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为借住的这几天,陈政年感觉自己家像搬进来一窝蝉。
单是在野外听还不够,回到家还有“蝉”在耳边叽叽喳喳。
他就不懂,断了一只手,摔伤两条腿,怎么还能每天兴致勃勃,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物业大叔说我家的水已经完全干了!”何乐为高兴地向他宣布这个喜讯。
陈政年难得松一口气,真心祝贺:“恭喜。”
“那我是不是就得走了啊?”何乐为摸着脑袋问。
他总是那么直白,换作谁都不好回答,可对面是比他更不通人情的陈政年,雷厉风行道:“收拾好东西,我送你下楼。”
“啊?”连何乐为都懵了一下,想想又觉得没有毛病,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一瘸一拐地往房间方向挪,走路很慢,陈政年分心多看了两眼,突然凝住视线。
他记得何乐为的膝盖只是轻微的摔伤,按时上药的话,情况应该一天比一天好,可是现在看起来比早几天还要严重。
他不算学医的,但多少沾了点职业病,倒不是关心,只是好奇这人是怎么把病情弄得一天比一天糟糕。
或许新的发现,能成为研究方向。
陈政年喊住他,“你腿还没好?”
“哎,你说这个呀,快好了吧,我都没感觉了。”何乐为说。
陈政年没说话,站着审视了何乐为一会儿,干脆直接走到人面前,弯身撩起裤腿。
何乐为平时是极少穿短裤的,除了摔倒那次,陈政年几乎没有见过他的腿。
猝不及防看见白白的两根筷子腿,还让人怔然片刻,陈政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来到膝盖位置。
左边这块肿得老高,周边还围了大片乌青,陈政年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怎么回事?”
何乐为摸了下鼻子,讪讪道:“也没什么,就是你不在家的时候,撞了几次。”
新的环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适应,寻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盲人。
何乐为刚搬回自己家那时也经常这样,所以他就把家里所有边边角角,桌子椅子尖锐的地方,全部用胶带缠上。
但这种方法显然在别人家不可行,他想着多撞几回就长记性了,再说也住不了几天,就没跟陈政年讲。
谁想到陈医工慧眼如炬,在最后关头竟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这事吧,他自己也觉得尴尬,一个地方撞两三回,本来陈政年就嫌他笨,这下又添了一些证据。
陈政年放下裤脚,表情没什么波动,也不说话,就这样转身走了。
何乐为眨巴两下眼皮,噘起嘴又自己摸索着往房间去。
其实相处久了,何乐为就发现,陈政年这个人不仅仅是面上的冷漠,本质上对世界就不太关心。
比方说每次吃饭,明知道阿姨站在旁边候着,也不多问一句吃过没,还是何乐为第一天来随口问了,阿姨说:“没有先生吩咐,我不能吃的。”
陈政年这才知道,阿姨吃饭原来还需要经过他开口同意。
偶尔陈政年打电话不知道避人,喜欢一边开免提一边干自己的事。和对面一起研究实验数据的时候头头是道,一旦聊到别的……他直接就挂了。
半分情面都不给,何乐为甚至觉着对方当初能耐心听完他的求助电话,实属不易,说是被上身了都不夸张。
不过何乐为清楚,陈政年并不是故意针对谁,他只是没有了解大家的兴趣,也没有探究世界的热情。
就像现在,他也就是撩了一下何乐为的裤脚,不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有反应。
曾经何乐为觉得自己大概有那么一丁点特别,毕竟陈政年“管”了他很多次,但是在借住的几天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他以为他们是朋友,所以他不断地试图了解陈政年的生活,然而陈政年却从来没有问过他的。
甚至他自己提起,对方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敷衍地“哼”几下。
这种猜测,在无意中听见有人给陈政年发语音,说参加志愿活动能加分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何乐为不知道加分加的是什么分,但他知道这一定是陈政年想要的分。
说不难过是假的,他心中的大好人可能不是真的好人。
可过了一个晚上他就想通了,不管陈政年目的是什么,他确确实实帮到了自己,这都是何乐为应该感激的。
爱咋咋地吧,他就乐呵着每天撩陈政年说话,好让这间屋子不那么冷清。
小瞎子把自己的衣服都叠好了,歪歪扭扭的,像小咸菜,一件件被塞进打包袋里。
陈政年拎着药箱进来,入眼就是人乖乖坐在床边塞衣服的场景。
“我收拾完了。”何乐为听见脚步声,仰起头说。
“嗯。”陈政年在他面前蹲下来,“咔哒”三两下打开药箱的锁扣。
何乐为不知道他要干嘛,直到脚踝被抓住,才霎时一惊,“怎么了?”
