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两百七十一年,向来低调的云寰剑宗狠狠张扬了一把,他们要办一场道侣大典,为表庄重,剑宗没用传音符篆,而是派出弟子广发请柬,辽洲、旭洲、溯洲……大大小小百余宗门一个不落的都收到了那红彤彤的小册子。
请柬是喜气洋洋的金红,撒金箔带着云纹的红色封皮本身就是一道符篆,里面封存了一道剑气,气势凛冽如霜,必要时可以替请柬的持有者挡住元婴境界修士的全力一击,这是能保命的实在东西,宾客去不去还不一定呢,剑宗就先送了礼,由此可见婚礼当事人对这件事的重视。
众人纷纷感叹,剑宗的那群剑修每天抱着自己的剑喊娘子,看来都是些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一往而深的情种,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大情种要成亲。
是每天睡不醒、懒懒散散的江琢?
还是木讷寡言的白粟?
难道是唯一的女峰主宋锦?
翻开请柬一看,嘿!
头一个名字,写的金钩铁划,笔锋劲瘦潇洒:
谢檀衣!
“谢檀衣要成亲?”苍南刀宗的宗主瞪圆眼睛:“他不是修无情道的?破道了?岂不可惜?”
……
“谢檀衣要娶妻?”聆音岛的岛主捋着小胡子,摇头感叹:“既修无情道,何苦入红尘,剑尊糊涂啊……”
……
“谢檀衣有道侣了?!”持月符宗的宗主眯起一双小眼睛,眼里精光闪烁:“他无情道破了?那修为至少要跌一个境界,如此说来剑宗岂不是少了一个……”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宗主,剑尊谢檀衣没修无情道啊,他一直修剑道……”
“啊?是吗?”胖乎乎的老头脸上浮现出恍惚和疑惑:“那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他修无情道?”
“呃,这……”符宗的弟子挠挠头,小声答:“这大概是谢剑尊过于孤傲冷情的缘故吧?没见过他对谁有过笑脸,也没听说和哪位女修传出什么私情来啊。”
孤傲冷情?
众人又不约而同想起去年幽冥界动乱,九业海封印松动,里面的恶鬼越.狱出逃,这群货真价实的倒霉鬼出了地府迎面就撞上了谢檀衣,先是缠斗了一天一夜,恶鬼们被斩杀一半,谢檀衣发丝都没乱。
眼见出师未捷就要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众恶鬼只得换了个战略,它们幻化出世间最貌美的少女,意图用幻境乱人心神。
那不是普通的鬼蜮伎俩,是典籍中记载的足以迷惑佛陀的强大幻术。
赶去助阵的修士们进不去幻境,只能在幻境外围观,幻境内草木葳蕤,粗壮茂密的合欢树下,身披绫罗薄纱的美人们赤着足翩然起舞,她们或清纯矜傲,或柔媚妖娆……
然而树下扶剑而立的人却不为所动,他低垂着眼睫,耳边是祸乱心神的靡靡之音,细绒绒的合欢花飘落在袖口肩头,雪白的广袖在风中翻飞,握剑的手却始终很稳。
曲至高.潮,杀机毕现,明媚的女子转瞬化为青面獠牙的恶鬼,指爪锋利的扑向阵中人。
谢檀衣抬眸,随后长剑出鞘。
那是极为精彩的一剑,剑光清冽如冰泉飞练,天光破晓般撕裂昏沉鬼域,厉鬼不甘的尖啸声中,谢檀衣白袖拂动,收剑还鞘。
合欢树倾颓,绯红的花簌簌而下,有一片擦过剑尊轮廓冷峻的侧脸,那么多情的颜色,却在那张脸面前黯然失色。
他抬眼看向半空中御剑的众人,像是看见了谁,很浅很淡的笑意在他湛蓝色的眼眸中荡漾开,晴光映雪般乍现。
有一人着红衣,穿过人群,御剑落在谢檀衣身边,抬手为他拂去肩上花瓣,红白两色的袖子纠缠在一处,像游弋的金鱼尾。
“哦哦哦!那天是不是有个女修来着,摸谢檀衣肩膀都没被一剑掀出去,谢檀衣还冲那女修笑呢!”符宗宗主恍然大悟:“莫不是那女修?”
他低头去看另一个名字,与此同时小弟子擦着冷汗提醒他:“宗主,那不是女修,是剑尊的小师弟,叫……”
“季云涯?!”符宗宗主看着请柬上的另外一个名字,再次茫然了,“这不是谢檀衣的师弟吗?他是个男的吧?”
