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共枕
辞别岑道风,借着暮夜王姮姬低头屏气快步溜回军营。
月色如银清辉与树影辉映,万物在月光里浸了个透枝桠随风微微颤动土壤散出一浪又一浪潮湿的土臭味。
寂静的山岭中,任何琐细的声音都被放大,哪怕仅仅脚踩枯枝的嘎吱声。
她来时跟桃枝打好了招呼桃枝里应外合,会给她留门。估算着时间刚刚好并未超过一炷香料来平安无虞。
王姮姬顺利越过了守卫,回到营帐,却见里面泛着煴煴然的光桃枝缩手缩脚地俛首伫立在营帐外。
明明叮嘱了桃枝呆在营帐内,怎么出来了?
王姮姬额筋猛跳顿时不祥的预兆放缓步伐靠近,发现桃枝在罚站。
桃枝灰败着一张脸,压低声线对王姮姬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姑爷……”
说着欲语还休地瞥了瞥身后营帐。
王姮姬下意识一滞,血液从头凉到了骨髓,营帐昏黄色的灯光映得她的影子浓黑,夜风嗖嗖,吹得枝叶乱撞,肃穆而阴森。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
没办法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帐内屏风后些微狼毫摩擦宣纸的沙沙声似春蚕啃食桑叶节律而静谧。
王姮姬拎着裙摆缓缓走进去见郎灵寂洁若白雪淡若云烟色调偏冷白绸裳服如流水正埋首案边写着什么。
因为甘棠树的事两人一直是僵滞状态此刻相顾无言。
王姮姬略略心虚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闻她郎灵寂问“去哪儿了?”
王姮姬不适地并了并脚尖鞋缘沾了少量泥敷衍道:“没去哪儿闷得慌出去走走夜风吹得人凉快。”
郎灵寂漫然嗯了声
王姮姬揣摩他话中含义平平无奇仿佛并未暗示什么。
可气氛里里外外透着诡异。
她佯作泰然坐下来咽了咽喉咙自顾自倒杯茶道:“知道了。”
郎灵寂唤她过去察看江州布防图厚厚的一大摞重点是废土重建。
这些东西是草拟的有些地方奥涩难懂潦潦涂画。王姮姬似懂非懂询问了他两次他答了再欲对细枝末节详细询问他眉眼间却透着淡淡生冷如笼着一层雾瘴岚气有些不耐了。
辅佐的案卷都堆在旁边
写有详细标记注释自行翻阅。
王姮姬讪讪撇了下唇他气度自是清高不屑于给她讲解基本问题。
前世他为帝师时她有一段时间追到书院女扮男装混在弟子当中请教他各种问题顺便亲近暧昧——那时他也是这副泠若泉水敬而远之的样子。
王姮姬遂独自翻了会儿案卷一页页查找注释进度十分缓慢。
抬起头郎灵寂不言不语生疏凝然灯烛下唯余两爿对坐的人影。
王姮姬感觉自己永远猜不透他。
忌惮着私会岑道风之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她也不愿与他多搭话。
帐外山中溪水潺潺山水有佳音一痕凉月两袖清寒仓鸮啼鸣。
良久下起了黏黏糊糊的小雨送来一浪浪裹挟草泥土的凉风林深雾暗。
王姮姬将案卷翻了一多半腰部酸痛疲乏得紧。白日里她随王戢检阅军队又面见族中各位叔长着实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她想洗洗安置了。
可对面的郎灵寂仍在书写墨迹流淌处神色素淡
王姮姬琢磨着如何就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里是她的营帐。
他办公事为何占她的地方呢?
……还把桃枝赶出去了。
王姮姬心头不悦阖上案卷舒展一下僵硬的腰肢在镜前拔掉了钗环。灯火还留着她独自爬上卧榻拉帘就寝待他处理完公事自行离去。
昏昏沉沉躺了约莫半个时辰已入小梦忽觉得榻边一陷有人躺在了她身畔。
王姮姬略惊蜡烛熄灭了郎灵寂自然而然地就寝平静而卧呼吸匀净抢了她半截枕头和被衾。
她骤然被清寒的气息包围忍不住出口责问“你睡我的床作甚?”
郎灵寂微侧了首不温不淡道:“军中条件比不得府邸忍忍吧。”
这话好似她娇生惯养无理取闹道:“中书监大人二哥给你准备营帐了吧?”
他道:“备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
他长目一阖“……漏雨了。”
王姮姬不可思议手眼通天百无禁忌的中书监居然被小小的漏雨之事难住。牛毛小雨才刚开始下落在地面潮湿了表皮而已哪能把营帐濯漏?
“我现在就找人去修。”
说着要越过他下榻郎灵寂净白修长的手将她小臂一把握住挡了出路。
他不动声色“你消停些。”
王姮姬被这么一拉扯,滑绸的寝衣滑褪到了臂弯,崭露桃粉色的心衣。冰肌玉骨,清骨细腰,白皙的玉臂横在当前。
郎灵寂眼神移了移,微黯。
她红着脸怒色,快速甩开他拉回寝衣,隐忍地道:“今天不是十五,说好了分室而寝,希望你遵守契约精神。”
每月十五同房的规矩是在新婚后提出的,洞房之夜她独守了空闺,为了弥补,他和她约定每月同房一次,多了没必要,少了却也不能维持夫妻关系。
婚后这么久,虽偶尔有逾矩行为,大体上一直恪守着这份约定。
郎灵寂无动于衷,静静耽于一种莫名的情感中,凝视着她,柔声道:
“姮姮。”
“废了十五同房的规矩好不好?”
