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序章
    晚上没安排课程或者领导训话,御法川心实准备在天台躺到半夜。

    天台这里监控比宿舍楼里少不说,可操作性也比宿舍里高:制高点适合架狙,适合观星,适合布置阵眼,适合观察整个警校行人的动态——总之,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有外星人进攻警校或者有神秘学事件发生,天台可谓是必争之地。

    嘛,如果真的有的话。

    夜风经过水箱后被削减不少,抚在脸颊上带来微微痒意。暮春晚间的气温算不上寒冷,且稍微也带着水汽,偶尔有被风卷上天台的樱花花瓣还会正正好落在他身边,怎么想都像是[这个季节]在和他打招呼——

    这不是什么浪漫的拟人句,而是说真的,他总觉得[季节]这玩意儿是活的,且无时无刻不在包裹着、观察着他。

    因为他所处的位置背风且有水箱遮挡,如果按照正常的物理学规律来说的话,风根本不可能把花瓣带到他身边,更毋论宿舍楼比樱花林要高上那么三四米——谁好人家的风呼呼的向直上方刮?

    不过,好在他早已习惯身边发生各种各样的不科学的事了。祂、祂们无处不在,不可观测、不可触碰、不可认识。

    ——就像侦探跟着案件跑久了,案件偶尔也会主动找上侦探一样,调查员在[真相世界]里浸泡久了,不可名状的存在们偶尔也会将目光投射下来。

    这种极为特殊、容易被祂们注意到的气质,俗称调查员气质(类比侦探气质)。

    就当是有只爱乱叼着拖鞋到处跑的哈士奇在注视着他好了。

    不过与祂们交互也是有代价的。

    “啧……”

    御法川轻轻按压脑袋上出现针扎般阵痛的位置。

    看来警校里确实有一位常驻在这里的,不过只是“确认”了祂的存在就……

    不能再多想了,稍微做出些猜测脑袋就疼得冒冷汗,一想多大脑就会不可避免的受到耗损,吃止痛药都没用。

    他揉着太阳穴重新把大脑放空、心情放松下来,忽略掉周身一切和自我,只单纯的享受着微风、闭目养神,刺痛这才稍微得到了缓解。

    一整天的课业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疲累感,真正“疲惫”的感觉是他在正式接触到人群的时候就开始产生的——所谓天选i人恐怕正是如此吧——

    所以当周围很安静、很安全,也不必再绷紧神经之后,万籁俱寂,世界温柔,物我为一…… 他又睡着了。

    大概八个小时在阳光下生活的背后需要着整整十四个小时的睡眠作为支撑吧。

    后来,在大家关系变好了之后他猛然想起来,然后向五个同期提起这件事,还被松田吐槽说“你是猫吗,一天需要睡十四个小时;还是那种劣质手机,通话五分钟需要充电两小时的那种?”

    御法川只是摇摇头作为回应。

    不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缘由,而是因为答案不唯一。大概是他身上的某些零件也像旧手机那样需要换掉了吧。

    不过睡在这里要是真的被发现了的话,肯定会被鬼佬揪着耳朵大骂一顿。

    ——————

    吵醒御法川的不是生物钟的报点,而是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对话氛围。

    隔着水箱的一面,那两人聊天的内容被御法川听的清清楚楚——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打扰睡觉了。

    “擅自使用枪支属于重大违规行为。”

    ……

    御法川从地上弹起来,樱花还在满天台乱飘,落满了他盖在身上的外套。

    “这一点我很清楚,可那个警察抓错了人,毁了我老爸的梦想,却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我无法原谅他。”

    ……

    悄悄从水箱后面潜行到楼梯口,注意到[季节]那东西似乎仍在注视着他/他们。

    “倒是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啊?”

    “我是为了找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突然就失踪了,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轻轻把门推开一条足够挤进去的缝隙,御法川将身形塌下去。

    正在对话的双方注意力往往都放在对方身上,正好方便他快速溜走。

    “没想到你这么轻浮啊。”

    “是啊。”

    两个年轻的警校生相视一笑,彼此的心思像密密麻麻的触脚,相互试探、相互揣测,最终还是认可了对方,因为彼此的原因,因为彼此的故事——就在这纷纷扬扬的樱花下——

    调查员非常顺利的完成了一次潜行,睡饱了精神,伸伸懒腰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件纯黑色的斗篷披在身上,开始夜游。

    ——————

    黑黢黢的楼道里偶尔也会有晚睡学生打着的手电里透出来的光,但更多还是逃生警示牌散发出的绿莹莹的光亮,在午夜的宿舍楼里平添几分阴森恐怖。

    被课后无聊的学生们口口相传的学院怪谈或者奇闻异事,即使是警察学校也不能免这种俗。什么半夜十二点不要照厕所的镜子啊、超过三点不睡觉就能听到楼道里传来的奇怪脚步声啊之类的。

    潜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御法川很肯定整个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公共卫生间镜子里他的影像也没有任何要异变的征兆——凭借着良好的夜视能力,他穿梭在不同的楼层里,偶尔透过楼道窗刮近来的穿堂风只能掀起他斗篷的一角。

    是因为从宿舍楼的后门能直接翻进教学楼的资料部——那里的图书馆借览室和资料室里可能有他需要的东西,而且这段路没什么监控——否则他就直接从天台顺着管道翻下楼了。

    马上就要到一层了,刚刚拐到楼梯口拐角处,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御法川毫不犹疑的靠墙隐住身形。

    紧接着是“吱呀”一声,声音很微弱,大概是哪位好同期开门走出宿舍了吧——把视线挪过去一点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这不是他的好同桌吗?

