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小琮独自坐在白马寺的台阶上擦干眼泪，“我们下一个地方去哪里？”
穆尘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今日算了，明日再……”
梨小琮主动牵起他的手，吸了吸鼻子，冲着穆尘甜甜笑了笑，“走吧，今日是腊八节，夜市已经开始，说不定那个凶手就隐藏在其中，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海蓝儿。”
“你不愿意我可以想其他办法。”
“这世间不乐意做的事千千万，你能阻止得了几件？”梨小琮挤出一个笑容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我配合你做了这么多，结束之后我要去看看海蓝儿，昨天她中毒，我不放心。”
“你笑比哭都难看，还不如不笑。”
冬日昼短夜长，他俩从白马寺出来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但赤峰镇镇上依旧热闹非凡，随着夜市开始人声鼎沸，大街小巷都挤着各式各样的摊位。
梨小琮仰脖子看向这家店铺的招牌“迎新楼”，她摸了摸下巴，暗自腹诽这名字像是青楼，再看看身旁一脸正经的穆尘。
“瞧你这样，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穆尘目色微怒，看了一眼梨小琮便自顾自地踏了进去。梨小琮则跟在他身后碎碎念，“你逛青楼要我跟着干什么？难不成看着你……”
梨小琮后面半句话在穆尘杀人的目光中给吞回肚子。
“客官里面请。”
这老鸨够热情的。
梨小琮躲在穆尘后面，谁知这老鸨却绕过穆尘拉起她的手，“二位面生，是不是才到我们赤峰镇？诶呀姑娘长得真漂亮，是镇上最漂亮的女孩。”
难不成穆尘是要把我给卖了？
梨小琮杏眼圆睁，呆愣地望向穆尘。
梨小琮泪眼婆娑，紧张兮兮地说道，“穆公子，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求你别卖了我。”
穆尘嘴角抽动了一下，对老鸨说道，“老板娘过奖了，我家娘子貌美，脑子却不大灵光，还望老板娘不要与她计较。”
梨小琮……
“别叫老板娘这么生分，叫我魏夫人。”
梨小琮环顾四周，所有肉眼所及之处都是红色的，所有物件都是成双成对的，红色的绸缎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喜字。
“二位是来采买成亲用的物件？”
穆尘点点头。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
穆尘对着魏夫人说道，“我俩过几日准备成亲，我想来您这替我娘子做身喜服。”
“好啊，我这的喜服是整个赤峰镇上最好的。二位新人这么漂亮，我保准让你们满意。”
魏夫人拉着梨小琮的手走到一排排喜服前，“你挑挑款式。”
梨小琮问道，“这喜服还分款式？”
魏夫人说道，“那是自然。赤峰镇的姑娘都爱美，总要亲自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我这里喜服款式都是时下最流行的。”
梨小琮两指轻佻地捏起其中一件喜服的裙角，“随便。魏夫人你看我适合什么款式？”
魏夫人轻轻地一拍梨小琮的手背，嗔怪道，“什么叫随便？这好歹你这辈子就这么一回，女孩家怎么能这么随便？”
“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选，不如你帮我挑吧。”
魏夫人压低声音说道，“你应该问问夫君的意思。”
“他？他能有什么意见？”
魏夫人抿嘴偷笑，“小姑娘，你别不知足，我看你这夫君特别紧张你。”
“紧张我？”梨小琮眼角瞥见站在门口局促得有点滑稽的穆尘，忍不住笑起来，“魏夫人你哪只眼睛看他紧张我的？”
“丫头，你可别怪我多嘴。我可在赤峰镇干了几十年见得多了。很多男子都觉得挑喜服是女孩子的事情，总是央求未来岳母陪娘子来挑喜服，我还是头一次见有新郎官陪着娘子来的呢。”
梨小琮三分讥笑四分凉薄地说道，“是嘛，那确实。”
“小姑娘，你可别满不在意，这样的夫君真是难得，你可得好好珍惜。”
“是，我得好好珍惜。”梨小琮点头如捣蒜忙不迭敷衍魏夫人，“魏夫人，你可知最近还有谁来您这里买过喜服？”
“最近哪有什么生意，”魏夫人眼睛一斜，恶狠狠地说道，“都怪那个山妖吸人精血，害得现在镇上许多人都不敢出门，我生意比起从前可少了一大半。”
“你怎么知道是山妖干的？”
“我都看见了，那个春树……传说山妖就是这么吸人精血的。”
梨小琮很感兴趣地说道，“真的吗？魏夫人，我胆子小你可别骗我。”
穆尘走上前来，“小琮，别光顾着聊天，你看上哪件？”
“我觉得都差不多，就这件吧。”梨小琮从众多喜服中随意挑出一件，放在身前比划，“这件怎么样？”
“诶哟我的祖宗，这件可不行。”魏夫人急了，连忙从她手上抢了过来，“这件你不能穿。”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这件衣服挺好看的。”
“这件……这件……”魏夫人满脸尴尬，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穆尘，“小娘子，你就听我一句劝，这件不行。”
