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宴席
    长歌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语气,眼眸暗了几分,她清了清嗓子漠然道:“既遇上了,那本宫便在这儿先行恭贺将军得胜回朝。”

    声音竟是哑的,还带着深深的倦意。

    沈岐踌躇了会儿,见对方并无下文,本还想着再攀扯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只道:“殿下既乘御撵,末将等自当避让,特前来请殿下先行。”

    长歌不免有些诧异,她倒未料到沈岐前来是为了这进城先后一事。

    可就算沈岐是有意示好,替她解了这入城次序之围,此刻她也是不信他的。

    故而长歌轻笑一声,“若是方才将军未来,本宫此刻便应当已经到了。”

    一语落后,周遭便陷入一片缄默中,说话的二人心中各有思量,旁人不知内情亦不敢轻易出言打破这僵局。

    恰巧这时风起,吹起御撵上轻飘飘的白纱,沈岐抬头去望,却只见落叶飘下,遮了视线,只依稀窥见白纱后那人莹白如玉的细指。

    片刻后,终是沈岐率先开了口,他恭顺道:“是末将冒犯了,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长歌惜字如金。

    却忽地撩起另一边的帘子转而道:“李侍卫,快些入城罢,本宫可不敢让父皇久等。”

    “是。”

    那李侍卫得了吩咐便当即下令。

    沈岐僵在原地,只见那天子仪仗,黄旗紫盖,十六抬御撵,一行人浩浩荡荡。

    他却只觉这荣宠之下,处处皆埋有祸患,光是瞧着便心惊不已。

    他不敢去想御撵之上坐着的那人此刻心中可有一丝欢喜。

    此时此刻,崔长歌亦回头朝后望了眼,风已停歇,但隔着白纱仍瞧不见那银甲将军脸上的神情,她只依稀瞧见那人迟迟未动。

    既做了决定,便不能后悔。

    她收回目光,轻轻喟叹一声,“唉——”

    转念一想,不论沈岐此番前来目的为何,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缘由。

    阔别三年回到京中,她必须大张旗鼓,声势浩大,今日父皇既送了这股东风,她自当随风而上,将那几人可悲的野心死死踩于脚下。

    ……

    高墙垒起,巍峨而又庄严,还在城外便能听见那城中人声鼎沸,风中混杂着香粉与街边小食的气味。

    御撵畅行无阻,城门口的禁卫军见皇室仪仗,当即恭顺相迎。

    崔长歌端坐在御撵上,手中的金钗冰冷又膈人。

    “长公主殿下到!”

    听了悠长的通传声,长歌的手忽地抖了一抖。

    她抬手将那俗气的金钗插入发髻,便见落雪将帘子掀开,她顺势将手搭了过去,缓缓走下御撵。

    一步步拾阶而上,脚下的石阶却洁净无尘,只因今日帝后登了城楼。

    崔长歌眼前却忽地闪过在燕然关时,她瞧见的那尘土四起,被血沾染而又伤痕累累的城墙。

    “长歌!”

    甫一登上最后那级石阶,便听一道声音响起,婉转哀戚,好似唱戏一般。

    她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可长歌并不答那人的话,匆匆扫了一眼高台,那上边皇室站得满满当当,竟是一人都未落下。

    她心头一动,挣了落雪搀扶着的手,定定地看着高台上那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帝王,旋即粲然一笑,温声道:“儿臣不孝,见过父皇母后。”

    连日赶路使得她憔悴了不少,再加之又未上妆,面上终是带了些许的苍白,唯有那双眸子却灿若繁星,可仔细一瞧又隐隐有泪光闪过。

    “好!好!”高台上的帝王连叹几声,快步走下高台,亲昵的拍了拍长歌的胳膊:“瘦了,瘦了,朕的长歌吃苦了啊,在外游历三年,都不曾回京看看父皇,如今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父皇可是亲口答应的儿臣,金玉良言允了儿臣三年游山玩水,更何况监察司的事务儿臣可没落下,怎还怨上儿臣了呢?”

    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朕哪里是怨你了,说是三年,可朕哪晓得你竟三年一次都不回来看看父皇。”

    见其身后的那一行人脸上表情骤然一变,长歌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叹,这便受不住了吗?

    三年间积攒的仇怨,一桩桩一件件此番她都得讨回来。

    一旁的皇后也下了高台,上前怜爱的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颊,却是忽地朝落雪训斥:“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出门一趟竟瘦了如此多,长歌平日里厚待你们,你们便是如此怠慢的吗?”

    站在身旁的落雪当即惶恐的跪下,长歌却拉住落雪的手,打断道:“落雪自小便跟在儿臣身旁伺候,哪里是她怠慢了。“

    “不过是儿臣听闻母后欲为儿臣挑驸马,这才慌了神,急急忙忙骑马回京,方才显得狼狈了。”

    闻言,皇后面上一惊,她万万没想到长歌竟会当着陛下的面将这事捅破。

    “亲事?朕怎不知晓。”皇帝神色不虞,眯着眼盯着皇后缓缓开口道:“不知皇后为长歌相看的是哪家的公子?”

