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批人,无论是瘸子、小乞丐还是算命先生,都有自己的秘密。
然而只有李伯明,江问月猜不透他的底细。
方才逃跑时,李伯明窜得是真的快,但江问月也不是没看清,那莫名飞来的木桶分明就是他一脚踹来的!
这人和原主到底是什么关系?说熟悉又像隔着什么一样,说有仇可这暗算又太幼稚。
江问月光明正大地在李伯明眼皮子底下思考他是个什么东西,手不知不觉中摸上墙壁,冰凉透骨触感传来。她微微一怔,发现是门框。
敲了敲,门框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这门框竟是由整块玉石雕凿而成。
“啧,真是富得人神共愤啊,”李伯明在旁感叹,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你看底下那石片子,都用羊脂白玉包边,这门框我看也是上好的和田玉,实在是舍得。”
江问月心中一动,怀中那块玉佩微微发烫。这修真世界的阵法与符文,似乎大多都依赖玉石。
她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我出门以来第一次看见这等神奇之物,不知道这二楼的结界符文,是如何运作的?”
李伯明斜睨她一眼,似乎揣摩着她的意图,随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不过是依赖一段吸收灵力符文而已。吸收的灵力直接供给下方的石柱。”
还挺环保。
眼见阵法一时半会儿不会平息,那群修士趁势跑到一楼歇息,一个个瘫倒在地,没过多久便鼾声四起。
江问月见状,心里盘算着不如四处看看,刚一起身,李伯明便鬼魅般地跟了上来。
“你不想休息?”江问月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李伯明温和地笑了一下:“我向来不爱扎人怼,何况江姑娘对这里如此好奇,我自当陪你探个究竟。”
江问月也只是想去地下看一下,心想带个讲解员也没啥不便。
二人顺着楼梯向下,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地下室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只有墙壁上方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地滚落出生锈的铁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江问月扫视一圈,心下了然——此洞想必与甲字区的矿场相通。
那些铁器被吐出来后均悬在半空,似是有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将它们牢牢钳住。随后,大部分红褐色的铁块缓缓滑落到一片巨大的平台上,平台感应到重量,发出“喀吱”一声轻响,缓缓抬升,将铁器源源不断地输送向楼上。
而剩下的一部分铁器,则顺着另一个黑洞悄然滚向更深处,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吞噬了一般。
不过这些铁器,竟然全都是绿色的!
江问月看到小乞丐偷来的圆镜时还疑惑了一下,她从未听说过用铁铸成的镜子,更何况,铁器怎会呈现出这般怪异的铜锈色?
违背科学的都可以用玄学来解释。
她立刻弯下腰,仔细观察起那洞口。洞口挺大的,大到可以把一人塞进去。
江问月伸手探入,指尖触及冰凉的石壁,寒意顺着肌肤迅速渗入。她在洞内摸索了片刻,惊讶地发现这洞不过是小臂深浅。触手可及的只有冰冷坚硬的石壁,竟无任何出口或暗道的迹象。
那些绿色的铁器,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李伯明摸完之后提出一个猜测,或许这里面有个传送阵法。
江问月的视线依然紧锁在那个狭窄的洞口上。那深邃漆黑的裂隙,仿佛在无声中召唤着她,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她定了定神,这种吸引力很不对头。她身上明明有谢霖给的玉佩,矿场的力量应当干涉不到她。
除非……谢霖的玉佩本身便有问题。
她向后退了几步,觉得得先弄清楚这洞通往哪里再计划下一步。
李伯明正养着脖子研究天花板。江问月刚准备拍拍他,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已经趴到了洞中!
她是怎么走到洞口,再把自己挤进去的?
江问月发觉脑中没有任何记忆!
