪嗤笑,懒洋洋的回去坐好:“随便你。”
她斜靠在椅背上等着宁念慈开口,却迟迟听不见她的声音:“没别的话要说?”
“......?”
沈归雪轻轻敲了敲桌子:“如今徐家已经倒台,从某种程度上讲,你也算个功臣。不打算借这个机会重振家族?”
宁念慈沉默片刻:“家里重新给我商定了姻亲。”
“和从前一样,等着别人来救吗?”沈归雪有些恨铁不成钢,“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怎么都是白搭。”
“你武功虽不算上乘,但其他世家的后辈也不过尔尔,不想有朝一日可以与他们较量一二,用实力为家族添上份力?”
“......所以我今天才来找你。”
宁念慈缓缓抬头,眼里多了些从前没有或者被一直隐藏的东西。
“我想......”宁念慈犹豫半天,没想到合适的理由。
于情,她前几日刚刚害过她。于理,这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宁念慈咬咬牙:“我想要你帮我。”
沈归雪勾唇:“那我为什么要帮你呢?你能给我什么?宁念慈,我不是什么慈善家,没那么喜欢乐于助人。”
宁念慈像是被噎住了,讪讪的看着她。
“不过,我虽然不喜欢与人交好,但喜欢和人做交易。这样吧,我助你登上家族族长,作为条件......等到我需要你的时候,我要你尽全力来助我。我的所有条件,无论你心里多么不能接受,你都要答应。”
“你想要做什么?”
“你猜。”沈归雪知道她心动了,撇了撇茶杯中的浮沫,等着她的答案。
是继续任人宰割,还是彻底博上一博。
宁念慈衣袖上的手不断收紧,脑中思绪万千。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转过头坚毅的看着她,郑重的说道:“我答应了。”
“好。”沈归雪放下茶杯,“宁小姐爽快,但我这个人多疑,口头上的承诺太简单了,我也怕你在事成之后,反咬我一口。所以......”
沈归雪熟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盒。
宁念慈“嗬”了一声:“又来?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药?”
沈归雪展开盒子,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但这次是真的毒,我自己做的。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有解药,所以你现在也还有后悔的机会。”
宁念慈拿出黑色药丸,端详了一阵,没什么犹豫的仰头吞下:“别说,你制药还挺苦。”
沈归雪看着已经空了的锦盒,半晌无语。
“我每月来找你要一次解药?”
“不用,以后你就知道了。”沈归雪收回锦盒,欲言又止,“......你是真的不怕死,下次别随便吃别人递的药。”
宁念慈撑着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