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雪已积了寸许,天际澄明如洗,空灵纯净。风裹着寒气将簌簌而落的雪打着旋吹向各处,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雪霁看雪落得不甚急了,便让云开将早早准备好的包袱装上马车,她则是去请萧煦趁着雪势渐小尽早出发。
但待看见同萧煦一道出来的云端宁时,她脸色一变。
她尽力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王妃……也要同去么?”
云端宁披着绛红色织锦貂裘,越发衬得一张脸明艳娇媚。她见雪霁这模样,面上轻笑,抬手挽住了身旁萧煦的臂弯。
“是呀,殿下心疼我在府中受寒,偏要带上我一道去青鸾山。”
萧煦微愣,不防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一惊,身子一僵。
还不等雪霁从惊愕中回神,云端宁挽着萧煦的臂弯就往前走,状似无意地将她挤到一旁,悠悠留下一句话。
“青鸾山一路长途跋涉,你就不必跟着了,留在王府好生歇息吧。”
雪霁闻言双眸瞪大,刚想跟上去便叫杜若拦下,“天寒地冻,雪霁姑娘不必送了。”
云端宁甫一跨出府门,便松开了挽着萧煦臂弯的手。
萧煦:“……”
他外披着一件银狐织锦羽缎斗篷,内里是一袭玄金长袍,气度矜贵凌人,眼底依旧寒凉如子夜星。
孤傲清绝地孑然而立茫茫雪中,仿若盖过天地间雪色光华,惊为天人。
“公主对雪霁颇有不满?”
“殿下多虑了,”云端宁抬手抚了抚鬓角碎发,哼笑:“我连她名字都记不得。”
萧煦闻言偏过头去,不置可否。
脚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咯吱作响。漫天的雪落在眼里,他眼神微暗,拧了拧眉,又快步俯身探头上了马车。
萧煦云开同乘一辆马车,云端宁与杜若沉香三人同坐一辆,跟在他身后。
他们这一趟,是去青鸾山的。
苏悭给的药虽不伤及根本,但长期服用还是对身体有损,何况萧煦还时常一日不止吃一遍,实在太伤身。
是以,为给他调养好身体,苏悭特意寻了青鸾山处一方灵泉,这眼泉水自带调养气血的功效,他又精心挑了数十种药材,熬制后以药入浴,可祛寒益体,强健身心。
青鸾山远在百里之外,上山的路又险峻陡峭,极其不易。萧煦之所以答应苏悭年年如一日地去泡这个药浴温泉,并非是他当真对那灵泉存了多大的期望,只是不愿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里在王府受冻。
他自幼惧寒,一年四季里最受不了冬日。每年一到冬日苦寒之时,都是在青鸾山上熬过去的。
马车缓缓前进,他长指轻轻掀起车帘,看着写着齐王府三个大字的门匾随着马车驶去而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冬日雪里的一切,看着都让人心里发寒。
他眼底一沉,放下了帘子。
身后车内的云端宁则是将头靠在车壁上,脑海还停留着方才萧煦立在雪地里的神色。
他眼底,仿佛盛着阴郁蒸腾,想将这茫茫天地烧个干净的烈火。
她偏头看向沉香,问道:“为何王爷会如此惧寒畏冷?”
沉香微叹口气,道:“殿下有腿疾,阴天寒日里发作时,总是疼得厉害。”
云端宁眉头微凝,不解道:“仅是因此?”
沉香咬着唇默了默,半晌不答话,而后竟是眼圈一红,抽抽搭搭地说了起来。
她自幼入宫,跟着一个老嬷嬷,十数年如一日地伺候殿下。
嬷嬷跟她说,殿下并非生来厌雪。
殿下与嬷嬷曾经历过世间最冷厉的寒冬,凛冽的大雪纷飞。
永嘉三年的冬天,殿下还不足四岁。
那年是长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漫天大雪不知疲倦,纷纷扬扬地堆满了整个皇宫,冷得人心底发颤。
也是陛下第一次主动踏入凤仪宫。
虽说因为过年,皇帝照例必得同皇后一道过除夕夜,但其实却是皇后谎称殿下有恙,才将陛下诓来的。否则即便是除夕夜,陛下也不曾有一年遵了这个例。
无人敢劝,无人敢问,规矩是皇帝的规矩,不是为了规矩皇帝的。
殿下自然没病,不过陛下也不是真的相信他病了,来看他一眼就要走了。皇后在此之前反复叮嘱他,父皇来了,记得笑,记得问安,记得多说两句话,记得关心父皇。
殿下并没有,他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的父皇,默不作声。
陛下毫无意外的走了,其实无论殿下说与不说,说多少,如何说,陛下都会走的。
但皇后自然怒不可遏,把陛下的离开归咎在殿下身上,怒斥他是灾星祸患,罚他在殿外雪地里跪着。
这不是皇后第一次罚他,但却是最重的一次。
皇后没有说让他何时起,于是他跪了很久很久。
很久是多久,嬷嬷也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殿下初时眼神清明,还能看清廊下哭红了眼的她。跪到后来,只见他几乎成了个雪人,脸色青白,惨白干裂的唇不停打着颤,连眼都睁不开。
雪还在下,殿下满身满头都是雪,可恨的雪,害死人的雪。
让人落下的泪水都会结成冰的雪。
嬷嬷的眼泪就没有停过,看着眼前刺目的雪色,只觉得比地狱深渊还要可怖。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含着泪跑来将大氅裹在他的身上。
“殿下!”
