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音社团的‘X'不就是学z……”
“咳咳咳。”季晓茜突然剧烈咳嗽,打断了某个社员的发言。
陈政年瞥了她一眼,回头俯视何乐为,“认识,你想要签名?”
何乐为没想到他们真的认识,嘴都张大了,从椅子上蹬起来,“你真的认识?!”
“砰!”天灵盖仿佛被一柄尖锥贯穿,神魂都给撞散了。
何乐为吃痛地捂住脑袋,陈政年则难忍地捏起下巴,等何乐为缓过疼劲,回神的时候,不停伸手往前瞎摸:“对不起对不起,我听见你说认识,太激动了。”
陈政年没让他摸到,往后退了小半步,开口说话下巴还疼,跟脱臼了似的,重复问:“你想要签名?”
何乐为说签名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他帮我读一段诗吗?”
他说完,又感觉自己得寸进尺,陈政年只说认识,又不一定熟络,他不能仗着自己跟陈政年有一点小小关系,就为难人家。
“还是不了、不了!”何乐为说,他没有什么想要的,“你就帮我带一句话吧,告诉他有很多粉丝喜欢他、支持他,让他多多接剧,好好生活。别太累了,也别太闲着。”
这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笑得最放肆的就属季晓茜,“哈哈哈哈哈,他听见肯定会很感动的。”
说完,她还扭头给陈政年做口型,夸张又欠揍:“别、太、闲、着。”
陈政年没理她,动了动下巴,确认没什么大碍,“你想让他读什么?”
只要不是过分的台词,他都可以试着满足小瞎子。
“其实也没什么。”何乐为不愿意说了,又觉得自己矫情,心思在边缘,摇摇欲坠,想要又不想要。
“没关系的,说吧。”季晓茜让他放心,“陈政年跟‘X’特别熟,熟到能穿一条裤子。”
“而且我想‘X’……”季晓茜意有所指,“应该也很乐意为小粉丝做点贡献。”
何乐为接受了,他想,就一次,就麻烦一次,“那就请他帮我念汪国真的《热爱生命》吧,谢谢了。”
热爱生命,诗名起得直白,陈政年一度觉得这种诗很无聊,美其名曰安抚心灵,其实就是拿来骗小孩的鸡汤话术。
不过放在何乐为身上,就适配多了,好像没心没肺的瞎子注定要与“热爱生命”捆绑在一起,这些全部被摄像机一一纪录下来。
除去听mp3,何乐为还爱吹陶笛。
在盲校的时候,老师让大家各自选一样乐器,何乐为第一手就摸中了它。
这小玩意便宜,好学,十来块钱就能够陶冶情操,绝对值当!
可惜就是易碎,刚开始用树胶的,后来长大了,自己悄悄买了真正陶制的,吹起来完全不一样。
“我给大家来一曲吧。”何乐为笑嘻嘻地取出自己的陶笛,吹出来的曲子还挺像模像样,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摄影师蠢蠢欲动,当何乐为拿出陶笛的时候,他呼吸都快了,有种突然发现感兴趣的人跟自己有着同样爱好的激动感。
但真正说是爱好,也算不上,他只是小时候学过,但是能跟何乐为学同一样乐器的事实,让他极度兴奋。
“我、我可以试试吗?”
何乐为听见声音,认出是一直跟拍的摄影师,他大方道:“可以啊,随便试。”
摄影师立刻把摄像机转交给其他人,接过何乐为手中的陶笛就要往嘴里塞。
陈政年啧了声,给他递张纸巾,“擦干净。”
忒讲究了,我们陈医工,何乐为在心中腹诽,嘴上忙说:“我不介意的。”
“别人介意。”陈政年呛他。
摄影师心里大呼他也不介意啊,但面对学长极具压力的视线,还是老老实实擦干陶嘴,沉痛地给大家吹一曲。
许久没吹,加之何乐为在面前,摄影小哥紧张得不行,吹错好几个音,每错一次大家都笑。
害人更慌,手指都在颤抖,何乐为听出来音乐又飘又颤,忍俊不禁,不过还是认真地鼓励他:“你可以的,吹得很不错啦,加油!”
收到鼓舞,曲子顿时流畅许多,摄影师吹完特别期待得看着何乐为。
何乐为感觉到大家在等他的评价,于是拍起一串海豹式鼓掌:“很棒很棒。”
与隔壁面无表情的陈政年形成鲜明对比。
摄影师得到认可,很是骄傲,连带着脚步都轻飘飘的,还陶笛时不知道拌到什么东西,突然往何乐为身上扑。
完全不知情的小瞎子还笑得跟朵花似的,哪知道下一秒猛地被辣手摧花、连根拔起,然后撞进一堵开满薄荷叶的墙里。
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是“哐当”一阵,陶瓷碎得满地狼藉。
何乐为眨巴眼睛,木讷地想要挪出薄荷花墙,又被枝叶缠住,“别动,地上全是碎片。”
摄影小哥一个劲地给何乐为道歉,头都埋进地里去了,狼狈地蹲在地下收拾残局。
“我给你赔个新的。”那人说。
何乐为晃晃脑袋,“不用了,没受伤吧?”