她现在只感觉洞内冰凉彻骨,寒意瞬间如潮水般从她的四肢蔓延开来,直击她的神经。
身体动不了了。
那冷意不仅侵袭她的肌肤,更似缓缓渗入意识,蚕食着她的清醒。空气愈发稀薄,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耳边的声响也似被隔绝在另一边,愈加低沉遥远。
随后,四周的一切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这回玩大了。
李伯明只觉得江问月盯着那洞口的时间有些过长,他研究完了四周墙上的咒术,那是一段依照怨念过滤物品的阵法,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却没料到,她的身子猛然一颤,像被惊吓过度般,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李伯明被吓得一个激灵,伸手赶紧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一块黑色玉佩从她衣袖中滑出,悄无声息地跌落在地面上。
李伯明眉头微皱,弯腰拾起玉佩,端详了一番。
随后,他把江问月轻轻放在地上。片刻之后,他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转身朝着楼上大步走去。
来到那包裹着大理石传送带的玉石旁,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摸玉石的边缘,指尖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轻轻一动,一道金色的细线随之划过石面。瞬间,一道细小的裂缝如蛛丝般悄然蔓延开来。
裂缝迅速扩展,似被无形的力量切割般,最终一小片玉石碎裂而下。李伯明指尖灵光微弱地一闪,编了个复杂的咒术,碎片表面霎时散发出浓烈的灵力波动。
他若无其事地将碎片收入袖中,转身再次回到地下室。
回到江问月身旁,他拿着那块刚切下的玉石凑向洞口。还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便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于是他也低头朝着那洞口挤了进去。
洞口前,赫然又多了一条横着的身体。
江问月意识渐渐清晰,她感觉耳边有些喧嚣。
睁眼四顾,她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处市集中。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墙体厚重,土墙上开着几扇拱形窗,窗户用布帘遮挡着,屋顶平整低矮,墙上满是斑驳的刻痕,像是长期经历风沙的洗礼。
市集虽有叫卖声和谈笑声,但稀稀落落,显得冷清。不少商铺的门紧紧闭着,门框上的漆皮剥落,只留下残破的木框,似乎早已荒废。
不过市集的街道宽阔,石板铺地,被磨得光亮。
街道上,有不少人。
他们身上穿着宽大且质朴的布衣,像是直接从泥土中挖掘出来的一般。
但最令人震惊的不是他们的穿着,而是他们的姿态。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站在地上的。
他们全都漂浮在半空中,衣摆和发丝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动着,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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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荡荡地悬在离地半尺的空中。
江问月斜对面的店铺二楼,一位年轻的妇人站在屋前,她将衣物挂在绳子上,阳光在纱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眼前的景象诡异又日常。
就在她细细打量四周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姑娘是外乡来的吧?看你这模样,是不是不大熟悉这里?”
只见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大娘正站在她面前,身材矮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
“咱们凉州地方偏僻,姑娘这一看就像从京城逃过来的吧?”老大娘眯起眼,笑得满是自信,带着些许的亲切。
这种亲切配上那飘荡的裤腿,实在有些荒谬。
在扮演落难姣人这方面,江问月实在太在行了,虽然她心底有些紧张,但面色不显,摆出个讨喜的笑容:“大娘眼力真好,我的确是从外地来的。”
“哎呀,我就说嘛,一瞅你这神情就知道!上周来了好多京城的,听说要迁都,”老大娘亲昵地靠近了几分,像个絮絮叨叨的亲戚,“咱凉州挺好的,就是最近也开始兵荒马乱了起来。不过呀,姑娘放心,咱们凉州人有血性,铁定死死守住。”
凉州?江问月记得这是离矿场最近的一座小城。
大娘打开手中的油纸包,香气顿时四溢,浓烈的肉香扑鼻而来,将凉州的风沙味都掩去了。
她脸上带着几分自豪,笑道:“饮食习惯了,慢慢就习惯咱凉州的生活了!这饼是刚烙的,热腾腾的,眼下这光景,这肉可比你们京城那些精细糕点实在多了!”
那肉饼面皮金黄酥脆,边缘透出油亮的肉汁,热气袅袅升腾,散发出一种无法抗拒的香气。
江问月伸手接过肉饼,轻轻道谢,心里却越发觉得这场景诡异得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吃了亡魂的东西,你就回不去了。”
她回头,只见李伯明正缓缓向她走来。
确切地说,他是悄然飘过来的。
那平日温润如玉的书生,此刻出现在这古怪的市集中,显得不再真实,仿佛蒙上一层冷厉的阴影,透出几分陌生的冷峻。
李伯明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语气却严肃了起来:“这些人,早已不属于阳世,你我现在也不过是过客罢了。”
低头再看,江问月才发现自己竟也悬在半空。
手上的肉饼顿时变得沉重无比,她若无其事地将它放回大娘手中,轻声道:“多谢大妈好意,只是我不太饿,您留着吧。”
大娘似乎没听见李伯明的话:“不饿是好事啊,今日面粉铺子也关门了……等你饿了,可以来西市的馕坑来找我……哎,至少我能让你饿不死。”她飘飘然地离去,身影融入街道,仿佛一缕轻烟消散不见。
待大娘远去,江问月皱了皱眉,侧目看向李伯明:“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猜,这里是古凉州的遗址。当年十万将士守城,血染沙场,至死未得安息。他们的魂魄滞留于此,依旧循着生前的习惯,重复着过去的生活。”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飘浮的亡魂,声音不觉放轻,“你不该掉以轻心。”
四周的亡魂如常人一般,忙忙碌碌。时光在这片沙尘中化作了一个永无尽头的梦。
江问月沉默片刻,忽而问道:“那我们该怎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