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阮灵醒来时,屋中就她一人,她去准备洗漱,彻夜未灭的火堆,火堆上搭着架子,一般晨时上面都会烧着热水,此时却空空如也。
她微微讶异,没多想便自己用石皿去盛了水烧着,等冒了烟,她又用木瓢将热水舀在她常用的石盆中洗漱。
浸过热水的软布敷在面颊上,她舒服地耸了耸肩膀。待她收拾完,尼格却还没回来。
无所事事地完善了下她之前画的地图。先一步等来的,是部落派来传话的。
尼格说的果然没错,这才过去一夜,就等不及要审判了。
她让人在屋外等,自己整了整头发,抓了耳侧的几缕编成辫子,用坠着羽毛装饰的皮绳绑紧,总算看着利落了点。她的头发长度已经到了腰间,得想个法子剪短一点才好。
出了屋子,就看到等在一侧的男子,有些眼熟,像是经常跟在图虎身侧。
他看了阮灵一眼,急忙低下头,揉着鼻子又往她身后探眼,迟疑着问:“尼格呢?”
“他不在。”阮灵说。
“噢...那你先跟我过去?族长们都到了。”他想看阮灵,又不敢直视。
阮灵应下。
随他一路走到了族长的屋前,她本以为会是去上次那个巨大的“蒙古包”。进去后,发现只有族长夫妇,长老们以及渊婆在内。
他们各个盘腿坐在蒲团上,半包围面对着门口的方向,中间放置着一块草席,上面搁置着大大小小的石皿,有些饮过的水,看来已经商讨过一局了。
阮灵进来后,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阿娜亚先开口,“阮灵,昨夜听西维娜说你已经无碍了。你先坐下吧。”她指了指草席前方中央的一块蒲团。
粗草编织的,估计坐一会腿就麻了,阮灵默默坐下。
“尼格不在?”族长问。
显然他们也不知尼格去向,阮灵朝族长点头。
“阮灵,你可还记得你昨夜在篝火前所言?”很快进入正题,族长问。
“不太...记得。”常规剧情下,应该是不记得的吧。他们可千万别说没人听清,那她通通白干。
对面几人交换了下眼神,族长继续说:“你两次额间惊现红色印记,你自己没感觉什么异常吗?”
“奉神节那晚,我做了一个梦。”阮灵说。
“梦?你果然能做梦!”
“什么梦?”
几位长老按捺不住,纷纷瞪眼问。
阮灵观这几位神色,看来西维娜没有多说。
她只说她梦到了部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了暴风雪,省去了尼格与她的情景。
听阮灵说完,屋中一片沉默,每个人面色都带着惊异与凝重,怀疑的成分不多了。
“渊婆,你说句话,阮灵说的可是真的?难道真是天狼神给我们下了神谕...”下巴上长痦子的长老看向渊婆。
“可是为什么是她?她非我族人啊!”有人说。
“或许,她便是天狼神指引而来。”渊婆沉着声开口,她缓缓站起身,走至阮灵身边,垂头看着她,“孩子,看来你与这片土地,有未解的缘。”
阮灵怔然。
屋外传来喧闹声,方才引着阮灵前来的男子进来说:“族长,族人们都聚集在门口,想要族长去说明...昨夜的事。”他看了眼坐在蒲团上的阮灵。
族长盘腿坐着,双手分别搭在膝盖处,他听闻抬头,夹着眉毛思考片刻,询问各位长老意见后,决定趁此召开部落大会。
短短时日,阮灵再次来到这个仪事大帐,依然是目光中心,西维娜急匆匆上前问道:“我今日起晚了。怎么不见尼格?”
阮灵摇摇头,看着她很是担忧她的样子,俨然忘记了昨晚的龃龉,心里头一暖,“看你邋遢的,头没都没梳好。”
“静一静,族长要说话了!”