除了大氅,还有一双臂弯紧紧拥住他。
“我冷……”
声音像是他发出的,却又不像,沙哑得不知是从哪个幽暗的胸腔里挤出的。
她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只能一面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一面拼命将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
“殿下不怕,不怕……很快就不冷了……”察觉到怀中人止不住的颤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她揉搓着他冻僵的小脸:“坚持住,殿下……”
殿下闭上眼的时候,她以为他死了,但他到底是挺过来了,在这最冷的冬日雪中,捡回一条命。
嬷嬷说,殿下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他没有死?
嬷嬷心如刀割,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看着殿下,默默地流泪。
自打这孩子落地,就是她一手照料的。
他自幼便寡言少语,性子也比同龄人要老成持重些,从来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宫里的下人时常说他是个不幸不祥的灾星,是无心无情的怪胎。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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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知道,曾经殿下心底里,是一直相信皇后爱他的。
他说,只是母后性情冷淡,教子从严,何况他身为嫡长子,合该承担得多一些。
但在皇后日复一日的折辱打骂,冷淡漠视中,小殿下告诉她,他错了,他的母后非但不爱他,还很恨他。
长跪雪中一事是殿下从小的梦魇,惊扰他夜夜不得安眠,还落下了腿疾,再过几年年纪渐长后虽说不再做噩梦,但还是一到冬天就难捱,双腿容易犯病,极其惧寒。
沉香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嬷嬷刚告诉我这事时,我一颗心像叫人闷死一般,难受得厉害,掉了好些时候的眼泪。”
云端宁听完后神色有些凝滞,拧紧了眉。
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皇后何以如此苛待殿下?”
沉香抿了抿唇,尽力搜刮着脑海中与皇后相关的记忆。
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半晌,她方磕磕绊绊道:“其实,皇后娘娘冷待殿下,是人人皆知的事。”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起初人只道是皇后性情使然,初为人母不善袒露爱意。然信王殿下生母早亡,自幼养在凤仪宫,皇后百般关怀,视如己出。”
“而殿下,则是被百般苛待,罚跪受骂都是常有的事。皇后只要心情不好,便不让人给殿下饭吃,殿下很小的时候,便学会忍饥挨饿了。皇后应是,也信那钦天监所言,认定殿下是灾星,厌极了他。”
“灾星?”
沉香点头:“殿下出生时长息接二连三出了许多大事,钦天监便言是有灾星降世,招致祸患。”
云端宁此时方清明,陡然联想到那日在茶楼时那韩锦口中的灾星,竟就是萧煦。怪道他二人新婚夜府上宾客寥寥,原是因此事不愿与萧煦有牵扯……
只是先暂且不论灾星真假,纵使那钦天监所言非虚,这皇后怀胎十月诞下的嫡长子,又怎会如此厌弃?
除非……
云端宁拧眉,忍不住问了句:“殿下,当真是皇后亲子吗?”
“您不是第一个这样怀疑的人,但提到这个,便说来话长。”
云端宁点头,示意她继续。
“您应当也有所耳闻,今上同皇后不和。今上未登大宝时,其实有个意中人,情深义重,羡煞旁人。皇后爱慕陛下,纵是为妾也甘愿。然陛下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皇后不甘,是以便,便……”
“便如何?”
沉香艰难地继续说下去,“当然奴婢也只是听说,并不曾有什么真凭实据的。”她声音蓦地放低,颊上也掠起了一抹酡红,“听说……皇后娘娘趁陛下醉酒,在他的醒酒汤里下了……合欢散,得以与陛下共度春宵。也正是那夜后,便有了殿下,陛下也正是因此不得不娶了皇后。”
云端宁不屑地皱眉,这般下作又不入流的肮脏手段,竟是一国之母使得出的。
她唇线紧绷,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疯子。”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母亲,当真匪夷所思。
厌弃萧煦哪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哪里是什么灾星之由。这皇后,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云端宁一阵恶寒,她只爱皇上和她自己。萧煦,不过是她蛇蝎手段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