脚踝也瘦,还凉,别看陈政年性子冷,掌心烫得跟暖炉似的,干燥、不过不算粗糙。
陈政年把他的裤子又拉了起来,折到大腿位置,接着往膝盖喷了什么东西。
一股浓重的药味顿时在空气中化开,何乐为呛得直咳嗽,不一会儿眼眶就润润的,往外透着红。
膝盖乌青的位置又被涂上一层湿湿的药膏,陈政年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野蛮。
何乐为嘴里“斯哈斯哈”地抽气,不妨碍脑子里疯狂转动。
陈政年竟然亲自给他上药了!
那说明他还是有把他当朋友的吧?
“可以走了。”陈政年扔掉棉签,站起来,跟何乐为说。
好吧,又是错觉。
刚上了药,何乐为就没把裤脚再放下去,这么缠在腿上,踉踉跄跄地下楼。
又拿行李又拿盲杖,陈政年走太快,何乐为也要加快加快脚步。
好在这楼里有装电梯,不用自己爬。
封闭的空间一下阻隔了很多外在的声音,很安静,何乐为有点不习惯。
也不知道这次分别以后,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诶!”他忽然记起什么,拖着嗓音喊了声“陈医工”,然后歪脸认真问:“晓茜说的纪录片什么时候拍呀?”
晓茜?
陈政年低头看他,腿很瘦,脸上倒是长肉了,大概是在自己家吃了几天,营养跟上不少。
“你很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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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政年反问。
何乐为眨眼,顶光灯打在头上,眼下落了一簇簇睫毛虚影,细细密密的,“要赚钱嘛。”
他说,依然耿直。
陈政年不带温度地说:“你跟季晓茜熟,问我干什么。”
“我哪里跟她熟嘛?”何乐为一脸狐疑,自从上次聊完,加了联系方式之后就再也没联系。
“叮咚,一层到啦。”电梯发出提示,陈政年事先喊了车,也算是劳心劳力带路把人送上去。
何乐为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他看不见,也不知道人走没走。
睁着那双大眼睛,鼻子在烈日下使劲嗅了嗅,闻不到薄荷味了,只有淡淡的草木香,渗在闷热里。
“把头收回去。”蓦然,他听见那谁冷淡的声音。
汽车引擎启动,何乐为把脑袋收回去之前跟陈政年说了:“谢谢。”
其实陈政年对他挺好的,或许还有机会做朋友。
回去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了,一方面是因为何乐为忙,季晓茜一直没给出一个明确的拍摄时间,他总不能干坐着,于是开始在网上找工作。
另一方面,陈政年也不是那种会主动保持联络的人,何乐为知道最近期末月,也没好意思去打扰人家。
他在网上找了一圈,能居家办公的岗位实在是太少,倒是有很多能接到家里来干的手工活,简直是为难瞎子。
他有天还看到“X”所在的社团急招配音,何乐为想去想得快哭了,可惜他没有系统学习过配音技巧,丢不起这个人。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找了份客服的活,兼职,每天干五小时,一小时十块。
他经验丰富,上手速度飞快,每天就靠着那五十块钱过活,中途还意外接到了浮生的售后电话,真是一段孽缘。
对方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什么脏话狠话都说得出,一点儿也不温柔。
通话挂断前还恐吓何乐为:“我早晚会找过去,你等着。”
何乐为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知人知声不知心,唉,算他听走耳了。
这样的日子飞快,他石膏都拆了,在某天夜里,终于接到季晓茜的电话。
“周末你方便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没想过会拖那么久。”季晓茜告诉他,学校期末考试的时间做了调整,大家都忙着复习,只能将纪录片的拍摄延后。
何乐为表示理解,只要能继续拍就行,他实在是缺钱。
“行,但是有个事我要事先跟你商量。我们这边申请到的补贴薪资只有1000,我这边会再给你补1000,你可以考虑一下。”
那么多!何乐为嘴巴都张开了,“不不不,一千就好,给我一千就够了。”
求财不求多,求个心安理得。
季晓茜也没客气,只说周末过去他家,让他做好准备。
小瞎子能准备什么,就热情地给家里来个大扫除,地板擦了好几遍,保证眼睛好的人也能看见亮堂。
很快,拍摄的日子就到了。
何乐为穿上他自认为最好的衣服,咧开嘴地开门迎接,清冽的薄荷香被微风裹挟着吹进来。
他整个人都拢进这气味里。
又见面了,好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