日光从屋顶落下,唯人群中央一块地是亮的,浮尘飘动在人群上方,隐匿在暗处的喧闹躁动慢慢沉静下来。
人群最内侧一圈,族长与长老们落座,族长提着嗓音说:“知道族人们心中焦急,想必大家已对昨夜阮灵之言多有猜测,我与各位长老和大家一样,也是满腹疑问,今早就叫了阮灵来询问,大家也看到她已经就在此处。”
“据她所说,她也记不清昨夜说了什么,但奉神节后做了梦,她梦到部落将遇暴风雪...这便与她昨夜如被附身一般的呓语对上了,我知道大家很难以相信,只是,我认为阮灵没有理由编造这一切...”
人群轰然一片。
想也知道,会有些怎样的质疑,西维娜气急败坏的与身旁几道声音争论,族长已经在擦头上冒出的汗。这些质疑大抵归纳于,对她来历的,她果真会做梦的,巫女论的,说她装神弄鬼居心不良的,或是是她带来了诅咒的,以及纠结于今年分明不是暴风雪年的......
“族长,那你和长老们到底是信还是不信阮灵?我们可怎么办呐?我家阿爸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暴风雪?这可如何是好...”
一旦有人开始假设,便像是点燃了火引子般。
“可是,我们完全没有准备啊,若是真要上路前往洞穴避灾,吃食准备的够不够,衣物器具...”
“还要加固现在的屋子啊...唉,暴风雪过后,这两年的修缮又白费了...”
越说大家越无法接受这个假设,原本是已知的平静的数年,现在却要再次面对天灾,氛围变得哀怨。
“大家这是怎么了?!就这么信了这个巫女的话?这么多年从不曾出现两年一遇的暴风雪,我偏不信,这个天一点也感觉不到会有暴风雪啊,甚至比去年还要暖和。”一道尖锐的声音破出。
阮灵侧目,是那个花大婶。
“由不得你不信了!”
突然门口一道沉稳的嗓音,掷地有声。
是尼格。
他肩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囊,高大的身躯立在门口,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停在阮灵身上,顿了顿,就跨着长腿走了进来。
他将肩上的东西卸了下来,扔在人群中央,沉闷的一声像是石块的重物落地声,扬起浅浅的尘土,搁置在地上的背囊是一块厚厚的皮子。
“这是何物?尼格,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西维娜迫不及待地问。
尼格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就弯腰扯住皮子两个角,刷的将皮囊里的物什抖了出来。
哐哐两声响。
“啊......”
人群传来一阵阵惊呼。
屋顶上的白光照射下,地上那两具僵硬的动物尸体一览无余,它们身上都凝着一层厚厚的冰,鹿的眼睫上都有一层冰霜,许是路途时间过长,能看出将要渐渐融化的迹象,底下晕开一片水迹。
阮灵的惊吓更对来自于动物死去的样子,但对于没有见过冰箱的族人们,这样的异象是不合理的,无异于巫术妖法。
她不禁去看尼格,这才发现他发间冒着湿意,深色的衣物令她一时没有注意到,面染风霜,嘴唇干白,不掩他浑身张扬的凌厉之气。
依稀能见动物尸体上蹭蹭冒着寒气,族长与长老们视角更佳,“尼格,这是你从哪弄来的?怎么会这样?”一位长老白着一张脸,面色似也被冻住。
“穿过森林,高山上具是来不及躲避的兽类,未见雪,就已被冰封。”尼格说。
“...怎么可能,不见雪,却成了这样?”
“你看那鹿,真的像是被什么一瞬间冻住了,鹿腿还是弯曲的...”
“太可怕了,族长...”
看来森林这头,部落这片土地尚还未有所感应,许是地形差异,海拔较低的缘故,或是被森林另一头的高山短暂阻挡,加上森林的隔绝,一时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若是寻常气候,自然是屏障,若是不寻常,只会被一时的安好现状蒙蔽。
门外又突冲进一人,高大的身躯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身上狼狈不已,布鞋泥泞,衣物上勾着不少荆棘枯叶。
“图虎?你怎么才来?”有人问。
他扶着膝盖,喘了好一会,抬头看了一圈,方说:“尼格昨夜叫上我,我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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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一路沿着河岸向上游寻去,果真,水越来越凉,河面开始飘着冰花,树枝上全覆着一层晶亮的冰。我还看了几个鸟巢,全不见鸟影的......累死我了。”
西维娜贴着阮灵,在她耳边低语:“你男人是真勾人呐...”