符宗弟子:……
您都说是师弟了,能不是男的吗?
也该那群倒霉鬼铩羽而归,那天它们就不该变美女,应该变出一群少年。
剑尊谢檀衣,竟是个断袖!
道侣大典那天,不少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的,自古以来,阴阳相合才是正道,这两个男人岂不是有违伦常,更何况还是一对儿师兄弟!
然而整个剑宗从上到下都太过坦然了,从宗主到外门洒扫的弟子全都大大方方、喜气洋洋,如此一来,倒显得一些人大惊小怪了。
典礼隆重又周到,谢檀衣和季云涯的师尊闭关,传音出来表示祝贺,他们的小师叔江琢为两人主持了大典,灵契结成的一刹那,灼灼凤凰花从云寰剑宗的倚云峰一路蔓延,像一场燎原的火,铺满了半个琅洲大陆。
道侣灵契的因果效力不仅要看立誓人的灵力修为,还要看立誓的双方是否真心,所以修真界好多人不举行道侣大典,这要是一朵没开出来,那可丢人死了,很容易眷侣变怨偶,婚礼变丧礼。
像谢檀衣和季云涯这样,一夕之间,天地红妆,该是怎样的情真意切?
天南海北赶来看热闹的人不由得庄重起来,再看向高台上执手而立的两人,眼底再无戏谑。
高台之上,身高相近的两个男子并肩而立,同款的金红色的喜服穿在两人身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谢檀衣穿红衣是薄雪覆寒梅,俊美中犹带冷傲,他那小师弟却真如孔雀开屏,俊俏的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雀跃,笑的比满山的凤凰花还灼热明亮。
他凑到谢檀衣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距离这么远,观礼的宾客出于礼节也不会用神识去偷听人家说话,只是修真者大多目力极佳,不少人一眼看出那口型分明是:
“夫君。”
这这这……
这人也太百无禁忌了,便是男女结为道侣,也没有这样不含蓄的。
谢檀衣却好像习以为常,淡然颔首,唇微微一动:
“嗯。”
……
转眼一年过去,这场堪称惊世骇俗的婚礼在修真界已经没什么讨论度了,只有半个琅洲依然笼罩在一片明艳的红色中,那凤凰花树在琅洲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因为附着灵力,有镇宅驱邪的效用,谁家附近有那么一棵,都像得到了宝贝般护着。
能看到一大片枯死的凤凰花树,实属罕见。
临阳城外,绵水村,干枯的枝桠像无数支枯瘦的鸟爪,扭曲着伸向夜色,枯树林中雾气浓厚的弥漫着,几乎没有风,浓雾凝滞不动。
直到有人出现在树林边缘,雾气触碰到那人霁色的袍角,便如同遇到明火的蜡,向后迅速消融。
阴湿的风掀动袖口,谢檀衣停住脚步,身前的人形引路符纸却没有停顿,飘飘悠悠的飞向前方浓雾,谢檀衣伸手抓住那符纸叠出的黄色小人,小人在他掌心扭来扭去,头顶不停弹出小烟花,火星扑簌簌的明灭着,组成三行小字:临阳绵水村——突现诡异——请师兄前来相助——
最后小人头上炸出来一朵潦草的小狗烟花。
谢檀衣眸光闪动,没什么表情的想:
好可爱。
其实可以直接用传音符篆的,但季云涯总喜欢琢磨一些小玩意儿。
一些整个修真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会用的小玩意儿。
为防纸人被打湿,谢檀衣将这小东西收进乾坤袖,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树林,以及林中被杂草覆盖的一条路。
听当地人说,村子入口就在这个位置,所谓的绵水村人口很少,比起村庄更像是一处私人庄园,这里本是一片荒地,当地一位乐善好施的员外将一处育婴堂建在这里,灾年收容一些活不下去的孩童,为照料孩童,这里还住了一些仆役和家丁。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糊弄一下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们正好,但谢檀衣并不是从小就拜入了仙门,他做了十九年的普通人,也经历过乱世,知道育婴堂收容小孩只要保证孩子在灾年里不被饿死就行了,有钱的人对待他们,就像看着一群小鸡小狗,怎么可能精细到派出仆从和家丁,甚至人数多到堪比庄园?
