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桐看着站在诊所大厅另一个角落,一直没有说话,仿佛神出天外没有在听他们交流的钱隆兴,微微提高了声音:
“有些哥哥,看到弟弟被人欺负了,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帮忙,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明明心里关心爱护弟弟,但是却因为不会表达,再加上情绪控制不好,搞得误会一大堆,兄弟阋墙,多不划算。”
钱隆兴假装没有听到,没反驳她,也没有过来服软的意思。
卫初桐并不勉强。她用“哥哥”这个称呼,另外两个人都没纠正,说明她猜对了,漂亮男孩的确是钱隆兴的弟弟。但是两人长得不像,而且钱隆兴用了“你爸妈”这种的说法,证明他俩应该是堂兄弟或者表兄弟,并非相同爹妈。
就冲之前在酒吧街上,钱隆兴面对着混混的人数优势,都毫不犹豫冲上去打架的阵仗,说他厌恶他弟弟卫初桐是不信的。但是刚才情绪爆发之下说的“变态”也是真情流露。于是便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
钱隆兴自然是对他这个表弟有感情的。表弟名叫付新宇,比他小了十多岁,是他小姨的儿子。小姨一家家庭成员简单,一共就三个人,她自己,小姨夫,还有表弟付新宇。
新宇10岁那年,小姨夫因为公司安排要出海出个差,正好小姨那段时间有年休假,便决定跟着一起去,当旅游。新宇因为学校上学,则被托付给了钱隆兴家里代为照顾两周。
付新宇从小就长得精致漂亮,男孩子小的时候大人并不会有太多的性别认知顾虑,所有亲戚都很喜欢乖巧可爱的付新宇,钱隆兴自然也不例外。他那会儿刚回国不久,事业发展一帆风顺,每逢周末就会意气风发地带着小表弟出去玩。
接到噩耗的时候,两人正在游乐场过周末。
小姨和小姨夫乘坐的游轮出事,由于海上救援困难,船上的一百多名游客全部遇难身亡。
小表弟没有爸爸妈妈了,两周的临时托付变成了终身责任制。钱隆兴隔了很久都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付新宇小小一只,趴在他胸前哭得静默无声,滚烫的泪水不断滚落,浸湿T恤,仿佛灼烧了他的皮肤。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感受到肩上有责任。小姨一家临终前把表弟托付给他们,他有责任有义务把小新宇好好养大,表弟是那样的乖巧听话懂事,肯定会成长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他当时是那样以为的,只是天不遂人愿,付新宇长成了一个同性恋。
并且被发现的过程也并不体面——他和一个男同学在学校偷偷抱着接吻,被别人拍了照片发到了学校贴吧上。又有好事者从贴吧转载图片到了公共社交网络,引起了不小热度。
流言蜚语来得极其猛烈——付新宇的同学,同学家长,老师,邻居,亲戚,素不相识的网友们——无数的猜疑、谩骂、攻击纷至沓来。付新宇在学校会被一些平时就爱开黄腔的男同学开过分的玩笑,甚至恶意抚摸;邻居们会让自己家小孩不和他一起玩担心同性恋会传染;亲戚们责怪钱隆兴以及他爸妈没有尽好教育引导义务,对不起去世的小姨小姨夫;钱隆兴的领导因为见过他表弟认出了网络图片,提醒他注意影响,不熟悉的同事看到他眼神也怪怪的但并不明说,导致解释都不能解释。
钱隆兴父母的压力更大,他们在当地生活了一辈子,左邻右舍的评价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不像钱隆兴实在烦了还能甩手离去。但他父母不行,那里是他们的家,他们走不远,只能承受邻居和亲戚带来的巨大压力。
钱隆兴在国外留过学,自然见过同性恋群体,但并不和他们密切接触,只维持着互相尊重的泛泛之交。他自己并不是同性恋,便也没有认真思考过同性恋的对错问题。只知道这是个少数群体,会被大部分人所歧视,生活不自律的,容易染病,仅此而已。
却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漂亮可爱的小表弟竟然会是同性恋,被发现还是以那样一种不堪的方式。这件事甚至上了当时的地方新闻,作为中小学生行为不端典型范例。付新宇因此几度被学校劝退,还是钱隆兴爸妈不断地找人托关系求情,才最终不了了之。
钱隆兴也曾经尝试着理解付新宇,但是外界并不给他适应的时间,舆论压力排山倒海般猛烈袭来。钱隆兴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他爸妈不行,父母因为表弟的事情操心出了满头的白发。亲戚们明里暗里表示他们家因为表弟父母去世,故意不好好养表弟,才让他变成了同性恋。网络谣言表弟在学校和不同男生发生过性关系。国内社会并不开明,表弟自己也因为同性恋的身份,而在学校被同学羞辱,走在路上也会面临更多恶意与危险。
