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寒天宫(1)
    方七命说道:“我和你师尊赌,你师尊会不会爱上一个人。”

    他接着笑道:“你知道的,我其实比较喜欢算命,我算到你师尊此生,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你师尊说什么也不信,我俩就赌了一条命,可惜你师尊到了三十多岁也没有什么桃花,像一块冰雕一样没动静,我也是觉得丢人,我方七命算无遗策,怎么就算错了君如皎呢?于是直接投了铜炉。”

    “不过,我和你师尊可不是空口的约定,想必你知道知道金盟之石吧?在金盟之石起下的赌注,只要不赌天命,都可以成功。”

    慕容则愕然:“‘生命之河’旁边的金盟之石?不是说只是编造的神话么?”

    生命之河是慕容则与君如皎假扮的道侣结缘的地方,曾经这里最有名的其实不是能“连接红线”的生命河流,而是河流旁边一块金光闪闪的石头。

    世人称其为金盟之石。

    传说中一千年前,妖族战败,与人族在金盟之石旁立下约定,妖族若踏出万妖之山一步,便叫全族坠入深渊,灵魂永远受烧灼之苦。

    可一千年间,不断有妖族为祸人间,万妖之山仍旧安好,人们便不再相信这个传说了。

    直到一百多年前,万妖之山突然坍塌成一片深渊。

    人们也认为是妖族自作自受,至于金盟之石的传说,渐渐被人遗之身后了。

    方七命捋着胡子仰天笑道:“哈哈哈……你知道现在为什么海内安定么?千年之间人人都去金盟之石立誓,乱成一锅粥,若不是我与你师尊加以管束,愚天下之众,你等安能享受太平盛世?”

    “金盟之石盟约在上,你师尊每动心一分,我的命就更强一分;我刚投炉的时候弱的连自己的意识都很少,那时候我师弟是真的铁石心肠啊,现在如皎那孩子,铁石也开花了。”

    方七命更多是在自言自语,他这个人很爱说废话,一会一个“我师弟”,一会又变成“你师尊”,“如皎那孩子”,一个人被他叫出三种花样来。

    蓦地,他狡黠一笑,忽然无声无息地凑到慕容则身边道。

    “你师尊啊,此时此刻,心里其实藏人了。”

    慕容则慌忙追问道:“君如皎会爱上谁?他这种人会爱上谁?”

    方七命幽幽道:“我原本以为会是你呢,现在看来还真不一定……别用这个怨夫的眼神看我,难道你很希望是你?”

    慕容则气愤道:“谁说希望是我!君如皎亲手毁了我的情缘,凭什么他今后还能有恋人?我只是心中不忿!”

    “哦?你不忿的当真是这个?”

    方七命扇了下扇子,伸了个懒腰,随意扔下一句“年轻人话可别说太满”;缥缈的身影逐渐归于奇命之中。

    慕容则抬头看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天光大亮,早起练剑的弟子们已经相继奔赴后山了。

    他觉得四周有些静的可怕,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很怕孤单,很怕一个人被留在这里。他再也不想堕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

    一夜未眠对慕容则这种顶级修士来说算不了什么。

    如果他不当这个车夫就更好了。

    离天雪山不算远的寒天宫,自己不曾有什么宗门功法,专门偷其他宗的法术秘籍,广收门徒,在修真界虽是臭名昭著,却吸引了大批附庸之众。

    人多了就会出事,寒天宫又没有能解决事情的仙尊,于是只能拜托天雪山。

    君如皎原本是不感兴趣的,派了几个能干的弟子过去,谁料不出几天便传来弟子全部身陨的噩耗。

    红繁反复询问寒天宫究竟遇到何事,寒天宫主都不愿直说,只是一味地说“非漱玉仙尊来此不能解决”。

    君如皎收了新的徒弟,遇到事情了心中倒是愉悦,这成了他历练慕容则的好机会,慕容则早上去拜会君如皎,直接被扔进了马车。

    此时此刻。

    君如皎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旁边的红繁笑呵呵掀开帘子,问道:“师弟,赶车累吗,要不要师兄替你?”

