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恋冬
    她尴尬地碰了碰鼻子,没吭声。

    若说之前还有些发懵,眼下是彻底有了实感。

    只因刚刚撞车的时候她的脑门磕到了方向盘,此刻那处隐隐作痛,她也由此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生穿了。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沈度走到车旁,细长的手指抚过车头,然后用力敲了敲。

    车子的前保险杠被撞得凹陷,地上到处是崩开的玻璃灯碎片。

    她抿了下唇,步子刚要往他那边挪,下一秒被他冷声呵住。

    “就你那鞋底,你要当血刺猬?”

    闻言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是双平底的小黑皮鞋,当时最流行的款式。

    她平日里娇气惯了,像这种流行的鞋子一般只穿一次,但脚上这双却穿了两次。一次是离家出走,一次是沈度跟她提分手。

    鼻头顿时发酸,不过她怎么会在这儿,她记得那次离家出走不到一天时间就受不了回去了,期间并未碰到过沈度。

    “这车是不能开了。”沈度直起腰身,蹙眉打量她。

    她鼓了鼓脸,也跟着抬眸看他。

    既然已经脱离原轨,又让她再次遇见他,那么这回无论说什么她也不会再轻易放手,至少要把话说清楚。

    这个时候的她刚读高一,她随了母亲有一双特别漂亮的杏眸,琥珀色的瞳孔在灼灼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直勾勾盯着他,明媚又自信。

    “车钱记得结一下,还有车子之后维修的费用,你付一半。”他声线硬冷,像是在谈判。

    虽然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早已很久远,但此刻他的这份疏离仍像一把锋利的刀刮过她的心口。

    “多少钱。”她开口,声音有些酸涩。

    “小妹妹,本来是要送你去城里的,这路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给你个优惠算100块。至于这车子维修钱算你五百吧。”站在边上的黄程说。

    她再次抬眸看向沈度,只见他半倚着车身,单手拢住橘红色的火苗,点了一根烟,然后冲她轻微挑了下眉。

    这个年代的钱很值钱,不过六百块对她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她掏出手机才发现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顿然想起是当时林岳森一个劲给她打电话她自己摔的。

    “……”

    再一看,自己身上除了一套看起来很贵的衣服外什么都没有,连个包都没有。

    “能不能先欠着。”她有些尴尬地绞了下手指,想起什么摸向颈部。

    她记得她平日里总会戴一些小首饰,应该也能抵一部分钱,这一摸还真叫她摸到了。

    “这个行吗。”她走到沈度身侧。

    是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上面还坠着一颗小星星,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能戴在她身上的总归不会便宜。

    沈度狭长的眸眯了下,项链像条小蛇似的缠绕于他指间。

    “行。”他低头说。

    “但光这可不够。”

    “我知道,剩下的我会给你的。”她冲他眨了眨眼继续说:“但这条项链我只是先抵押给你,日后我是要拿回来的。”

    这条项链她戴很久了,和自己都产生感情了。

    沈度笑了下,没应。

    他身上的气息过于凛人,但却叫她产生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没最开始那么害怕了。

    沈度摁灭烟,打了个电话出去,那边很快接通,大概说的是车的事情。

    她没听太多,光一个劲看他,直到他看过来,她才强强收了视线。

    她出来的急没带东西,沈度只有一个包被黄程拎在手里,这里离城中心不算近,走了一会儿她就开始体力不支。

    鞋子中看不中用,脚腕应该是被磨破皮了,又疼又痒。

    她抿唇,沈度早已走出很远,只留一道瘦挑的背影,根本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也是,他一向如此,冷冷的。当初她追他的时候就费了好些力,更别提现在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她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跟在他们后面,直到额头撞上一堵坚硬,是沈度宽拓的后背。

    她当即轻“啧”一声,沈度蹙眉看她,“很疼。”

    “那当然啦。”

    刚好撞在她伤口上,她疼得眼睛直闪泪花,偏偏他还是那种语气,她鼻头有些酸。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沈度性子再冷也没用过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和她说话。

    “妹妹你可千万别哭,度哥他最讨厌女生哭了。”黄程瞅她眼眶里的小珍珠要掉不掉,忙好心提醒。

    她怎么不知道他最讨厌女生哭,抬眼看他,果然见沈度紧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长长的眼睫覆下来,回想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没少在他面前任性,一旦有什么不顺心,她总在他那里要闹一通,逼他认错,然后他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把她哄好。

    也难怪他会不喜欢她。

    她咬住唇瓣,更显委屈。

    沈度烦躁的“啧”了声,说:“我看看。”