王姮姬心脏地震。
处于麻木之中缓缓转过头来,耳边失聪,一时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他岿然不动,只平静地阖了阖眼,叙述这一重大决定,像新与旧在撕裂,旧的被完全撕裂了,只剩新的。
王姮姬肃声,“你认真的?”
郎灵寂道,“你说呢。”
王姮姬难以接受这变故,晃神了刹那,咬牙道:“我要说不行呢?”
他顿了顿,不着痕迹,“可以商量。条件你开。”
“条件?”王姮姬重复,“任何条件?”
他长嗯了声。
王姮姬想起方才司马淮托人带给她的口信,一股闷气冲到了嗓子眼儿,发自心声:“我的条件是和离,你也答应?”
郎灵寂闻此,沉默犹如天际微冷星星,像物件似地轻剐着她的颊颈,居高临下的审视,轻轻滑逝,道,
“那恐怕不行。”
长期以来他与王家合作的基础就是与她的这桩婚姻,婚事没了,烟消云散,这是底线和原则的问题。
无论是回答王章王戢司马淮,或是她,答案都永远只有一个——
别的可以,和离不可能。
双方谁也不肯让步,对峙于此,中间宛若隔着一堵墙,满帐寂静落针可闻,空荡凉肃的气氛犹如实质。
王姮姬默了默,严格意义上她并没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格。
如今她勉强能和他打成平手,只因她仗着一个王氏家主的虚名,他又应允了爹爹临死前事事以她为先的遗愿罢了。
退与进的选择权终究掌握在他手里,退多少进多少都由他权衡,他随时可以结束掉这场游戏,单方面将平衡打碎。
今日
他既提出这要求,证明他不想再忍。江州一役,他如期将胜利带给王氏,带给她,完成了承诺。别的将士尚且有封赏,他更有权要求进一步。
王姮姬挣扎许久,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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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出退让,“那么像你之前说的,三年之后和离。
郎灵寂眼似黑暗的漩涡,射出一道镇静清醒的目光,“我没有说过。
他当初说的是,让她和文砚之成婚三年,度过三年所谓相爱的日子,然后她和文砚之和离,嫁给他。而非她跟他成婚三年后和离,嫁给旁人。她这样是偷换概念。
王姮姬道:“就算你没有说过,这样的条件你考虑考虑,再……
郎灵寂截断道:“不答应。满意了么?
王姮姬一时语塞,熄了辩解的心思。
他认定的东西,坚守原则永不放松。前世心灰意冷之时,她缠绵病榻苦苦央求他和离,他也是硬着心肠拒绝。
他当时说,姮姮,你我是夫妇,即便相看两厌,得维持着表面体面。
王姮姬情绪复杂,难受得紧,交易谈崩,绷着脸侧过身去,蝴蝶骨隐没在单薄的寝衣下若隐若现,轻轻颤动。
半晌,郎灵寂透着股事过境迁的平静,道:“明晚,还会过来。
王姮姬右眼皮一跳。
她如置身冰窖周身寸寸寒去,掉了几颗泪,不情不愿地被他转回了身子。
郎灵寂吻掉了她泪珠,对于她的央求漠视无睹,一边熟练地分开了她的腿。
她眼角猩红地摇着头,溢满乞求,双手却强硬被固定在了头顶,褪毁寝衣。
“你放过我,求求你……
郎灵寂带着冷静与细腻的情感,沉沉覆身将她占有,剥夺一切,任由原始的欲念发泄,而没有发动情蛊。
“你要会依靠我,他轻喘着冷意,额上薄汗,口吻依旧那么高傲,丝丝入扣将她逼迫,“你犯什么错,都没关系。
她今天确实犯错了。
从桃枝被罚外站的那一刻起,她私会岑道风的事已然泄露。他可以既往不咎,但她必须拿出认错的态度来。
天平两端的筹码早已不平衡,夫妻的坦诚是相互的。她既先瞒着他私会司马淮的人,他便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有权用更硬更牢固的手腕将她绑在身边。
王姮姬被迫沉迷,修长的脖颈被折出脆弱美丽的弧度,仰头溢出一缕气。
她最讨厌他的是明明使尽手段将她逼至穷巷,还假惺惺地网开一面,与她商量“这样行不行,不行你随便开条件——
他算准了她鞋缘的泥,衣裳上的山风。她做了理亏的事,如同一只误入罟网的雀鸟,必须毫无选择地接受他的条件。
“我不想依赖你,你还我自己的生活。”
王姮姬的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双目惺忪,从爹爹死后开始,她的一切就都被剥夺,身不由己,甚至丧失了精神的自由。
她嘶哑道,“我不要……”
郎灵寂捂住她的双耳使她沉浸在吻事中,低语,“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自己的生活毫无意义,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走投无路之下,王姮姬唯有认命地抱紧了他的脖颈,期盼过程赶快结束。他一直进,她一直退,她快要被逼崩溃了。
……
深夜幽林中。
岑道风浸在濛濛小雨中,一动不动地望着王姮姬营帐的方向。
王姮姬终究又和郎灵寂在一块了。陛下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并非听不进去,而是有身不由己的苦衷。
也是,坐拥着那样崇高的地位,泼天的富贵,她定然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和离根本是不可能的。
说来,陛下真是糊涂,喜欢臣妻。
王小姐,她永远姓王。
她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郎灵寂的妻子,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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