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见面
    “啊?”

    “别声张,先想办法出去。”

    显然,何乐为没有这样聪明的脑袋瓜子,还傻傻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政年压了压眉峰:“告诉他,你要上厕所。”

    “可是我、”

    “按我说的做。”陈政年打断他。

    何乐为有点不明白,但好在他听话,真老老实实这么做了。

    浮生就说:“我陪你去,你一个人不方便。”

    何乐为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被骗了,小眉毛往中间挤了挤,“我们一起去会更不方便吧。”

    浮生没再说什么,喊了服务生来帮他。

    一进厕所,何乐为立马问:“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骗我?”

    “你好骗。”陈政年回答。

    “我又没有钱。”

    水龙头被何乐为摸索着打开了,水凉凉地冲在手上,他的心有点乱。

    人们总是这样不真诚。

    陈政年说:“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财可以图。”

    “那他图什么啊?”说实话,比起生气,何乐为更多的是好奇。

    然而,好声音并不准备帮他解答,“待会儿你出去就直接走,别回头。”

    “好吧。”

    守在门口的服务生忽然跟人大声讲话,但声音很快让陈政年的话盖住了,“躲到隔间里去,立刻。”

    “在你左手边,锁门。”

    刚落锁,浮生后脚就进来,边敲门边喊:“小为,你怎么还没出来?”

    “让他出去。”陈政年说。

    何乐为站在门边,头疼地摸摸鼻子,绞尽脑汁才编出个理由:“闹肚子了,你回去等吧,我很快的。”

    浮生不愿意走:“我就在这等你。”

    “别啊,你在这,我拉不出来。”

    耳机里隐约传来“嘶”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荒谬的借口,何乐为硬着头皮说下去:“很臭的,你快点走吧。”

    浮生并没有就此离开,“不臭,我不嫌弃你。”

    “怎么办?”何乐为急得脑袋都冒汗了,还得努力降低音量。

    又听见浮生在外头说:“小为,你很、你的衣服很香,刚才坐在你旁边,我就闻到了。”

    换作平时,何乐为只当人真心在夸赞衣服,今天听了,鸡皮疙瘩却长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法解释这种生理反应。

    “想知道你今天穿得好看吗?”听筒这边陈政年突然问。

    何乐为不懂怎么就扯到他穿着去了,思维一时没跟上,迟疑片刻:“嗯?”

    “问他,他知道。”陈政年说。

    何乐为愣一下,忽而灵光乍现,用沮丧的语气回答浮生:“香不管用,大家都说我的衣服丑。”

    “不丑!好看,天蓝色的、”

    说话声戛然而止,空气顿时陷入安静,浮生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你明明能看见,为什么要骗我?”何乐为有点儿生气。

    “谁告诉你的?那个服务生吗?”

    “多管闲事。”浮生低声暗骂,解释说:“我只是想跟你更快熟悉起来。”

    他突然用脚尖踹一下隔间门,像是等不及了,催促何乐为出去。

    何乐为还不至于真这么傻,手抵着门,瘪嘴问:“那我们早就是好朋友了,你怎么不告诉我真相?”

    浮生把掌心拍在门上,“小为,我真的没有坏心思,你别生气。”

    拍门声逐渐急促,浮生远不如印象中那般温和,把何乐为靠在门边的那只耳膜都给震疼了。

    引得服务生开门进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男朋友跟我闹脾气呢,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服务生知道这两人是一起来的,没曾想是这种关系,有些鄙夷:“先生,麻烦您轻点,门拍坏了是需要赔偿的。”

    浮生点点头,没给何乐为开口的机会就把服务生糊弄走。

    “小为,听话,你先出来,我们聊聊。”

    何乐为犹豫一下,心里盘算着就这样开门出去能有几成胜算。

    虽然和印象中大相径庭的浮生叫人很是惊讶,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就一定处于弱势。

    他好歹也是个男人。

    就在手指扣上门锁的时候,浮生再次开口:“我没想到你这么好看,以前光听声音就受不了。现在看见你,心都痒了,你怎么这么会勾人?”

    他沉迷于自言自语,语气近乎癫狂。

    何乐为有点害怕了,气音带着颤:“怎么办?”

    “别开门。”陈政年显然没有太多耐心,冷淡道:“帮你报警。”

    “什么?”何乐为没听清,两个人的音轨重叠在一起,他只知道,现在确实不能开门。

    浮生这个人,有点奇怪。

    何乐为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这种事似乎只发生在新闻里,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遭遇。

    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那样吗?

    “小为,你就开门吧。让我抱一下,摸摸你,算我求你了,好吗?”

    何乐为尝试在网上寻找咖啡厅老板的联系方式,但盲人模式的操作提示音太大了,他怕惊动对方。

    通话里的“好声音”又不声不响,何乐为叹了口气,低声喃喃:“浮生,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对啊,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你出来,不要躲我。”

    “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的。”何乐为继续说。

    他感觉浮生有点等不及了,一直在外头踱来踱去的,甚至趴下来,手指穿进门缝试探性地摸上何乐为的脚踝,给人吓一跳。

    “小为,我憋了两年,我好想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光听声音,我就喜欢得不行,你知道吗?”

