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开始下雨的第一天,安博仁丝毫不慌,甚至有种隐秘的兴奋。
这可是他救世的开端啊!他都不敢想史书上该怎么写他安博仁,后世还不得给他修书立传,盖庙塑金身啊!
尽管现在“观山海”还处于雏形阶段,尽管旭洲死了不少百姓,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嘛,天灾总是要死人的,没有人死去,活着的人怎么会对他这个救世的神感恩戴德呢?
他知道剑宗现在几乎是倾巢而出,在各洲之间疲于奔命的救人,但那又怎么样,等到“观山海”运行起来,那些愚蠢的凡人从龟缩之地走出来,他们就会抱怨为什么剑宗最开始没能给他们最周全的庇护,而剑宗在这场天灾中还会折损一些弟子……
哎呦,这不是大冤种嘛。
结界外大雨滂沱,结界内的持月符宗歌舞升平,安博仁坐在一片恭维声里,美滋滋的喝着酒。
“师尊真是当世奇才,唯有师尊这样的豪杰,才能担得起仙盟盟主这样的尊位啊!”
“‘观山海’这样的阵法,除了宗主还有谁能画的出?依我看,举世皆庸才,唯有我们宗主才是真英杰!”
“上次安通海长老看了阵法后,也说我们宗主是宗门内唯一一个得他真传的,日后说不定也能得道飞升!”
“宗主……”
“一代宗师……”
安博仁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其中一个大拍马屁的弟子,手指一点:“你,刚才说什么?”
“啊?”那人被点中,心中惴惴,又把刚才的话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大长老说,您有朝一日也定能得道飞升。”
“叔父说过这话……”安通海摸着下巴思索:“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弟子赶紧谄媚道:“那天您休息去了,大长老过来看了眼进度,指点我们几句。”
“指点几句?”安博仁皱眉。
人都散去后,安博仁独自一人进了持月符宗的正殿。
大殿的屋脊上,用阵法衍化出了二十八星宿,飞檐之上不分昼夜都高悬着一轮明月,皓月皎洁,照亮殿前石碑,上面镌刻着符宗开山祖师留下的一句话:
仰观诸天星辰,俯悯万象众生。
安博仁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忪,很快又面带嘲意的摇了摇头,抬步上了殿前石阶,他哼着小调绕过前殿供奉的师祖画像,去了后面的观衍殿。
观衍殿中有祖师留下的“须弥芥子阵”,可以推演预设的阵法,此刻正在推演的便是“观山海”,微缩的七洲地形图上,八十一个阵眼闪烁着各色华彩,淡淡的碧色光华笼罩着整个修真界,结界上隐约可以看见山川湖海的倒影,如同海上蜃楼般飘渺奇幻。
安博仁望着它的眼神,像看着一个最有出息的孩子,又是慈爱又是自豪。
须弥芥子阵旁边还悬挂着“观山海”的灵力走势图,他们画废了上千遍才得来这一张,安博仁站在那巨大的画轴前,粗胖的手指一一抚过那些错杂的线条。
他满意的笑笑,正要将手收回,余光却扫到了什么。
“嗯?这处灵脉……”他凑近看,片刻后,瞳仁中浮现出错愕与惊惧。
……
谢檀衣手指落在那怪异的鸟骨架上,指腹抚过上面凹凸不平的铭文,骨架巨大,以他的身量也只有这鸟的腿骨高,“观山海”阵法中确实用了几具妖兽骨架,是妖王顶着压力挖了祖坟送来的,阵法中用妖兽骨血一般是为了妖兽残留那的一缕元神,像“观山海”这样的防御性阵法,经常会选取一些脾性温和的妖兽,凶性大的是绝对不行的,凶性大的多用于杀阵。
眼前这五头鸟,怎么看都不似善类,谢檀衣从未见过这样的妖兽。
“云涯,这件事我没和小师叔说,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谢檀衣轻叹一声,像是询问,却又自己给出了答案:“但我对阵法一道钻研实在浅薄,稍后回去,还是要同他商议。”
自“观山海”推演成功,每个人眼中都充斥着对未来的希望,江琢也不例外,这一个月以来,他看安博仁都顺眼了不少,与白粟用玉令传音时,还说用盟主虚名换来修真界往后的千千万万年,这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他该如何与江琢、与那些眼含希望的人说,这一切恐怕要变成一场镜花岁月了,符宗只怕另有谋算。
“自然要和师叔说。”小纸人摇头晃脑的站起来:“师兄你别什么都想着一个人扛着,不仅要与师叔说,还要让白师兄也知道,才好早做准备。”
谢檀衣点头:“我知道。”
他也只会在季云涯面前展露那一瞬间的茫然,很快他便收拾好情绪,又捏了捏小纸人的大脑袋:“我去找小师叔,云涯,你在寒洲要照顾好自己。”
“好的师兄。”季云涯说:“你保护好自己。”
小纸人一晃,软软的倒下去,季云涯把纸人收进袖子里,找来纸笔开始写写画画,魔尊一进来便看到他手边一沓纸,“这是在写什么?”
