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谒金门(九)
    来者正是侍剑。

    他急匆匆跑了进来,先是看到了裴贺,后面才看到被他身形遮掩住的虞泠。

    侍剑愣在原地,裴少卿的身边怎么会出现一个女子?金屋藏娇?可这里是佛寺啊!

    裴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无奈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少卿,”侍剑拱手,他抬起眼,那眼神渗人的很,又带有紧张,“常欢找到了。”

    “什么?”裴贺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虞泠静静的,眼神中是平和的了然。

    侍剑道:“常欢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在曲江中被发现。”

    裴贺心道:他们猜得没错,常欢果然从来没离开过春日宴。

    “是溺死的?”他问道。

    侍剑摇了摇头:“不是,仵作正在验尸,但已经确定了不是淹死的。”

    “现在太仆寺卿在大理寺闹得不成样子,您快回去吧。”他苦着一张脸。

    裴贺正要快步离开,却忽然顿住,他回过头看向回廊上站着的虞泠。

    “怎么了?”侍剑有些懵然。

    几息之间,虞泠已经走到他面前。

    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分别他或许会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在错身之际,裴贺下意识拉住了虞泠的衣袖,说话却是对着侍剑:“我还有事绊住了脚,你先回去。领了我的命拨人去查常欢的死因,他见过哪些人,还有别忘了曾阅。”

    “记得去找大理寺卿,让他去问询太仆寺卿。”

    侍剑有些为难,大理寺中谁人不知大理寺卿是个难搞的主,让他亲自下场......

    他看向裴贺的眼睛,似乎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道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

    虞泠看着裴贺的眼睛,迟疑道:“为什么?”

    裴贺笑笑:“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得到。”

    “我猜不到。”虞泠低头笑笑,“但是你有重要的事应该先回大理寺。”

    裴贺垂下眼,眸中虞泠的倒影细碎闪烁:“因为有一件同等重要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原本拉住袖子的手上移,最后拍了拍虞泠的肩膀。

    “我答应帮你找谢太师的竹庵,我这个人,对于所有许诺的事同等看待。”

    虞泠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填满了,就像走了很远的路,双脚疼到麻木的时候,找到一根可以倚靠休息的柱子。

    就在那,随时等着自己伸手。

    她不曾预测这根柱子的出现,但是为它的到来感到安心。

    安心是好是坏,她不知道,是否会让人感到安逸,而丧失斗志,她也不知道。

    因为虞泠没有感受过。

    “二位施主是要离开了吗?”

    一道声音打破她的思绪,是那个扫地僧。

    裴贺回话:“是,不过我安排了人看着里面的人,不时便会回来接他,还请师父不要见怪。”

    扫地僧道:“阿弥陀佛,我是出家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么多。不过太平寺佛光普照,连天子龙孙都曾蒙其恩荫,二位不拜拜再离开吗?”

    拜佛?二人对视一眼,是啊来到太平寺这么长时间,不曾想过来这里拜拜。

    可是,心中无愿,又有什么好求佛的呢?

    裴贺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辜负。”

    从前在南国虞泠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的,她故作从容的表象上还是流露了一丝不知所措。

    日光均匀地洒在头顶匾额上,金光刺目,虞泠恭敬跪在蒲团上,她接过燃好的香。余光中,香烟袅娜,裴贺的侧脸虔诚又谦卑。

    那种谦卑的目光——

    “愿海晏河清,愿法可维持公正,愿法可护佑百姓。”裴贺心道。

    虞泠闭上眼,她没有什么愿望,话至心中,唯有:“愿,今生今世,死得其所,绝不辜负。”

    .......

    那竹庵就在竹林中,两人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走,越往深处越觉得宁静幽远,四周除了鸟声和泉水声以外再无其他声音。

    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屋檐上都结了蜘蛛网。

    “这地方还真是隐秘。”虞泠叹道。

    谢太师的手札中道“春来休去,观山林佳景,驰心可作佳语,得启示;”,他一到春夏的时候便会来到这竹庵,放松心情,感受世间自然之美。

    竹窗笼翠,上面悬着一只破损的金丝笼子。

    虞泠伸手碰了一下那笼子,后者便吱吱呀呀摇晃起来。

    旋即她推开尘封已久的木窗,一瞬间鸟鸣,风声,水声一齐涌了进来。虞泠感觉浑身上下从内而外的舒适,像是通通被清洗了一遍。

    这里虽然旧未居住,但是依稀得见当年谢太师的生活痕迹。

    墙壁上挂了数幅竹林图,风吹竹叶之形栩栩如生。

    另一方墙上还悬挂了抄写的经文与书法题字,其中一副上写着“静亦定,动亦静”