    御法川跟着诸伏景光的脚步往资料室去了,他们不仅顺路、规划的翻墙路线都一模一样——然后趁着诸伏打开电脑查资料的时候拐进内部的纸质资料收档区。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找到那个曾同他使用同一姓名的女人——他早已失踪的母亲。

    不过,全国的失踪案细数起来没有成千也有上万,单凭一个名字恐怕是很难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因为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失踪、在哪儿失踪的,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在彻底失踪前到底和谁接触,说是悬案、被当做陈年旧案积压起来了也不一定。

    就连他,因为整整二十余年没再和母亲见过一面、也几乎把她的模样和声音忘了个干净。哪怕是在梦里。

    他只知道爷爷(或者说外公)因为母亲的失踪报过好几次警,大概只有这件事是记录在案的,至于其他,便真的完全听天由命了。

    等诸伏景光结束了查阅资料离开后,他就十分顺手的重新打开了电脑。

    御法川无意去探究自己的同学遭遇了什么导致他如同被魇住般着魔的在资料室里一呆就是三四个小时,但是在结束查阅病准备深度清理自己留下来的痕迹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上一位用户留下来没能彻底被从电脑里清除出去的,长野诸伏案的搜索记录。

    稍作犹豫后御法川捡起自己不存在的良心拍了拍,把两个人借阅过的痕迹清理的一干二净。

    从资料室里出来后天光已经微微发亮了,没有耽搁时间,非常之熟练的撬开图书借览室大门的锁。

    按照分区一排排看过去:警校购入的图书都是非常适合学生看的刑侦类、犯罪研究类书籍,还有满满两大书架的古今中外的名著大全。

    但是没有他需要的。

    算了,明晚去另一栋楼的图书馆里再认真看看。

    把鞋印和指纹擦去,书原封不动还回架子上,最后把大门也恢复成原样,御法川脱下斗篷仔细折叠好,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宿舍里。

    这样,赶在早训前还能睡上半小时。

    ——————

    接下来就是把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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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涯当做彻底融入人类社会的缓冲,日复一日去做重复的工作,看他早已背下来的书,做一些很温和的体能训练。算是另类的复健了。

    早训依然是拖拖拉拉最后一个从灌木丛里冒出来进入队伍,但亲爱的同期们已经学会背后曲曲人了——因为即使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他一般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像个人机。

    课间依然是找不到御法川心实的人,扭个头的功夫人就从原地凭空消失了,靠近门的同学说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但是具体去了哪里也是不知道的。

    不多久,整个学校的传言就从“鬼冢班那个超绝漂亮的池面是个不苟言笑的冷淡高岭之花”到“真的不是怪谈本人到场吗,那个御法川?人类真的能做到在人群里活的悄无声息、忽明忽暗的吗???”

    总之朝着离谱的方向发展,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某究极社恐人士の人设恐崩塌?高岭之花的成绩隐没人群到底为哪般?”类似的怪东西。

    毕竟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是无穷尽的嘛。

    不过越是神秘越反而受到追捧更甚,接连数月霸榜校草名单榜首,虽然遗憾没能在《最体贴的池面》和《最想嫁的男人》比赛(到底谁发起的啊?)中入围,但是他本人也并不在乎啊——

    不如说,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在乎的吗?

    御法川也因为协调性极差以及和同期关系潦草、态度差的问题被鬼佬叫过去几次,但是这人偏偏是认错认得好好的、保证下次不会犯,扭头回班就“下次还敢”。

    实在熬不住念叨的时候就逮好同桌出来当挡箭牌——偏偏诸伏那小子不知道为什么也配合他,一时间给教官都气笑了。

    偏偏他还没怎么违反公序良俗的校规,或者说已经违反的也没让人抓住小辫子,导致教官想罚他还得仔细思索一番从哪个角度定下他的“罪名”。

    怎么有这么会钻空子的学生啊。

    后来鬼冢教官也看淡了,随便吧,这学生能力强还有自己的主见,虽然完全不处理人际关系、一副要孤独终老的架势还考试控分,但比起另外几个徒手拆弹、公路飞车的来说还能忍。

    御法川自己也庆幸五人组长得周正三观更正,即使他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也坚定不移的对他报以信任,并十分默契的在中饭时给他留了最靠里面的位置。

    以及,似乎是看出他一向拒绝交流的态度,于是之后便非常默契的在交谈时忽略掉了询问他的意见/主动搭话的选项。

    只是每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看他的,御法川自己就懒得一个个去侦查推敲了。

    [真的完全就是把“我和你们相处不来”写在了脸上啊。]五个人暗自在心里吐槽。

    诸伏景光倒是和御法川维持好了愉快同桌的关系,并经常能得到同桌的投喂,按理来说关系是还能再进一步的。

    但他心里装了事情,他也看出来御法川心里也装了事情。并不每一位有故事的人都想、都有勇气将自己塞进最缝隙、最角落的故事披露出来、晾晒在阳光下供人观评。

    那人只是坐在那里,目光紧紧追随着窗外洒落的樱花,便已然有了一种超脱感,仿佛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平静安宁过了;仿佛再大的风浪波涛涌向他的身边时都不过一颗水滴,好像此间本来便没什么值得他去留意的——他飘飘然欲仙,但被某些锁链紧紧束缚在了这具躯壳里。

    于是诸伏景光选择了选择了放任,任鸟和云都回到了天上去。

    [或许,等事情结束之后,如果他愿意坐下来好好交流的话,还能做朋友吧。毕竟本质上还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人呢。]

    “想什么呢,你卷子都掉地上了。”御法川弯腰捡起掉地上的英语卷子塞同桌手里。

    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多都是学生在针对突击考试表达不忿。

    “唔,谢谢。”诸伏微笑着感谢道。

    “快写吧,背面有作文题。我刚刚看了,是教官完全没有压中的一道。”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