摄影师说没有,何乐为便松口气,只要没人受伤就好,陶笛坏了就坏了吧。
然而摄影师面对何乐为的宽容更加内疚,表示无论如何也要赔偿,“我请你吃饭吧,你不答应,我晚上没法好好睡觉了。”
何乐为笑着说好,嘴唇扬起的弧度让人觉得过于尖锐了,炽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刺眼,陈政年忽然不愿意看他。
毁灭欲铺天盖地,只希望这笑容消失,越快越好。
小瞎子当然不察,还傻乎乎地为即将交新朋友而高兴。
原来何乐为对谁都是一样的,这个认知让陈政年有一丝不快,但马上又被困惑压下去。
何乐为和谁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政年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没有利用价值的朋友。
是的,就是这样。
可当今天的拍摄任务完成,送何乐为从医院回家的途中,经过乐器店,陈政年给他挑了一只陶笛。
连同那只写着“樂”字的陶杯一起拿给对方。
陈政年不再去深究原因,就这么做了,也许根本就没有理由。
回到室外拍摄部分,直接变成对何乐为就诊的真实记录,因为在医院,大家不好一块儿去,于是与主角稍微能攀上关系的陈政年成了代表。
他掌镜的技术着实算不上好,晃来晃去的,又没耐心,拍了一段就算完成。
季晓茜只能压着他在第三部分补回来。
拍摄纪录片的目的一方面是向大家展现残疾人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是呼吁大家共同参与到助残活动中来。
那么后一个目的就需要志愿者的加入,教大家如何去帮助残疾人,以及科普一些助盲的正确方式,这也就是第三部分的拍摄重点。
本来还没定好的人选因为陈政年的玩忽职守一下有了着落,季晓茜在群里@了他五次:“就你了,出镜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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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
何乐为还不知道自己的朋友被定为出镜者,在第三部分拍摄那日的前夕很高效地收到了陈政年发来的音频。
专业的播音腔调和准确捕捉感情的能力,在cv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X”的业务能力还是那么强,每念一个字都拨乱何乐为的心弦。
不过听着,脑海里却好几次浮现陈政年的声音,太像了。
“X”跟陈政年的音色几乎没有差别,最大的不同大概是“X”总是感情丰盈,而陈政年的声音,像冬日里穿过枯枝的寒风。
只是简单的起伏,没有情感。
即便这样,音频缓缓播放期间,何乐为依旧不可避免地设想如果是陈政年,会怎样表述这首诗,“热爱生活”会不会变成“冷漠生活”。
想到这,他“噗呲”一乐,是陈政年能干出来的事。
很快,“陈政年”的名字就代替了脑海里的“X”,原本只是声音,后面化成薄荷味和干燥的掌心,何乐为感觉脸皮烫烫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把音频关掉,也没有好转。
这种感觉一直维持到入睡,第二天被生物钟唤醒,睁开眼发觉裤子湿湿的。
二十二岁了,又不是青春期少男,真是要人老命。
何乐为做贼那样把裤子洗了,弄出一身汗,又把衣服换掉。
因为季晓茜他们要过来,说接他去学校志愿者协会中心,在那里进行第三部分的拍摄。
何乐为说可以自己去,但他们死活就是不同意,说主角就该耍耍大牌。
结果来的人是陈政年,据说是被罚的,因为上次的工作态度。
两个人坐在车里,居然有些尴尬,今天何乐为出奇安静,话也不讲,眼神空荡荡地望向前方,双手搭在膝盖上,指甲一下下抠着盲杖。
陈政年自己有车,但不常开,也不怎么喜欢开。
他l妈给买的,考上大学的奖励,陈政年时不时就放在车库里积灰,积上几个月。
要不是季晓茜喊他接人,他都快忘了自己有车。
怕把小瞎子坐生病,头天他还特意去洗了,结果何乐为什么也没问,提也不提,跟中邪似的。
快到学校的时候,陈政年皱眉问:“今天身体不舒服?”
何乐为好久才反应过来,“没、没有啊,就是困。”
陈政年不再说什么,到达目的地没有过多前奏,立刻进入正题。
这回可就需要点演技了,何乐为被带到校内一条交叉路边,季晓茜简要跟他介绍了拍摄内容。
“其实你没有什么台词,也不用演,跟着陈政年的节奏走就好。”
主角今天原来是工具人。
何乐为了然,听见一声“action”,陈政年非常流利地背台词:“在路上遇见视障患者,不要轻举妄动。在提供帮助之前,首先要询问盲人是否需要帮助,并尊重他们的决定。”
有点意外,何乐为知道,人在面对镜头时,要背出这么一大段话,是很不容易的。
然而陈政年没有半点迟疑和卡顿,全程透露出娴熟老练、游刃有余,换做话痨何乐为都未必能讲好。
念完这段,就开始演了,他走到何乐为身边,一本正经地问:“同学,需要帮助吗?”
不知道为什么,何乐为觉得这样的陈政年很搞笑,毕竟他的帮助从来都是强制的、又或者被逼无奈的,没有这样客气的询问。
何乐为忍着笑,点点头:“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