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真正到了渚安的那一刻,云端宁还是有些意料之外。
他们抵达渚安后照理本是应当先去当地知府的府衙,但即将到了的时候萧煦却命云开不必停,接着往前,直往灾源地祁县淄顺河方向驶去。
知府府衙离祁县淄顺河较远,那一带的房屋道路都还称得上完好,但一踏足祁县,便是一片狼藉。
越往前走,情况便越糟糕。一路上举目望去,房屋塌陷、农田被淹,大道两旁的高树被连根拔起,伏倒在泥淖。路况难行,马车已然是坐不了了,云端宁便随着萧煦一道下车步行。
云端宁倾身出来,瞧着马车底下的模样,一时间顿住了,有些犯难。
马车恰好停在泥泞不堪的一条道上,底下几乎无一块好地,这一脚下去,脏倒是其次,鞋袜湿了就难办了。
她咬咬牙,刚想作势跳下去,眼前蓦地出现一只瘦削修长的手,指节处还附着些厚茧,显得粗粝又骨节分明。
云端宁看着这只手微一愣怔,便大方搭了上去。萧煦借势一使力,另一只手直接搭在她腰际,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旋身抱了下来。
萧煦将她自车上接下,便要松手,哪知云端宁非但没有要下来的样子,竟还一只手勾住他脖颈不放,萧煦始料不及地瞳孔微缩,眉心一凝,略带惊疑地看向她。
云端宁同他离得太近,他一垂眸便能瞧见她纤长的羽睫、瓷白如玉的肌肤同微张的红唇。
同那晚,一般无二……
相较于萧煦难以言说的心思,云端宁倒是显得十分大方自然。
她拧眉瞥向地下的一片泥泞,抬眸自然道:“殿下送佛送到西,前头仍是一片泥淖,羲和脚上这双乌金云绣鞋,喜欢得紧。”
随着她这一抬眸的动作,二人距离拉得越发近。
萧煦眉心蓦地一跳,长睫下眼睑泛着薄红,僵直脖颈克制地向后仰了几分,犹豫几息后饶是长臂一捞将云端宁打横抱起。
云端宁得了意,含笑吟吟地窝在他怀中,耳边传来抑制不住的急促心跳声。
她一怔,继而闷笑一声,抬眼故作茫然道:“殿下心跳得这样快,可是生病了?”
萧煦目视前方,不答她的话。
握住她膝弯的手却是早便沁出了密密的汗。
云开跟在萧煦身后,垂首低眉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前方是一段难行的泥路,萧煦微顿,停住脚步。
“抱紧。”他低声开口,温热的气息洒在云端宁脸侧,云端宁便紧了紧臂弯,收拢了手。
萧煦放下揽在云端宁腰际的手,撩起袍角卷在手中,单手抱着她踏过泥泞不堪的那段路。
待走过这段难行的泥路,云端宁刚想作势下来,但见萧煦并无半点要将她放下的意思,她也就继续窝在他怀里了。
既是用不着自己走路,那便能多赖一刻是一刻。
正这样想着,萧煦却忽地顿住脚步,云端宁自他怀中抬起脸,顺着他微凛的眸光偏头看向前方。
只见阴沉沉的天幕下,正有一个身影在泥河中扛着沙包奔忙。
他身披蓑衣,但此时却并未有雨。云端宁心下一颤,此时无雨,但昨夜却是下了一夜的雨,这人起码是昨夜就在此地了。
萧煦的手动了动,云端宁顺势从他身上下来。他二人相视一眼,便朝泥河里挽着裤腿披着蓑衣,佝偻着背的人走去。
甫一走到岸边,便见那人身形一抖,像是踩中了什么东西,眼看着要栽倒在河里。萧煦神情一凛,毫不犹豫地飞身跃入河中,脚尖激起半丈高的泥柱,抬手揽住那人,将他护上岸边。
那人惊魂未定地抚着前胸站定,茫然地望着他二人。
云端宁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约莫四五十岁上下,戴着顶斗笠,隐约可见两鬓斑白,面色憔悴,蓑衣下是灰旧的素袍,但却浆洗得十分干净,一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
他向萧煦抱拳作了个揖,哑声道:“多谢公子相救。”
萧煦一面端详着他,一面敛眉道:“此地凶险,老先生为何来此?”
“二位不也来了么?”他苦笑一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淄顺河,眼底是浓浓一片凄苦难言之意,“更何况,如今渚安何处不凶险?”
云端宁打量着他,试探地问:“老伯家在何方?可要我二人送你一程?”
“家?”他阖了阖眸,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后睁开眼四下看了一圈后已然红了眼眶,叹道:“大家支离破碎,小家何将焉附?”
他痛苦地垂下头,喃喃:“是我……我对不起渚安……”
云端宁一凛:“你说什么?”