    “听话,出来吧,好吗?”浮生语气软下来,嗓音像温和的泉水,试图蛊惑他诱惑他。

    可惜浮生并不知道,他被何乐为耳机里沉默很久的“好声音”抢了风头,“帮你报警。”

    陈政年不耐烦地重复,正打算退出视频通话,就被小瞎子叫住。

    “别!”何乐为急道,“我、我再跟他聊聊,他可能也没有那么坏。”

    一段经营了好久的友谊,要收拾得这么难堪,何乐为心里是难过的。

    他想要给对方一次机会。

    听筒那边陈政年彻底沉默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浮生又在敲门,无论何乐为怎么努力尝试沟通都没有办法。

    “我只把你当好朋友。”

    “我们多接触接触,友情是可以变质的。”

    “我真的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可以等,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

    浮生像所有普信男那样,无坚不摧。

    小瞎子实在没办法了,无措地站着,门外乒乒乓乓,听得陈政年烦。

    “怎么办啊?”何乐为第三次发出求助,满是惆怅。

    回应他的是通话挂断的忙音,这下连“好声音”都懒得搭理他了。

    “师傅,快点。”

    “小伙子,天气热,车子跑不快。”

    陈政年目光冰冷,没刻意藏住厌烦和阴霾,司机从倒后镜里跟他对视一眼,霎时脊背发凉,改口道:“我尽量,我尽量。”

    刚开始听见“喜猫咖啡”的时候,以为是巧合,之后从视频通话里看见熟悉的餐厅布景,陈政年才确定他跟小瞎子在同一座城市。

    这家咖啡厅离学校不远,老板就是校友,陈政年来过几次,参加所谓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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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的社交活动。

    “小学弟,好久不见!又来聚餐吗?”前台老板一眼就认出陈政年。

    陈政年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洗手间。

    老板挠挠头,嘀咕道:“没看见你同学过来啊。”

    洗手间里那个矮小臃肿的中年男人果然还在,亲眼所见比镜头里要更油腻些。

    男人听到动静瞥了陈政年一眼,小眼敛着光,视线上下浮动,显得鬼祟且不怀好意。

    没想到陈政年居然站到他旁边,抬手敲敲门,直接无视男人:“傻子,是我,出来。”

    男人一听便急了,意欲上手:“你谁啊?你想要干什么?”

    “咔嗒。”门锁立刻从里面打开,何乐为垂着脑袋,朝空中挥了挥手,难以置信问:“好声音?”

    “是我。”陈政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人拽出来。

    细得硌手,那胳膊像骨头外边只裹了一层薄薄的皮,陈政年一只掌就能握紧。

    他把人带到身边,才发现小瞎子比想象中还要矮,小米粒那样,脸也只有一丁点大。

    “喂,你们去哪?!你凭什么带他走!”

    浮生拦住陈政年,挡在两人身前。

    陈政年感觉到何乐为拉了下他的衣角,往前站了半步,“浮生,我走了,我们的事回去再说吧。”

    “不行。这人是你喊来的?小为,你这样做合适吗?”浮生伸手要把人拉回去,却眼睁睁看着何乐为被陈政年挡在身后。

    “违背他人意愿,以言语等方式对他人实施性l骚扰,受害人有权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

    陈政年字正腔圆,这时候音色听起来跟“X”一模一样,别说浮生,何乐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性l骚扰?小为,你说说看,我对你做什么了?你难道要告我?”

    哪怕眼睛看不见,何乐为也能感觉到场面越发不可收拾,他一个头两个大:“我不知道,我要回家了,以后再说吧。”

    “那我送你回去。”浮生不依不饶。

    陈政年抓着何乐为的手,直接往外走,“不必。”

    浮生终于没再阻拦,就是那骂声,走出卫生间还能听见。

    “诶,你走慢一点,我看不见。”何乐为一路踉踉跄跄的,盲杖没甩几下,又被扯到另一个地方,很没安全感。

    好在出去咖啡厅,陈政年立马松开手,“你家在哪?我叫车。”

    “不用了不用了,我家很近的,走回去就好。”

    陈政年想问他就不怕那男的继续跟着,但最后没问,只说:“随便你。”

    何乐为长呼一口气,终于缓过劲儿来,不过心里还憋着疑惑,这会儿迫不及待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呀?”

    陈政年答得敷衍:“学校在附近,来过几次。”

    “这么巧!”那他以后岂不是可以经常和“好声音”见面了!

    “我没想到你会来。”何乐为很惊喜,因为浮生所产生的消极情绪,在面对面听见陈政年说话的时候,统统消失得一干二净。

    被惊讶和感动取代。

    他搓搓手,再仰起头时,失焦的瞳孔感受到强烈的白日光,他忍不住笑了,“我叫何乐为,何乐而不为的何乐为,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政年并不喜欢跟别人交换名字,交换名字意味着要维持一段相对长久的社交关系,这很浪费时间。

    “嗯?”没听见回答的何乐为歪了下头,热风卷起他略微凌乱的发梢,那双无神的眼睛此刻好像也被染上温度,湿漉漉地望着陈政年。

    “你叫什么名字啊?”他又问了一次。

    陈政年垂眸注视他,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开口的冲动:“陈政年。”

    “何乐为,我叫陈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