钱隆兴一开始还是表弟保护者的态度,他会赶走所有在付新宇身上施加伤害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压力越来越大,钱隆兴开始转移目标,希望表弟能够改变他的性取向,这样所有外界的压力都会慢慢消失,他们一家人也不用再面对全世界的孤立排挤。
但付新宇哭着跟他说“哥,我做不到”。
钱隆兴不明白,这有什么做不到的。他开始带着表弟看医生,找专门的戒断学校,尝试各种偏方。
过程漫长又痛苦,期间发生了很多不美好的事情,并不值得仔细回忆。总之,到了最后,表弟不堪重负,宣布与他们家脱离关系,辍学去外面打工了。钱隆兴去劝过他回家,继续读书,但付新宇死活都不愿意,他很难过,但从来没有怪过表哥一家带给他无尽痛苦,只说对不起。
随着故事主角的离去,人们开始慢慢淡忘当年的事件,遥远的伤疤也逐渐结痂。钱隆兴从密不透风的外界压力中脱身而出后,才慢慢冷静,开始复盘整个过程,理智回归后,他发现了自己对表弟带去的伤害,觉得后悔想要挽回,却再也回不去当年了。
表弟过得并不好,没有学历只能打零工,工资很低,房租又很贵,生活艰难。钱隆兴觉得这一切都有他的原因,既然新宇不愿意回去继续念书,他就每个月给表弟打钱。付新宇有自己的困难,并没有拒绝。
生活就这样相安无事,表面风平浪静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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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去。
直到今天,毫无防备地,钱隆兴直面了表弟被外面小混混“欺负”的现场。
以及,事情过去后,表弟拿出镜子,像女孩那样画起了口红,仿佛自暴自弃般毫不避讳人。
一瞬间他只觉得怒火攻心,他怒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混混,也恨表弟的死不悔改。钱隆兴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情,他并不想伤害表弟,只希望他好好生活。他甚至对同性恋群体没有多大偏见,只是因为表弟的性取向给他们一家都带来了巨大伤害,所以希望表弟改变。
钱隆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把“变态”,“把你爸妈脸都丢光了”这样的话说出了口。小姨和小姨夫已经去世了,他万万不该这样说。只是当时几年来积累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同时爆发,激得他失去了理智,说了不该说的话。
钱隆兴走到卫初桐身边,问她:“你不觉得同性恋是变态?”
卫初桐摇摇头,真诚道:“虽然有部分同性恋群体会欺骗女性为他们繁育后代,这样的人确实是变态。但单纯的性取向为同性且不伤害到他人,我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
钱隆兴接着问:“如果你的同事里有人是同性恋,你也会这么认为吗,不会特殊对待他?”
卫初桐反问:“我为什么要特殊对待他?”
钱隆兴:“因为他是异类。”
卫初桐:“我确实有比较烦的几类同事,比如把自己的活儿推给我自己每天看报喝茶当大爷,比如脑子很笨交流困难没法很好的合作,比如无中生有地乱嚼舌根说人坏话,什么事情也没做但抢别人辛苦付出得来的功劳......等等,但同性恋不在这个范畴里。人家又没有伤害我,我干嘛特殊对待别人?显得我脑子有病。”
需要安慰的不只是脆弱敏感的付新宇,看似成熟强大的钱隆兴也同样需要心理支撑。他其实一点也不强大,心里像是有两只模样恐怖毁坏力惊人的怪兽在不断拉扯,将他内里伤得血肉模糊。卫初桐这番话说得并不温柔,反倒很直白,且有股我行我素的随心所欲感。
恰是这份我行我素的坚定,让钱隆兴仿佛从中汲取到了奇异的力量。
他没有回复,而是转开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说:“走吧,我送你们俩回去。”
付新宇似乎已经被人伤害过很多次,并没有因为钱隆兴刚才气头上说的话而一直耿耿于怀。听到表哥佯装无事地喊走,也自然地将前事略过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起身跟着走。
卫初桐觉得自己这个工具人完成了分量不大的使命,也没再多说话,跟着沉默的两兄弟上了车。
钱隆兴先将付新宇送回住处,再送的卫初桐。
离别时,卫初桐说完再见就径直下车走人。
钱隆兴喊住她,坐在驾驶位隔着车窗玻璃与车外的卫初桐相望。他声音不大,但在夜晚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很清晰:“周一太赶了,周五过来吧。”
卫初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