萧煦垂下眼帘,紧接着沉声道:“你是何人?”
他缓缓抬起头,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哀声道:“我是江守年。”
萧煦拧眉,语气中有些惊异:“原是江大人。”
江守年抬眼看向他,问:“阁下是?”
“本王奉皇命前来治水,”他眉头一挑,微微朝云端宁方向倾身侧眸道:“这位是齐王妃。”
云端宁向他微微一颔首。
江守年闻言一惊,忙欲揽衣下跪,却叫萧煦眼疾手快地抬手止了。
“下官渚安知府江守年,见过齐王殿下,见过王妃娘娘。”
*
来祁县的第一晚,云端宁就彻夜难眠。
祁县的情况,显然比她预想得还要糟糕。
住在淄顺河一带的百姓几乎无一幸免,短短三天伤亡人数不可计数,流离失所。
背走他乡者,有路的地方,便有他们。
光是知府府衙至淄顺河的一路她便见了不少,模样不同的每个人脸上尽皆挂着惨白灰败的绝望,那是云端宁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
她踩在脚下的,有可能是旁人昨夜还睡在身下的榻上木板,有可能是旁人房上梁柱,有可能,就是旁人的四肢百骸……
江守年人单力薄,除却在泥河之中对着被冲毁的堤坝兀自神伤,千百遍问上苍,为何祁县分明固若金汤的堤坝会毫无征兆地倒塌外,无力回天。
萧煦和云端宁同样与江守年无差,但他们不能无力回天。
他们必须力挽狂澜,治好这渚安水患。
翻来覆去在床上闭目难眠,她索性起身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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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氅,推门去外头吹吹风,散去满腹烦躁。
抬眼一看,蓦地见一旁房中灯火通明。
江府中不比齐王府,院落房屋都不甚大,挨得也很近,云端宁往右首踏两步路便能走到萧煦门前。
她盯着紧闭的大门盯了半晌,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门口时抬起欲要叩门的手却停住了,在空中顿了顿,随后又轻叹一声,想着他此刻应当正为着水患一事焦头烂额,是以便准备转身回去。
“公主进来吧。”
云端宁身形一僵,转身一看,便瞧清楚了这门上花格是纸糊着的,在里头仔细看当是能看清楚影影绰绰的身影。
她无奈垂眸,也不好多推辞,只好推门进了。
萧煦正伏案写着什么,身旁是一卷又一卷垒起的书。
云端宁在屋里随意寻了个软凳,拖在他身前迎面坐了下去。
萧煦专心写着字并未抬头,低声开口道:“公主睡不着?”
云端宁点头,“一闭上眼便是今晨初到渚安时,路边见着的那一群灾民。”
萧煦闻言一滞,笔尖浓墨在宣纸上洇出一大团墨迹,执笔的手在亦在空中悬停。
方才在他脑海中不间断闪过的,也是那群灾民的面容……
他们初到渚安时,那一众灾民其实已然算跑得较远的了,快要出了渚安。
那条路并不宽,逃难的人却不少。人人推推搡搡,在拥挤的路上拖着虚弱不堪的躯体,艰难跋涉着。
而濒死的他们,甚至是这逃亡路的幸存者。
云端宁留心看过了,人群中年轻人和男子较多,老人孩童则极少,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她不敢想下去。
萧煦轻轻将笔搁在笔架上,半晌,鹰眸幽深晦暗,声音不甚高,但却十分有力。
“有本王在,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
“殿下可有想好治水良策?”
萧煦抬手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落在那垒得近两掌高的书上,哑声道:“适才翻阅了许多相关典籍,发觉前人多以‘堵’为主。”
“堵?”云端宁拧眉接话:“可是渚安险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江大人便亲自领官兵去‘堵’,无异于石沉大海,毫无用处。还……白白损伤了好些性命。”
萧煦颔首,“不错,是以‘堵’之一策在淄顺河决计行不通,那便……”
“那便疏!”
“公主聪颖。”萧煦抬眼看向她,毫不掩饰眼中的赞叹之意,他点了点头,接着道:“洪水必然致使泥沙淤积,应当先疏浚河道。今日你也见着了,那淄顺河其实并不大,本王在想,开凿河渠,拓宽河道,将洪水引入大江大河,再加固堤坝,或许可行。”
云端宁略带肯定地看了看萧煦,轻声道:“殿下此番设想听起来大有可行,那下一步可想好了?”
“明日本王会再去一趟淄顺河,仔细了解清楚河道具体情况,再做论断。”
云端宁即刻接话:“我同你一道!”
萧煦微一皱眉,怎的何处凶险艰苦,便要往何处去?
然对上云端宁亮盈盈的杏眼,他饶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