    她愣了下,然后他轻轻撩起她额前的头发,白皙的额头上顶着一个明晃晃的包。

    “独角兽。”黄程没忍住大声笑出来。

    她心里有些气,小性子使出来,“啪”的一下利落打掉他的手。

    “手劲真大。”他哼笑一声。

    她撇了撇眼,视线最后落在他泛红的手背上,抿了下唇什么都没说。

    “还能走得动吗?”他忽的关心,她心头微动。

    他又重复了一遍,“脑子撞傻了。”

    “……”

    她摇了摇头,抬眼看他。

    她以为他会良心发现背她或是扶着她走,但她还是高估了这个时候的沈度。

    十分钟后,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她抬眼看见马路牙子那儿缓缓驶出一辆蹦蹦车。

    ……

    车子摇摇晃晃,她把住车筐,借着车身晃动的频率小心翼翼的往他那边挪,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蹭他的手臂。

    沈度身上凉凉的,之前夏天的时候她总喜欢抱着他的胳膊。

    “好玩儿吗?”他抬眼。

    “……”

    “车子晃太厉害,我胳膊麻了。”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心里一阵发虚。

    黄程的笑声打破这一瞬的尴尬,“小妹妹你别介意,他就这死出,追他的姑娘多,给惯的。”

    不得不说沈度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他的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个子够高身材也好。

    念高中的时候他身上的那股痞吝劲儿连校服都压不住。哪怕当时他冷冷清清对谁都不起兴趣的样子,但也不妨碍每到特殊节日他的桌洞里总会有塞不下的情书和礼物。

    更别提他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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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桀骜不羁,即使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就能随意地撩动她的心。

    她当时追他也是看上了他这张脸,一见倾心。

    黄程:“对了妹妹你一会儿到前面的路口下,里面蹦蹦车不让走。”

    “那你们去哪儿?”她问。

    “我们当然是回家啊,不然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啊?”

    黄程本是打趣,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竟然真的应下。

    “我手机坏了,钱也没有。”说着她瞥了一眼身侧的沈度,“所以,可不可——”

    沈度:“不可以。”

    “怎么能对人家姑娘这么说话,”黄程,“别理他,我问你个事。”

    她乖乖点头。

    “你是不是离家出走的?”

    这么明显么,她接着点头。

    “然后你现在在这里没有熟人,你还没地儿去。”

    黄程说的一字不差,当时在气头上便随便买了一张票走到哪儿算哪儿,她激动的小鸡啄米似的连嗯了几声,眨巴着大眼睛像是一只走丢的猫,可怜兮兮。

    黄程瞅了眼沈度,然后激动地拍了下大腿,说:“你知道吗,上一个要泡度哥的妞就是这么说的。”

    “……”

    她不反驳,毕竟她私心就是想泡他的。

    扒着车筐的手有些用力,她微侧过脸,小心去打量沈度的神色。

    少年额前的碎发微垂着,随着车子颠簸时而荡起露出一双耀黑的眼眸,他踢了下黄程的腿,笑,“行了啊。”

    她掀起眼皮正经看他,那时候的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哪怕在一起后身边也只有她一个,看样子他和这个黄毛很熟。

    都说喜欢一个人是会忍不住把对方介绍给自己所有朋友认识的,但她没见过黄毛。

    “小妹妹想什么呢?”黄程看她样子有点颓,忍不住问。

    她将聚在沈度身上的视线拾回,语气很轻又带点祈求的意味,“程哥,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沈度说一不二,他说不行就一定不行。但黄程看起来像个心善的。

    她抿了下唇,对上黄程犹豫的眼神,继续说:“我确实是离家出走的,不过是被赶出来的。”

    黄程惊讶了一瞬,这时把玩项链的沈度也抬眼看过来。

    “我爸爸领了私生女回来,我没地儿去了。”

    说完她便放声痛哭起来,声音很快盖过蹦蹦车发动的声响,连开车的老汉都往这边瞥了好几眼,更别说路上的行人。

    “妹妹你先别哭。”黄程边安慰边看了眼边上的沈度。

    “看我做什么。”沈度挪开眼。

    “……”

    主要是林以冬哭声又大又悲戚,我见犹怜,衬得他俩看起来着实不像是好人。

    许是她哭得太过难听,沈度终于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别哭了行么,很吵。”

    她眼睫毛上还挂着豆大的泪珠,刚刚她是真的伤心,因为领回来的那个女孩确实是他爸的私生女,这事儿也是她高考后才知道的。

    她声势渐小但还抽噎着,脸上全是泪,发丝也湿哒哒地黏在一起,精致惯了眼下这副模样虽然不自在但还是起了些功效。

    沈度虽然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烦躁但至少没再说她,而黄程显然被她这股可怜劲儿冲昏了头脑,不顾沈度的眼神威胁,强要把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