    “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裴贺伸手抚去桌案上的灰尘,下面还有点点墨字,“当年谢太师师从阳明心学,不愿自囚,顺应己身,愿承因果。这也许是为什么他后面选择远离朝堂。”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画作,喃喃道:“这就是成竹在胸。”

    心中有竹,居无竹之境也可生竹。

    谢太师日日坐在林中画竹,终于掌握了何为胸有成竹,也终于参透了心学。

    虞泠翻开手札,那一页有一片小小的竹叶印记,紧紧挨着那句“自通”。当年的谢太师,不愿担任太子少师之责,选择了三皇子李谲,后面又远离朝堂。他淡泊名利,不争不抢,向他这样参悟的人,会与参透佛法的人一样吗?

    或许心学与佛法不同,天下唯我主宰,不由他物牵绊,应该更吝惜性命而已,那么谢太师之死到底是什么原因。

    “若无有物欲牵弊,但循著良知发用流行将去,即无不是道但在常人多为物欲牵散,不能循得良知。”虞泠轻声道。

    “谢太师在手札里其实想写一种平和,顺应因果,随心而为,不因顾虑绊足,迟疑和杞人忧天并不可取。”虞泠深吸一口气,感叹,“是啊,人怎么能因为害怕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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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驻足不前呢。”

    她合起手札,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想法。

    看来谢太师想对未雨绸缪的一种注解是——自寻烦恼?

    两人听着穿林打叶声,竹林仿若一层绿浪。这间竹庵似乎既不挡风也不避雨,谢太师竟然能在这里住那么久。

    隐秘的,不容他人踏入的,暗喻的也是人的心境。

    裴贺手按在桌案,一片阴影落在他面颊上,他轻声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心境自然也不一样。难道老天爷再听到我们的思考时,不会嘲笑无力的凡人竟然去探究他随意设下的规则?”

    “规则?”虞泠腹诽。

    权力,阶级,地位,都是老天设下的规则?

    那万年前,这个世界还不存在时,还没有这些所谓的规则时,又用什么来分别生命。

    答案是没有分别。

    虞泠睁开眼,她的眼前一片透明,穿梭重重青山,听间风吹水鸣,是他们的答案,也是谢太师的答案。

    “这世间算什么,天算什么,地算什么,只要我闭上眼,就是一片漆黑。”

    她看向裴贺问出了那个问题:“裴少卿,你怎么看待规则?你在大理寺,见到很多人因为规则而触法,你会怎么评判他们?”

    裴贺迟了片刻道:“规则和律法都是为了限制,他们也都有漏洞即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例如法与情,律法无法严格地判断好人和坏人,他只能判断行为,而人的好坏是用心。法或许可以为情让步,但不容打破,可是……”

    “规则是可以打破的对么?”虞泠道,她双目燃起火来,“顺从并且抗争。”

    裴贺看着她,虞泠何尝不是在做一件打破规则的事。她偷生却又不畏死,只做自己想做的。

    那你呢裴贺,你觉得她是在越规逾矩,痴心妄想吗?

    “裴少卿,”虞泠的声音冷冷的,打破了他的思绪,“懂对方不是我们之间必要的任务。”

    “我走的这条路必然会连累很多人,我不想连累你。”

    裴贺愣了一下,印象中虞泠不是第一次表达这种想要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意愿。他沉吟片刻,道:“倘若我愿意呢?倘若我不怕你的连累呢?倘若我想要维持的东西,同样也会给我带来麻烦呢?”

    他掏出那在黑衣人身上得到的半块玉玦,展示在虞泠面前,上面的纹路在日光下更加明显透彻,

    “如果我害怕你的连累而与你保持距离,那我现在应该跟大理寺其他人一样,喝酒玩乐!不问公务事!”

    “虞泠,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注视着虞泠的双眼,想要从中哪怕捕捉一点点的在乎。起码不是全然的随意与漠然。

    在朔北她以云州堪舆图交换,后面隐藏自己的身份来到长安,女扮男装混入了国子监。她没有任何珍视的东西,她听之任之,吹到哪里都能发芽。

    虞泠诧异地盯着裴贺的眼睛,自己在其中的倒影从方才的眼冒金星,一下子变回那个沉默的木偶娃娃。

    裴少卿,你到底想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