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霜一眼看出徐怀安对苏昭雪存着非分之想,当下便不爽,碍于侯府的地位,她没敢拉下脸。
心里则急得上火,瞥了一眼苏效忠,更上火。
苏效忠从徐怀安手里接过那两条鱼,眼珠子都差掉下来了,嘴里念叨红烧还是清蒸,再不然剁馅做鱼丸,哪还有心神注意到旁的事。
柳霜搁心里暗骂,老糊涂就知道吃!
苏昭雪可不管柳霜怎么想,立即向夫妇二人告辞,先一步离开了苏宅。
徐怀安目送她绕过了照壁,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因蒜瓣味阻扰,委实遗憾,不禁怀疑苏昭雪是故意的。
可当他扫了一眼苏家桌上今日的饭食,元宝状的馄饨,岳母面前的碗里也搁着糖蒜,显然不是故意针对他。
见了鬼了,这一家人就苏昭阳不吃蒜瓣。
徐怀安眉头紧皱。
回到侯府,一踏入翠竹院,苏昭雪便看到坐在亭子里纳凉的娄樾。
小暑已至,苦热难熬。
娄樾不怕热,照旧穿着里外两件袍子,里边是一件银白内衫,天青色的外袍上绣着金线花纹,花团锦簇,清雅风流。
她嘴里蒜瓣味还未消散,不便靠近,遂立在凉亭外,向娄樾解释晚回来的缘由。
娄樾饮下一杯青梅酒,问她为何站得那么远,不进亭中叙话。
“我又不会罚你晚归,你走近些,我听不清。”
今日天阴,无烈阳,她却跑得满头大汗,好似身后有人在追。
苏昭雪依言踏上石阶,踏入凉亭,不过还是与娄樾保持了一段距离。
“昭雪午膳吃了蒜瓣,怕熏着公子。”
蒜瓣?
娄樾扬眉失笑,示意她坐下说话,
他把摆在石桌上的芝麻饼推过去,“巧了不是,庆阳侯派人送来的点心,芝麻可解蒜味,省得你再跑一趟去要醋。”
苏昭雪心头一动,她身边一直有娄樾的暗卫,难不成暗卫也探入了苏宅?
“不愧是公子,连芝麻与醋能解蒜味也知晓。”
娄樾抬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青梅酒,笑道:“你真当以为我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且五谷不分的公子哥?”
“昭雪可未这么说。”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绝对不是,那日去红叶山庄的路上,他们被箭矢偷袭,他的身手与反应显然是个练家子。
苏昭雪抓起一块芝麻饼,低头咬了一口,饼皮酥脆,芝麻馅香甜,好吃不腻。
她午膳没吃饱,从苏宅一路小跑回来,正好饿了,一鼓作气吃了两块。
娄樾怕她噎着,给她也斟了一杯青梅酒,甜酒不醉人,偶尔饮一杯无碍。
苏昭雪忙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青梅酸甜,酒香宜人,却不解渴。
“公子稍坐,昭雪去给你煮茶。”
“煮不了茶,茶房进了硕鼠,福泉福路他们在逮。”
苏昭雪愕然,怪不得他坐在凉亭里饮酒,原来是喝不到现煮的茶水。
她纳闷,“怎就好端端进了硕鼠?茶房里也没吃食啊,我早上出门前把门窗都关严实了。”
“不是你的错,向老先生又派人送来了两条鲛鱼,福泉拿去剁馅做角子招来的。”
苏昭雪也怕硕鼠,“那待会儿昭雪再出门一趟,去买些驱鼠的香囊。”
娄樾听闻,起身相邀,“事不宜迟,我陪你走一趟。”
二人出门之际,正好遇上回府的徐怀安。
苏昭雪不着痕迹躲到娄樾身后,懒得与之虚与委蛇。
徐怀安眼尖,想要与她打招呼,见她藏在娄樾身后,不愿见他,心中越发凄苦。
他近前主动寒暄,“怀安见过娄公子。”贤王世子性情古怪,不愿旁人称呼他为世子,唤他一声娄公子即可。
娄樾轻嗯一声,示意徐怀安自便,随后领着苏昭雪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徐怀安目送二人离去,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马车里,苏昭雪松了一口气,徐怀安怎地和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娄樾识破她挂在脸上的小心思,问道:“你打算每次有他在的地方,你便吃蒜恶心他?”
苏昭雪就知道瞒不住他的火眼金睛。
她懊恼吐舌,“哪能呢,我琢磨弄个能使人发臭的香囊,只要他一靠近便熏得想吐,事不过三,他还能一直跟着我不成?”
“此法子治标不治本。”娄樾往后一靠,饮了几杯梅子酒,马车一晃悠,他免不了犯困。
她真要弄个臭香囊,他岂不是也跟着受罪,傻姑娘。
苏昭雪眼睛一亮,往他跟前挪了挪,“公子可有更好的法子?”