    既掌管了监察司,那长歌的亲事便牵扯到前朝,自然不是后宫能插手的。

    皇后思忖片刻,蹙眉道:“不过是前些日子与母亲提了一嘴罢了,许是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听了去,竟胡编乱造说成了臣妾欲为长歌选驸马。”

    末了,又添上一句,“长歌年岁还小,臣妾哪里舍得,臣妾可还想再留长歌几年呢。”

    “驸马”二字一出,还站在高台上的人当即神色各异,不由将目光投向太子与太子妃二人。

    太子听到那二字便心中一颤,瞥了身侧的太子妃一眼,接话道:“依儿臣看,驸马的人选自当千挑万选,眼下倒也该事先准备准备了,可不能委屈了长歌。”

    “行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皇帝摆了摆手,没说好,却也没说不好,语气更是辨不出喜怒。

    可长歌抬眼时却见帝王眼中闪过一抹忌惮,她心下一紧,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不论那眼中的忌惮,是否是因不喜崔家的算计而起,都无妨,总归不是冲着她来的。

    她在西北府时改姓为崔,是因着皇后出身关中崔家,崔家乃当今四大世家之一,各世家同气连枝与王相为首的王党同庭抗争,是当今最大的两大派系。

    今日世家弹劾王党结党私营,明日便是王党上奏世家与民争利,后日又有清流奏请改制,整个朝堂宛若戏台,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太子面不改色,似是没有察觉到异常,转而问起长歌三年间的所见所闻。

    幸而,长歌多次替边军筹粮,几番下江南,更是兜兜转转去了不少地方,因此答起话来倒也不虚,挑了些趣事说。

    气氛缓和了下来,不论众人心中如何作想,明面上你一言我一语的,都顺着话头问了几句。

    片刻后,李侍卫忽地上前凑到皇帝身旁耳语了几句,旋即便见皇帝大笑,快步行至城楼边眺望着远方。

    崔长歌亦上前一步,仅落后太子半步,余光扫到不远处王相为首的朝臣面上的欣喜之意时只觉讽刺。

    身前的太子自然有所觉察,他恰在此时转头,见她情态便意有所指道:“沈将军乃两城主帅,不知长歌游历时可曾听闻过这位少年英雄?”

    旁人听见这话,自是将目光投了过来去。

    今日城楼之上皇族与朝臣分列而站,高台上站着的皆知晓几分内情,自然十分好奇如今她与沈岐间的关系。

    长歌迎着那些目光瞧了回去,笑言:“沈氏边军之名,昱朝有谁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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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似是想起些什么,再次开口:“少时在上书房时,便听太傅说起沈老将军自请边关,举家搬迁的事迹,皇兄莫不是忘了?”

    “自然没忘。”

    太子出言试探,却自讨没趣,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余下的人自然不敢再开口。

    不多时,沈岐便率军到了城楼下。

    他迎着日光抬首,终是瞧见了父亲心心念念的京都,这个繁华之下尽是诡谲的地方。

    而城楼之上,皇帝却忽地朝她招手,“长歌,过来。”

    一语落后,周遭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长歌清晰的听到身侧之人呼吸皆重了些许。

    几息后站于她身前的太子方才紧绷着身子,缓缓让出一条道来,面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长歌不去看他,顺势上前立于帝王左侧,太子之前。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赞叹道:这便是昱朝兵马精强的得胜之师,沈氏一族当真是英才辈出呐,这沈岐年纪尚浅便已有其父风范。”

    长歌循着所指之处看去,她淡淡颔首,笑而不语。

    父皇如今年迈,再加之有疾再身,他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来向后人昭示他的雄才大略,这场胜利的确是来得恰逢其时。

    她忽而忆起三年前,那时她虽是受尽宠爱的公主,可手无权柄,便只能任由他们算计,将她推入那必死之局。

    而今时过境迁,她是站在帝王左侧的是监察司指挥使,最得圣心的心腹。

    ……

    却说城楼之下周钰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飞快往上方瞥了眼,下一瞬他却大惊,“将军,那……那人似乎是夫人。”

    “周钰。”沈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那不是夫人,你看错了。”

    周钰怔愣住。

    可他分明瞧得清清楚楚,城楼上站着的分明就是夫人,难不成世间竟会又如此相像的两人?

    可沈岐又说的笃定,他思忖片刻还是没再追问下去。

    “收回你的目光,藐视圣颜乃是大罪。”

    沈岐呵斥了周钰,自个却毫不避讳,他迎着日光,明晃晃的抬首往那高处瞧去,城墙之上人影绰绰,他却只盯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看。

    几息后,眼睛忽地有些酸涩,沈岐眨了眨眼,这才惊觉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微抬起手,那水珠滴落在指尖瞬间便四分五裂。

    水落了无痕。

    这京都的太阳真是刺眼,他想。

    御前公公此时恰巧从城门口出来宣旨,沈岐当即翻身下马,跪于地上领旨。圣旨赞沈岐有其父风范,如今大胜北离,扬昱朝之威,帝心甚悦,特于宫中设宴犒劳三军。

    宫中宴席,帝后居于上首,长歌坐在左侧,列席太子之下,沈岐则是坐于右侧,其坐席仅次于王相,二人恰巧遥遥相对。不多时宫人便捧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一时间鼓乐齐鸣,轻歌曼舞。

    落雪在一侧伺候,趁着斟茶之际,担心道:“殿下,沈岐可还需敲打一番?”

    “不必。”长歌抬眼便撞进了沈岐如墨的眸子,她顺势举起一旁的茶盏朝沈岐示意。

    沈岐亦大大方方的回礼,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可偏生有没长脑子的人,上赶着找不痛快。

    “听闻沈家有一剑舞,刚柔并济,从不外传,今日沈将军不若舞上一曲,给众位大人瞧个新鲜。”

    这声音不小,坐得靠前的皆听见了,右侧的老狐狸稳坐如山,垂眸不语,左侧好几个小辈却皆目露好奇。

    四皇子又道:“皇姐琴艺师从吴先生,乃京中一绝,不知今日沈将军可有荣幸得皇姐伴奏?”

    长歌循那声音瞧去,不出所料正是那被卖了还不自知的四皇子。

    当真是个蠢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