    慕容则抄起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马,没搭理他,低声骂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

    原本在前赶车的是红繁,君如皎与他同乘。

    他坐在君如皎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君如皎倒是对他嘘寒问暖,一会喂他喝水怕渴了,喂他干粮怕饿了,给他盖被怕冷了。

    行车刚下天雪山,还在一片冰雪中,君如皎突然把自己外袍脱了,只剩下单薄的里衣,薄如蝉翼,再里面……就什么也没穿。

    慕容则正在小憩,见君如皎面朝自己脱衣服,睁眼时差点没吓出个好歹;君如皎歪着头,将自己外袍悉心盖在了慕容则身上,轻柔的声音好似拂过他的心上:“阿玉,别着凉了,师尊心疼。”

    慕容则惊叫一声,当场掉出马车,他再一摸,脸上都是鼻血,应当是磕碰到的。

    便宜了红繁这个贱人了。

    他跟君如皎真是如出一辙的烦人。

    慕容则气的拿着鞭子,抽了几下身前的马,马匹嘶叫一声,它闻到了路边菜馆的香味,流着口水,任慕容则把粮草递到他嘴边,也说什么都不走了。

    君如皎坐在马车里,缓缓睁开了眼睛,红繁马上心领神会道:“师弟,寒天宫距此也不远,先吃个饭吧。”

    三人一马,落坐在旁边的一家春饼店,慕容则端来春饼递给君如皎的时候,君如皎很明显迟疑了一下,看慕容则丝毫不觉地将食物咽下,君如皎才放心开始动筷。

    两人坐在对面相安无事,红繁坐在中间,两只手拿着扇子,一会给君如皎扇风,一会给慕容则扇风。

    慕容则虽是看不惯红繁对君如皎一副狗腿子,倒是很乐意接受红繁对自己的殷勤,吃完了二郎腿一翘,开口命令道:“红繁,结账去。”

    红繁笑着应了,拉过马车的缰绳,手往里一探,脸上表情瞬间僵了:“师弟,我放在这的盘缠呢?我就放在这个座位的。”

    慕容则闻言一惊,两人顿时面面相觑,红繁慌乱道:“不会在师弟你掉出去的时候,顺着掉了吧。”

    君如皎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擦了擦唇边,轻轻将自己袍子理好,然后有些疑惑地问两人:

    “你们怎么还不走,在犹豫什么?”

    慕容则低声对红繁道:“师兄!快问问君……师尊带没带盘缠!”

    红繁一副想死的表情:“别问了,师尊根本不知道吃饭还要给钱。”

    慕容则:“……那今天是时候让他知道了。”

    ——

    慕容则本以为饼店会留他们刷盘子到第二天,谁料不出半个小时就将他们放走了。

    本来店家要他们将后厨打扫干净,慕容则也是个粗人,一上手就失手打碎了一个盘子,手被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君如皎看了实在心疼,也不忍心徒弟干活自己坐在喝茶,主动替下了慕容则。

    于是只见白衣仙尊一出手释放灵力,满桌子的碗盘干净是干净了,碎也碎了一半了。

    店家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走吧,就当我今天没接待过你们。”

    红繁道谢都快要给店家跪下了,奉承的话他第一次觉得说的口干舌燥,最后被店家不耐烦地轰出了门。

    只听得那店家进了门便骂道:“还是修仙中人,居然吃白餐……可惜世风日下,咱怕是再也没有那天下第一的慕容公子和漱玉仙尊惩恶扬善、济世救人了啊……”

    慕容则用鞭子狂抽了几下马。

    再不离开这里,他怕自己和君如皎都晚节不保。

    ——

    三人到达寒天宫的时候,寒天宫乱成了一锅粥,无论是仙师还是弟子,全部眼下一片乌黑,像是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寒天宫主名唤南宫齐,虽有配件南宫、法器安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他苦苦修炼的七八十年,体内也不曾发现一丝灵力,然而此人是个“修炼痴”,纵然如此也不放弃,前些年终于开悟,彼时恰逢建立寒天宫。

    多年未突破的老头在命运将尽时突破,返老还童,寿命暴增,这简直是个天然的噱头。

    寒天宫也由此而掀起潮浪。

    红繁与南宫齐的关系甚好,大有废物惜废物的感觉,来了便握紧他的手道:“南宫兄长怎么瘦了这么多,眼下乌青,怕是没睡好多日了。也不知是何事叫我兄长如此忧心,真是该打。”

    南宫齐附和了几句红繁,见到君如皎便直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仙尊啊!南宫久仰仙尊大名,还望仙尊救我、救寒天宫弟子于水火之中啊!”

    君如皎按了按眉心,平和道:“宫主请起,宫主先与本座说说,究竟寒天宫所遇何事?”

    南宫齐环顾四周,仍然不愿开口,见君如皎微微皱眉,红繁马上接到:“宫主,我家师尊专程而来是有助于寒天宫,若是宫主在我家师尊面前也不坦荡的话,那何须天雪山的帮助……”

    君如皎的表情缓和了,慕容则觉得自己有些炮灰,两个人真是默契啊,要他来有何用?

    还他家师尊?

    君如皎只收了他一个徒弟么?哪来的大脸。

    他不悦,刚想开口,南宫齐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这次,他嚎啕大哭:“请仙尊救我啊!寒天宫出了个采花贼,此贼……正是我寒天宫祭拜的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