“法子自然有,端看你想要哪一种。”
娄樾横卧一侧,天色阴沉,似要下雨,车厢内光线骤然转暗,他雾沉沉的眸光泛着水光,多情又绝情。
苏昭雪不敢再盯着他看,心里咯噔一下,老实说,她从未想过要徐怀安的小命。
诚然她上辈子惨死与徐怀安脱不了干系,但要她手刃他,她还做不到,并不是不舍,她是良民。
不想双手沾染血腥,若有其他法子,那最好不过。
娄樾把她眼底的纠结变化看在眼里,到底是胆小良善的姑娘,心不够狠,怪不得会被她长姐算计欺压。
娄樾忽然心疼,转念又一笑,他心疼个什么劲?
他单纯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人为了不值一提的小事烦恼,下属们无后顾之忧,才能更加为他卖力。
“可有想好?”
苏昭雪倏地坐直,眼也不眨地盯着娄樾,“公子,昭雪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娄樾不无意外她的选择,阖上双眸,轻声道:“知道了,不过此事想要办成,还得需要你的帮忙。”
“公子请说。”苏昭雪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急,待时机到了,我自会说。”
翌日,知府千金王盼月登门做客,曹嬷嬷亲自来翠竹院请人。
苏昭雪昨日傍晚便已获悉苏氏要在侯府举办赏荷宴,苏氏怕她不来,亲自跑了一趟。
“有劳嬷嬷又跑一趟。”苏昭雪拎着早已备妥的酸枣糕,跟在曹嬷嬷身后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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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嬷嬷脸上堆着笑,“二姑娘千万别与老奴客气,这都是老奴的分内事。”
二人虚与委蛇的功夫,一眨眼便到了侯府后花园。
红日当头,一众女郎躲在后花园水榭里纳凉,笑声银铃。
水榭四面水帘倒挂,流淌到下方的池子里,锦鲤穿梭游弋在粉荷绿叶中,赏心悦目又暑气全消。
苏昭雪匆匆一扫,她只认识苏氏与王盼月,其余两名着绿裙的姑娘瞧着有些眼熟。
若没记错,应是候府两位姨娘所出的庶女,徐四娘与徐五娘。
苏昭阳见她过来,忙殷勤起身相迎,“昭雪,快过来坐长姐这,我叫厨子给你备了你最爱饮的琼瑶香饮子。”
笑容满面,令人盛情难却。
“劳烦长姐费心。”苏昭雪把酸枣糕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落座到苏昭阳身侧。
她对面坐着王盼月,王盼月一袭凤仙花裙,发髻上别着一只金钗,手腕上的金镯也夺人眼球,姿态娉婷端坐在亭子里,要笑不笑地看向她。
徐四娘与徐五娘比她年岁小,二人起身与她打招呼,叫了一声苏二姑娘。
苏昭雪笑着与她们寒暄了一番。
之后,她眸光一转,落到王盼月身上,“王姑娘,许久未见,一切尚好?”
二人同龄,叫王小姐太过见外,毕竟她们也是自小就互相看不顺眼,没有直呼其名,苏昭雪已算是给了她面子。
苏昭雪只着一身琥珀长裙,未施粉黛,一张脸清水出芙蓉,两厢一对比,轻松碾压了王盼月。
王盼月看不惯苏昭雪故作清纯,哼笑一声,“托二姑娘的福,本小姐一切尚好,只是听说二姑娘放着苏家二小姐不当,跑去给人当婢女呀。”
眼神睥睨,含着明晃晃的讥讽。
苏昭阳连忙从中说和,“盼月,今日是姐妹局,咱们不说其他。”
接着又劝慰苏昭雪,“昭雪,盼月刀子嘴豆腐心,你千万别与她置气。”
苏昭雪心里翻了个白眼,王盼月还是如从前那般无脑,知府千金身份,非要当苏氏的跟屁虫。
她才不惯着。
“王姑娘,昭雪无论是在自家药铺还是世子那里,皆靠自己双手赚取花销,自给自足不为错。”
一席话打了在座四人的脸。
她们哪一个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未抛头露面出门赚过银子。
苏昭雪在苏家铺子里当学徒,可是得了苏效忠的准许,每月有银子拿的。
王盼月被苏昭雪偷换说辞气到,这人脸皮真厚,忒不要脸。
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盼月不想再搭理满身铜臭的苏昭雪,左右看她不顺眼,便继续拉着苏昭阳聊先前的事。
徐四娘徐五娘甚少出门,二人没见过世面,听王盼月提及京都名门公子的风流趣事,自然双眸放光,凑过去捧场。
苏昭雪耐着性子陪坐了一会儿,苏氏倒是会做人,时不时递一些瓜果给她,笑着叫她尝一尝。
苏昭雪其实不愿应付这些场面,宁愿待在铺子里盘点药材,也说不出那些迎来送往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