梨小琮是隐国公主，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向来嚣张跋扈脾气又倔，别人说朝东，她偏要朝西，以前碍于穆尘不敢表达，如今没了这压力，就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她故意逗魏夫人，撒娇道，“魏夫人，我就觉得这件好看，不行吗？”
魏夫人被她给逼急了，直言道，“这件是给妾室穿的。”
此言一出，空气突然安静。梨小琮愣了愣，这才看清这件喜服不是正红。魏夫人原本以为梨小琮会生气，没想到她竟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也出来了。
魏夫人看着笑得开怀的梨小琮，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穆尘，好不尴尬。
“笑够了没有？”
梨小琮抹了抹眼角的泪，对着穆尘又笑了起来。想当年自己连喜服也没资格穿，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有资格穿喜服，偏偏又挑了件妾室的衣服。看来我俩真是有缘无分。
梨小琮故意在他面前晃悠，“你觉得这件适合我吗？”
原本梨小琮以为是句玩笑话，穆尘不会回答她。
可穆尘的目光凝重死死地盯着梨小琮，不知何时魏夫人已经离开，他掐着梨小琮的手腕低声警告道，“我觉得不适合。”
“可是我……”
“梨小琮，你要么乖乖配合我找到真凶，要么我现在就回蛇洞扒了那蛇妖的皮，抽她的筋，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魏夫人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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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梨小琮已经乖乖选定两套喜服试。
“魏夫人，刚才我和你开玩笑的，”梨小琮边说话边偷看一旁的穆尘，“我挑了这两套，您看看我的尺寸有没有。”
魏夫人说道，“那就好，这两套穿在你身上肯定合适，赶紧跟我进来试试。”
梨小琮换上喜服站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看看，绕着转了个圈。她以为她看着这身喜服会联想起上一世白青藤也穿着同样的喜服满脸幸福嫁给穆尘的场景，她以为这一身绛红会让她心痛得要死，可她内心平静，甚至能毫无芥蒂地抚平裙角的褶皱。
她摸了摸自己的内心，好像真的已经对穆尘毫无感觉了。
重获新生，真好。
铜镜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是魏夫人，她笑得眉毛弯弯，“我就说你穿喜服漂亮吧。”
梨小琮从里屋走出来，身穿绛红大裙喜服，凤冠霞帔，细白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红珊瑚玛瑙项链，衬得她皮肤越发明艳动人，纤细又明媚的身形让穆尘心神一荡。
他从来都知道梨小琮漂亮，可没想到她穿起喜服来这么漂亮。
“怎么样新郎官，新娘子可好看？”魏夫人打趣道，“瞧，新郎官害羞了。”
穆尘朝梨小琮招了招手，“麻烦娘子来挑挑我们洞房要用的东西。”
试喜服挑选头饰早就花光了她所有的耐心，她压根不想花心思再继续挑，“我怎么知道成亲需要什么，怎么成个亲这么麻烦？”
“梨小琮。”
穆尘略带警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梨小琮轻轻咳嗽了一声，立刻眼明手快地挑选好新婚夜需要的东西。
就知道威胁我！
穆尘接过魏夫人打包好的东西，俩人走在夜市路上，夜已深。
以前穆尘话少，梨小琮总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像只百灵鸟，倒也不觉得冷清，如今去了讨好他的心思，一路上梨小琮也不想说话，两人就这般沉默地走着。
只是穆尘的脚步越来越慢，竟比梨小琮慢上好几步的距离，原来少掌门逛了一天也会累。
梨小琮总算见到海蓝儿。
海蓝儿依旧迷迷糊糊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梨小琮问道，“你能不能再给她输一点……”
“不行。”
“哦。”
“你也不行。”
“为什么？”
“她若是有了力气就会逃走，你想让她一辈子都背负这个杀人犯的罪名吗？”
“这……”
梨小琮叹了口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抓到这个凶手？”
“明日我们成亲，我有办法引他出来。”
“你确定？”
梨小琮看着昏迷不醒的海蓝儿，默默低下头，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穆尘。
“明日对整个计划很重要，你别睡懒觉。”
梨小琮刚想说什么，海蓝儿在床头嘤咛了一声，她立刻关切地低下头，两指压在手腕脉搏处，脉搏孱弱，但间隔分明，沉浮有理，梨小琮暗自松了一口气。
“海蓝儿，海蓝儿……”梨小琮温柔地抱起她，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唱起了一首民谣。
梨小琮背对烛光，影子照在地上拉的老长，穆尘见地上的影子轻轻地拍着海蓝儿的后背，内心无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