比起照料,这些人倒更像是护院。
看庄子外围这些荒废的住宅布局,这些人既守内,也防外,将整个育婴堂围得如同监狱一般。
穿过浓雾与倒塌的几栋简易房屋,那座传闻中的育婴堂突兀的浮现在夜色中,谢檀衣的身量在男子中也算很高了,那育婴堂的围墙却比他还要高出一大截,围墙垒的很结实,土坯子被细雨冲刷的黏腻发亮,大门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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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这是由怨气构成的“域”,谢檀衣随手挥出道灵力,头顶浮现出灵光流转的结界为他隔开雨丝,他抬脚踏入这片与现实截然不同的空间。
陈旧的门扉在他眼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里面飘出小孩子稚嫩的童谣。
“今日轿门两边开,金银财宝一直来——”
“新郎新娘入房内,生子生孙做秀才——”*
谢檀衣在门外迟迟不动,童谣唱了五遍,孩子的声音隐隐变调,那句“入房内”细细一听已经变成了“合坟睡”,夹杂着渗入骨髓的寒意,尖利的划过人的耳朵。
第六遍后,那些魑魅魍魉终于忍不住了,门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一个小女孩从门内探头出来,黑黢黢的大眼睛看着雨中的谢檀衣,脆生生的问:“你是来迎亲的吗?”
谢檀衣低头看着这小女鬼,微微蹙眉。
女孩大概五六岁,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大概是死于毒杀,头发不多,吃不饱饭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她身上穿了一件红衣,是喜服的样式,稀疏的头发上也带了红色的小绒花。
这么小的孩子,死去时却是一副新娘子的装扮。
谢檀衣轻叹一声,狭长凤眸中流露出悲悯。
他撩起衣服下摆,半蹲下身平视那小女鬼,放缓语气回答她:“我已有家室,不是来迎亲的,你可见过一群少年人,都穿着白色流火纹的衣服,领头的那个人身量与我相近。”
能形成一域的怨灵,大多都有灵智,应该能听懂他的话。
果然,小女鬼瞳光闪烁,吱呀一声推开大门,声音怯怯的:“我知道你说的这些人在哪里,领头的那个人说,若是旁人误入这里,就把他们吓跑,若是他师兄过来,就带去找他。”
她上下打量谢檀衣,点头咯咯笑道:“他说他师兄又好看又心善,眉心有一道银蓝色的花钿,我一见就能认出来,果然是这样!你随我来吧!”
谢檀衣下意识的抬手碰了碰眉心,那道银蓝色的云纹小剑是剑髓之体的标志,并非花钿,估计季云涯也清楚这小女鬼不会知道什么是剑髓,所以干脆说那是花钿,倒也更好理解些。
小女鬼蹦蹦跳跳的在前面领路。
看起来,季云涯已经平定这一方鬼域了,还让里面的怨灵能为他所用。
对于季云涯,谢檀衣一向非常放心,两年前季云涯已经突破大乘境,放眼整个修真界,再没有比他更年轻的大乘境修士了,除非某地衍生出鬼王级别的恶鬼,其他境界的鬼域困不住他。
所以纸人传递信息所说的“诡异”并不是指着座育婴堂。
院子里一片荒芜破败,这里不止小女鬼一只怨灵,还有几个孩子的魂魄盘桓在此处,他们灵智不高,察觉到谢檀衣身上强大的气息后,纷纷缩到了角落里。
谢檀衣的目光在某几只血肉模糊的小怨灵身上停驻片刻,眸光愈发冷沉。
身前的小女鬼轻快的说:“到了!”
与此同时,西厢房的门被推开,一道白色的高大身影撑开伞步入雨中,他身上穿着云寰剑宗白底火云纹的短打校服,黑金色腰带将腰身束得窄瘦漂亮,银冠束着马尾。
这青年生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五官无一不精致,只是组合在一起却透出几分邪气,不笑时尤为明显,即便穿着名门正派的校服,也莫名像个魔修。
然而那双桃花眼在看见谢檀衣时,却瞬间弯了起来,漆黑的瞳仁里盛满了欢喜,眼下红色的小痣都明艳了,他快步迎上来,把谢檀衣也罩进自己的雨伞里,低头叫了声:“师兄!”
即便已经成婚一年,谢檀衣还是有点受不了季云涯这样对他笑。
他想,这样可不行,太甜了,甜得让他头脑发昏。
“你……”谢檀衣低头看了眼被季云涯拉在手里的袖子,不动声色的往回抽了抽,“好好说话。”
他都看见厢房内窗户下那一排冒头的瓜猹了,是这次随季云涯出来历练的戒律堂弟子。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季云涯不松手,又叫了句师兄,小声说:“我想你。”
明明不过半月没见……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谢檀衣不往回扯袖子了,任由他拉着。
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季云涯是一块蜂蜜糯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