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脆饼
    桂嬷嬷近来勤快了许多。

    舒妃腹中龙嗣还有四日就满四月了,因身怀龙嗣有功将封为舒贵妃,届时其家人得了圣上恩准自也可入宫一聚。

    至于大理寺卿舒彬郁约莫是因舒清受宠,自那日挨了廷仗得了警告官降一级,如今想来圣上是不计较了。

    桂嬷嬷因为会做一味花骨脆饼,纵办事不利也重新回了舒清视线,如今是忙得脚不沾地。

    那脆饼着实味美,重重叠叠娇艳轻薄似花骨,却次次都是用牛皮袋子装着送进了华阳宫。

    舒清指尖捻着脆饼,眉眼松展,尝了一块儿又一块儿不得停:“莫说桂嬷嬷这脆饼本宫倒是喜欢。”

    桂嬷嬷脸上挂着笑,哄道:“娘娘喜欢,多吃些也无妨。”

    “脆饼不多了。”舒清眼瞧着袋中渐空,遂蹙眉:“你晚些时候再多做一些放桌案上。”

    “不过为何次次都要装在袋中?”舒清嫌麻烦,这袋口有些深,总是容易弄脏了护甲。

    说归说,待尝完了牛皮袋中的脆饼,她便也护着肚子去寝殿休息了。

    经一夜再醒来时,只觉身上有些酸软。

    说不出,似骨子里传来的感觉,竟有些软倒了牙。

    舒清起身便托着半张脸,叫来了桂嬷嬷去唤太医,眉眼皱成团,来了气:“本宫如今牙疼的要命,太医来了没有?个个都是庸医,太医院就该全部拉出去砍了!”

    等了片刻之后,须发皆白的太医背着药箱入殿看诊,还是那番说辞:“臣诊得娘娘脉象缓涩而弦,沉取若有若无,娘娘恐怕怒后不振,肝郁气滞,气血运行受阻。臣虽可开得缓养肝气的,还是要娘娘少动气火为宜。”

    舒清将篦子往矮几上一拍,提高了声音:“滚!都给本宫滚出去!本宫牙疼你在这儿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医院是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穿,什么都诊不出本宫要你们何用!庸医!全部滚!”

    这一番连呵斥带辱骂,太医脸色发白,也只能道:“老臣惶恐,还请娘娘恕罪!”

    接着太医连滚带爬离开了华阳宫,抹了一把头上冷汗。

    桂嬷嬷小心翼翼上前:“娘娘息怒,小心小皇子们。”

    舒清头上又冒了冷汗,她扶着肚子起身,人赤脚踉跄下了榻,癫狂般一把掀开了香炉盖子,香于昨夜早已燃尽,旁的匣子里也没有了四月香。

    “娘娘!娘娘你这是做什么!”桂嬷嬷也是心脏一紧,生怕被牵连。

    舒清转身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呼吸越发急促,只唾骂道:“香呢?本宫的香呢?是不是你藏了本宫的香,你也要谋害皇子,本宫现在就可以发落你,贱妇!”

    桂嬷嬷被这一巴掌扇得头脑嗡鸣,更是有些惊惧盯着舒妃如今状若疯癫的模样,太医院什么也查不出。但娘娘没了香就会发疯,如今皇后宫里的雪仪又交给了她花骨脆饼。

    最终,桂嬷嬷只能一步三喘跑去偏殿带回四月香点上:“娘娘莫急,是老奴疏忽了!”

    待香气氤氲开来,舒清面如金纸的脸色逐渐正常,瞧着桂嬷嬷脸上的巴掌更是不明所以:“桂嬷嬷,你脸上被谁打了?”

    桂嬷嬷表情一言难尽:“......”

    她如今虽然身处华阳宫,却已然被迫换了主子,便是看着娘娘长大,但她也有自己的一家人要顾。

    别说她能不能帮得上娘娘,就算可以,她也不敢。

    桂嬷嬷最后只得笑着敷衍:“娘娘,老奴今日未曾看清路,蹭上了墙,不妨事。”

    舒清随意颔首。

    片刻舒清倚在团花喜鹊登枝绣垫上,又松懒道:“桂嬷嬷,你也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了,本宫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去吧,多做些花骨脆饼。”

    *

    桂嬷嬷连连应声,顶着脸上挨了一巴掌的抽疼跟舒清说是去做脆饼。

    舒清允了,桂嬷嬷含笑退出去继而往御花园的后松林子里走。

    这地儿荒凉阴森,鲜少有人踏足,她一边走一边搓着胳膊,想来是阴损事儿做多了如今是心虚的。

    雪仪姑娘约了她在这地儿相见。

    绕过阴冷高大的松林,踏出便得见金箔碧影凌波面,清风徐来送松香。

    桂嬷嬷走了几步就不再靠近水畔的青衣纤细身影了,到底是想起那日如今都心悸。

    汴京的天光被薄雾揉进了眼前女子背影间,如泻下一兆清冷惊春,让人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雪仪姑娘!”桂嬷嬷的手不自觉在身上擦了两下,陪着笑:“老奴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

    她的小孙子还那么小,哪能被关起来不害怕,她老老实实做事,皇后娘娘总会网开一面的。

    青衣女子嗓音淡淡:“想来桂嬷嬷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桂嬷嬷笑呵呵地说:“这几日都按照姑娘的吩咐给舒妃娘娘尝了那花骨脆饼,该做的事情老奴做了,老奴的孙儿你看是不是要放了?”

    女子平静道:“桂嬷嬷在说笑?”

    桂嬷嬷心揪了起来:“姑娘,咱不是说好了的吗?老奴帮......做事,便放了老奴的孙儿,他还那么小,本也就是不懂事的年纪,还请发发慈悲。”

    “姑娘若是这般出尔反尔,老奴自然也可以选择不做这件事,毕竟舒妃娘娘也是老奴从小看着长大的,老奴的孙儿你当真敢动手不成?”桂嬷嬷说着挺起身板儿,开始耍赖。

    “哦?”女子嗓音似乎融在了清浅风中,似听不真切。

    “姑娘,咱们做事也得讲道理不成,老身已经是做了损阴德的事情了,你也不要太为难我,再者——”

    桂嬷嬷话还没有说完,突兀感觉到腹中若焚心蚀骨,疼得她瞬间满地打滚,面目狰狞的哀嚎,直至最后边爬边哆嗦:“姑娘!姑娘!老奴做老奴知道好多舒妃娘娘的事情!”

    “那就好好说。”女子轻笑一声,眸光落在温润如绸缎般的水面:“皇后娘娘想要知道的事情,还没人能不承认,这汴京宫中究竟以谁为主,桂嬷嬷到底是要认清了才好。”

    桂嬷嬷跪在地上疯狂磕头,待腹中那翻江倒海的痛意稍消停,着急说:“老奴知道、老奴知道......”

    风过林梢,寒峭袭人。

    女子终是回头:“听闻舒妃娘娘很懂如何破腹取子,那之后的妇人如何处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