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
巨大的雷声贴着天边滚来,漆黑如墨的苍穹上闪过苍白刺目的闪电。
风声在不远处簌簌而过,微微泛腥的尘土气息在风里狂卷飘散。
数只闪着刺眼寒光的羽箭朝着马车冲了过来。
司卒们训练有素的举着精铁盾牌,将马车挡的密不透风。
丁零当啷一阵乱响,羽箭掉了满地。
黑夜中响起一阵马匹的嘶鸣声,有几匹马分别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中隐约可见四匹马的马背上都驮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浑身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无法分辨真实身份。
“副阁主,怎么办?”黑衣人为难的望着疾驰而去的马匹。
机会稍纵即逝,那四匹马显然都是良驹,只几个呼吸的功夫,身影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为首的黑衣人毫不迟疑的连打了几个手势。
几十个黑衣人迅速的分散开来,一部分纵马疾驰,朝着那四匹马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
而另一部分,则高举着寒光凶厉的刀剑,朝武德司的司卒们劈砍而去。
阴翳的云层越来越密,压得越来越低。
“哗啦啦,哗啦啦。”
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四周满是肆无忌惮的浓重水汽,将一切都遮挡的若隐若现。
“宋时雨,你护送卫慕幽羽回京,我和郑校尉断后。”李叙白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透了,背靠着一棵柳树,带血的长剑杵在地上,他撑着剑柄,喘着粗气。
郑校尉和宋时雨的情形也不算太好。
宋时雨用手咬着布头,包扎自己受伤的伤口。
郑校尉满脸是血,下颌收紧,唇角下挂,真是又晦气又沮丧。
唯独卫慕幽羽裹着湿透了的斗篷,站在筋疲力尽的几个人中,看起来最为淡然平静,也没有受半分损伤。
漫天的雨势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将天地间冲刷的一片潮湿苍茫。
“不行!你和郑校尉都受伤了,你们护送他进京,我来断后!”宋时雨冷冷的反对道。
一道道闪电时不时的划过天际,照亮了这片被无边雨幕笼罩住的密林。
一阵稀碎轻微的脚步声催命似得传来,正一步步的逼近了林子。
郑景同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目光如炬的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决然道:“指挥使大人和宋娘子一起护送太后进京,下官断后。”
李叙白的目光闪了闪,含混不清的说了个“好”字,十分利落的翻身上马,只是在催马的时候,他刻意绕了个圈儿,往树根处洒了些东西。
宋时雨也上了马,伸手拉过卫慕幽羽,扬鞭大喝了一声。
凌乱的脚步声转瞬冲破了雨幕,已经近在耳边了。
郑景同悲怆的狠狠咬了下舌尖,口中满是淡淡的铁锈味儿。
夜风卷着冰寒彻骨的雨丝扑了过来,他的脑中一片清明。
眯了眯狭长的凤眼,看清楚了雨幕中众多朦胧的黑色身影。
这一战,不成仁便成义!
冷白色的剑光一闪而过,雨幕中泛起大片鲜红的血雾,血腥气顿时大作,冲淡了浓重的水汽。
剑声簌簌不断,雨幕中满是猩红。
郑景同杀红了眼,浑身浴血,他杀了太多的人,已经杀到力竭了,手臂麻木僵硬的都抬不起来了。
冲进林中的黑衣人倒下了一多半,剩下的惊惧围着郑景同,惊惧的举步不前。
不远处还有不少散碎的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应当是这群黑衣人的同伙。
郑景同靠着绿柳粗壮潮湿的树干,慢慢的透了一口气。
他要撑下去,撑到司卒们找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在了什么地方,瓢泼大雨不断的冲刷着他的身体,汩汩的血迹混合到了一起,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黑衣人的血。
他的神志渐渐有些模糊不清了,眼皮沉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黑衣人纷纷对视了一眼,手里紧紧握着刀剑,小心翼翼的围拢了过去。
寒光一闪而过,犀利的剑锋直直的刺了过去。
郑景同的双眼倏然睁开,几乎是全凭本能的举剑格挡。
“当啷”一声脆响,两剑相撞,迸裂出了耀眼的火星子,一柄长剑应声折断。
一截残剑寂寥的掉落在了雨雾中。
黑衣人高高举起长剑,冲着郑景同刺了过去。
郑景同手持残剑勉力相挡,却“叮”的一声,残剑被击飞了。
他睁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眼眸中倒影出黑衣人狰狞的面孔。
就在此时,雨幕中传来“咻咻咻”的几声轻响。
几簇灼热的红光穿透了大雨,径直落到了密林中。
“轰隆”一声巨响,红光所到之处,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焰。
灼热的烈焰丝毫没有受到雨势的影响,顺着雨水到处流淌,流到何处,便烧到何处。
黑衣人猝不及防的被滚滚热浪掀翻在地。
李叙白策马倏然出现,一把揪住郑景同,将他撂在了身后,一刻不敢耽误的调头冲了出去。
“大,大人?”这些变化不过是在火光闪电之间,郑景同震惊的忘记了满身的伤痛,简直不敢相信李叙白竟然会折返回来救他。
“怎么,你以为我真的走了?”李叙白轻哼一声:“我是想走来着,后来想想,我要是走了,连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多惨,我还以为要回来给你收尸呢,谁知道你命还挺大。”
郑景同当然明白李叙白是在打趣他,他苦笑了一声:“大人,不该,不该为下官以身犯险。”
李叙白疯狂的扬鞭催马,马鞭在大雨中都要抽出火星子了。
哗啦啦的雨声中,他的声音清晰又明朗,听得人心中安宁极了。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让自己犯险呢,我这是有把握,要是没把握,我跑的比谁都快。”
郑景同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鼻尖酸涩的厉害,连喉咙也哽了一哽。
他赶忙偏过头,张开了嘴,接了几口雨水喝下。
马背上颠簸的厉害,不经意间扯到了郑景同的伤口,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李叙白没有减慢速度,只头也不回道:“能忍吗?”
“能。”郑景同忍痛道。
李叙白的手紧紧握住缰绳,掌心中都被磨烂了。
他聚起一口气,再度疯狂的催马。
逃命是争分夺秒的事情,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