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Chapter19
    夜深露重,土窑前的石坡上燃着火堆,阿泗一直等在此,见人总算回来,忙上前回禀:

    “主子,村里那些病重的孩子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起初发病的那几个确实病了好几天,田兴旺听到声音也从棚子里出来,面色担忧,“不知你们是否…”

    在见到竹篓露在外的药草后,大为吃惊,“还真有这样的药草!”

    谢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村里病情紧迫,兴旺叔带着这些先回救人。”

    却见田兴旺有些为难,“这草药看着与寻常不同,不知怎么使用?”

    提及这茬儿,谢梧也是愣了愣,他望向公孙冽。

    “不用煎,只需将花瓣和根须捣出药汁,混着白开水服下就好。”

    公孙冽随口道来,若是之前,田兴旺或许还会心存疑虑,就像起初见到谢梧画的药草,他当时可是狠狠担心了一下,毕竟生活在石牛村几十年,这药他真的没见过。

    但现在是半点怀疑也没有了。

    阿泗带着人赶回村里去,公孙冽却没打算离开。

    谢梧瞅了他一眼,“山头简陋,实在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不如公孙公子就回自己营帐?”

    在公孙冽带了人接手了石牛村后,他手下的侍卫们在山脚下搭起了数顶营帐,从此处望去,大大小小的错列排开,灯火辉煌。

    想来十分舒适,与这里有着天壤之别。

    公孙冽笑着打趣,“哥哥这是用完人就丢?”

    谢梧:“……”

    他其实是心怀感激的,只是有些话他不知怎么开口,最后道:“要不我许你一个心愿吧?”

    话音甫落,独属少年的冷冽气息突然环绕,公孙冽凑到他身边,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哥哥可不能食言。”

    谢梧耳边痒痒的,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而他似乎成了他的猎物。

    “现在可以能离开了?”

    公孙冽:“不忙。”

    他指了指棚子里躺在木板上的林风,“确定不需要我留下?”

    谢梧想了想,田大夫不在,草药的用量上也得斟酌,最终点头默认让人留了下来。

    **

    山石坡上一阵风带起燃起的火堆,火苗时而往上窜一下,时而矮下身左右摇晃几下。

    火光映出棚子里几人忙碌的身影。

    阿云略有担心总时不时朝外头望去,林雀挨在一起,“有小五哥哥在,二哥不会有事的。”

    小丫头的安慰并未起到作用,阿云愁云更甚,嘀咕几句,“小五哥更令人担心…”

    林雀可能没听清,疑惑转过脸,“阿嫂在说什么?”

    阿云整个心思都在不远的棚子里,摇了摇头,“你先去睡吧,我看着。”

    林雀托着小脑袋,“不行,我要等二哥醒了,人没事。”

    阿云便也不劝了,谢梧不让她俩出土窑,两人只能靠在一起就这么守着。

    一直等到天边佛晓,棚子里才传来白起略带兴奋的声音,“他、他身上的青色斑点淡了许多!”

    谢梧倚在四角桌打盹儿的功夫,两小丫头已经扑棱跑了过来,生怕谢梧责骂,阿云解释道:“风儿的病症已经被压住,我们不会感染的。”

    谢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环视一周,却见公孙冽不知去向。

    阿云看出他在找人,“那位公子好像一早就离开了。”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是瞧着谢梧对少年的离开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阿云又将嘴边的话咽下,去照顾林风了。

    **

    这一日,石牛村迎来了生机,死寂一般的村子在阴霾了数日后终于再次听到了欢声笑语。

    田兴旺一宿未睡,根据病症的轻重缓急挨个儿给患病的孩子服了药,晨曦破晓后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

    不断有村民开怀的声音响起,“好了!我家宝哥儿睁眼了!”

    “我家草儿喊肚子饿!”

    ……

    里正家石嫂子守在孩子病榻前,一边抹眼泪,一边高兴地重复着田兴旺的话,“人没事了!”

    大家伙都沉浸在喜悦里,唯有一家除外。

    林老二家因为引来衙役封村一事,这两日一直紧闭门户,不管外头闹得多大声,他们也没打算开门。

    只是,泉哥儿的病症越来越严重,沈氏也是焦虑,却也无可奈何。

    之前,一大村子里没有哪家的病症能好,就算孩子病得重,他们也只能急在心里,如今,听见外头的欢呼声,那一声声如刀刮在两口子的心窝。

    当初若是听了里正的话就好了,现在也不至于扁担两头空,啥也没捞着…

    屋内,泉哥儿痛苦呻吟的声音再次刺激了他们,沈氏一把拽了林老二,“咱们是要看着泉哥儿死吗!”