阮灵:“是挺帅。”
言尽于此,族人精彩纷呈的神色已经归于惧意。
之前叫嚷着花大婶一派,其言呐呐不能出口。
族长与长老们面色凝重,叹息不已,似乎不得不做决议了。
僵硬如石的动物尸体下,那滩水迹更大了。
尼格走过去在图虎肩上拍了两下,图虎被鼓励似的双眼骤亮,挺直了胸膛。
“我想,暴风雪,就要来了。”尼格说。
-
屋中,尼格直接舀了凉水,擦洗着面部。
“昨夜我睡下了你就走了?”阮灵站在他身侧,问他。
“嗯。回来晚了些,怕不怕?”
“不怕,你要做这件事怎么不和我说?”
“临时决定,你都睡熟了。”尼格三下两下拧干了布,转过头来看着她说。
阮灵点点头,又商议起出发去洞穴的事,“三天后就出发去洞穴,会不会太赶?”方才仪事帐中,族长与长老们终于定下,给族人们三日时间准备,即往洞穴。
“气温一旦骤降,行路会更艰难。”
他伸手指了下阮灵的辫子:“好看。”
“我给你编。”阮灵笑。
尼格敞着腿大剌剌地坐在石台前的石坐上,阮灵站在他另一边勾起一缕他耳侧的头发,男人的头发又粗又硬。
“站着,累不累?”尼格问。
“...我才刚开始,你是不是把我看的太娇弱了。”
“这几日,我都要忙,你若是无聊便让西维娜过来陪你。”
阮灵看了看尼格,取了两根搁在他肩上的皮绳,和头发一起编着,“我可以帮忙的,你告诉我要准备些什么,我就做我能做的。”
“不用,你的东西我会托丑伯都备好,不用担心。”
阮灵叹了口气,反正他不在,她和西维娜一起帮忙他也不知道,就不和他争了。
部落开始了匆忙的准备工作,尼格时常一整天不见人影,他的工作最多,打猎,加固房屋,制做运输器具...阮灵也是才发现,部落不仅使用担,还研究出了类似推车的工具,一块木板下两根轴,轴两端各固定着一块木质圆盘,不及车轱辘那样精细,但使用起来已经省了不少力了。
这夜,阮灵醒来发现尼格竟然又不在屋中,问他才知晓,他竟还趁着夜色化狼形去探路。他不放心别人,希望能缩短路程的同时,线路好走一些,他怕阮灵受不住路途艰辛。
阮灵除了担忧他太过辛苦,也别无他法。
很快,就到了出发这日。
就连许久不见的罗甘等人也现了身,他们包袱算是最轻便的了,而观族人这边,每人身上都大包小包,而部落共用的食物器具则是用推车推着,成年男子会轮换着出力。
这已是省去了不少了,都是些必需品,族人们知道,去洞穴就意味着一应习性都不如在部落时了,所以他们的面上俱是萎靡忧愁。
临走前,族人纷纷依依不舍地看着身后的房屋,前途未卜,回来时不知这里会变成什么模样。
第一日,阮灵说什么也没让尼格抱,但她也低估了族人,高估了自己。整个白日,队伍未有丝毫停歇,吃,是边走着边解决的;拉,是边走着边,哦阮灵相信如果可以的话,但人终究还是比兽类多了一层遮羞布,拉,是避开人群拉完了再赶上队伍的。
她咬牙坚持到了夜间扎营,一双脚已经痛到麻木,估计都是水泡。她好不容易避开尼格,脱靴搬着脚看,结果被西维娜一个大嗓门,叫的方圆二里都知晓了。
“阮灵!你脚上全是亮晶晶的,好像河里一种红色的虫卵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特么最好说的不是福寿螺卵,她要吐了!捧在手里的脚,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