    林老二一脸颓败,难得硬气了一回,“早就让你安分点!就是不听!现下好了!你让我怎么办!”

    夫妻十几载,林老二从没给过冷脸,沈氏一下就哭诉起来;“好啊你个姓林的!当初出门去寻医不也是为了孩子!现在出事了就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说着,又撒起泼来,抱起床上的孩子就往外跑,林老二将人拦住,“你这是做什么!”

    连日的心惊胆战,又身心俱疲,沈氏哭着发了疯,“反正也活不成了!你也不打算要咱娘俩了!我这就带着泉哥儿找口井跳了!一了百了!”

    林老二没想到直接将人刺激到寻死觅活,几番拉扯吵闹下惊动了隔壁的李老汉和李婆子。

    大门处传来一阵阵敲门声,混着两口子哭闹声…

    这都是些什么事!

    李老汉嚷着声:“我说泉哥儿他爹妈!你们几十岁的人了还这般要死要活,成什么样子哦!”

    隔着门板,沈氏不依不挠,“都是我作践的孩子,可怜泉哥儿就要病死了!你让我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林老二几乎哀求起来:“都说的什么气话!没怪你!咱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

    又是一阵哭闹声后,沈氏怀里的孩子在他俩推搡中又一次口吐白沫,林泉的气息越来越弱,沈氏哀嚎声更大了,“泉哥儿…我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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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儿…”

    门外,李婆子听不得孩子病死的话,敲门声更重了。

    “林老二,你们把门开了!老婆子与你们一起去找里正,先救了孩子再说!”

    许是听进了李婆子的话,门内安静下来,没一会儿林家大门终于开了。

    林老二面带羞愧,没好意思抬脸,只道:“只要大家伙儿能原谅咱们一家,救了泉哥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老汉等在门外,李婆子一进门就瞧见沈氏披头撒发坐在地上,想到她之前做的种种,原是想骂她活该报应的。

    但此刻的人一双眼失了光彩,没了往日的张狂,作为一个母亲,李婆子能理解沈氏的心情。

    若是换成她,眼见自己孩子在怀里一点点失去活命的希望,她也会发疯的。

    李婆子叹息一口,终是什么也没说,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以后改改脾气,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理儿。”

    也不知沈氏听进去没,就见她突然跪了下来,“婶子,之前都是我的错!这次只要大家伙愿意救泉哥儿,把我的命拿去也行!”

    林老二一见,忙拦在沈氏前头,抱着她,“说什么糊话,孩子离了你还怎么活!我去换!”

    李婆子摇摇头,一时不知该同情还是幸灾乐祸,“走吧!有我和你李叔在,总不至于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等林老二一家出现在里正家的院里头时,一家一户几乎都有人过去。

    人云亦云自然不肯放过,只是孩子病得快不行了。

    石家嫂子是个爽快人,自家孩子也刚从鬼门关回来,她说了一句:“大家都是有儿有女的,林老二夫妇确实不厚道,但孩子有什么错?今日咱们村得以活下来,多亏了小五找出药草,如今也该为孩子们积福不是,我带孩子进屋去,先让田大夫救人。”

    村民们终究还是心善的,没有阻止。

    林老二夫妇跪在院子里头,泪流满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几经商量后,众人还是决定赶他们离开,实在是想到封村时的后怕,若当初不是新来的侍卫们赶走了县里的衙役,他们现在已经都成了冤死鬼。

    大家同意等孩子的病痊愈后再离开,这是他们最后的仁慈。

    阿云他们在土窑收到消息时,林风已经醒了,三小只心头难受,虽然二婶他们咎由自取,但怎么说也是他们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土窑朝阳处开了个窗,整改时,谢梧用废弃的木料瓦罐做了不少花盆悬挂在两侧,移栽过来的那些山间野花开得俏丽。

    谢梧倚在那处,目光向着天边几朵云,淡淡道:“世道生存之法,做错事自然需要付出代价。就像天上的云,来去匆匆总不会停留在一处,若想留下,总会改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他的话正好被上山来的公孙冽听到,土窑外墙临窗的位置,少年探过身子,对上里面倚窗男子的眸,顺着话道:

    “他们的去留不是你们几只小崽子在这里唉声叹气就能改变的,若是他们真想留下,总会多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或弥补大家。

    持之以恒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