季云涯头都没抬,“接下来的一些安排,写下来交代给副堂主,我要去一趟旭洲。”
“你要离开寒洲?!”魔尊皱眉:“你走了寒洲怎么办?”
季云涯抬头,薄唇一勾露出个凉薄的笑:“寒洲怎么办其实我不大关心,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师兄高兴……”
他手指敲敲那叠纸,挑眉问:“尊主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好人吧?”
魔尊竟然也不生气,上下打量他一番,亦是冷笑道:“小子,你不像人族,你该不会是个魔族吧?”
“不知道,不在意,无所谓。”季云涯起身,掸了掸下摆的褶皱:“我得去找我师兄,祝君好运。”
……
“你说在旭洲瓮亭山下有一具五头鸟的骨架,而且它也是‘观山海’的一部分?!”江琢声调都拔高了,然后意识到不妥,又压低声音道:“檀衣,你怎知那是‘观山海’的一部分?”
谢檀衣知道江琢并非不信他,只是如今局面向好,这是整个云寰剑宗付出了巨大的心力才换来的,这样的变故让人难以接受。
他耐心的说明来龙去脉:“师叔,我对阵法的掌握不如你,更比不上安博仁,但我自小便背舆图,图上的地形在脑中与实际地形很快便能对应上,瓮亭山有我一位故交,那日安博仁将‘观山海’的灵力走势图拿过来给我们看,看到熟悉的地名我难免着重留意,也就记住了瓮亭山那处有个很特别的铭文。”
“昨日我去瓮亭山拜访那位故交,他是一尾锦鲤得道成妖,修为不算弱,收到剑宗的提醒后,在洞府也布下了阵法和结界以预防雨水侵袭,但他还是坐化了,雨雾都被阻拦在洞府外,他却死在洞府里……”谢檀衣顿了顿,指尖沾着茶水在矮几上画出那个铭文:“他神魂流散,现出原形的妖身上,也有这个铭文。”
江琢低头去看,那铭文看着像两条交缠在一处的蛇,又像一条蛇衔着自己的尾。
“有点像阵法符文中的‘逆转’……”江琢仔细的看,又补充道:“但细节上又不太一样……”
“不止我这位故交,在附近我还发现了几处隐秘的洞府,洞府的主人有修士也有妖修,都死了,死因无一例外皆是神魂离体后消散,尸体上留下了这个铭文。”谢檀衣抬眸,锋锐的眉眼间笼上了一股寒意:“这绝不是巧合,我便以锦鲤的洞府为中心,散出神识探查,最终找到了那个被掏空的灵脉,和灵脉中作为阵眼的五头鸟。”
“‘观山海’中用了九具妖兽尸骨,其中并没有生着五个脑袋的怪鸟啊……”江琢气愤难当,手中的竹简被他捏的咯吱作响,“安博仁这个小人!已经奉他为仙盟盟主了,他还想搞什么鬼?敬酒不吃吃罚酒,干脆蒙头揍他一顿,把他……等等,不对……”
江琢想起什么,霍然抬头道:“安博仁在仙盟灵契上立了契约,若做出有损仙盟利益的事,会遭五倍灵力反噬啊,可我看那死胖子昨日还满山乱晃呢?”
“是。”谢檀衣颔首,眸光沉冷:“所以,我怀疑他并不知情,做手脚的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
“安通海!”
……
“叔父……”安博仁眼眶通红,但他连质问都很小声:“您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安通海的寝殿在持月符宗算是禁地了,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人在此,宫殿经年累月被时间腐蚀,已经陈旧斑驳了,灰扑扑的纱幔低垂着,在夜色中像舞动的招魂幡,但安通海不许下人进入他的寝殿,也不许人来修葺打扫,他在巨大的星盘上打坐,像一尊将要腐朽的泥塑。
许久,他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眼底的幽光却惊人胆战心惊,他哑声问:“你知道了?”
“侄儿是无意中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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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安博仁嗫嚅道:“叔父,那五头鸟的元神凶悍异常,祖师曾有遗训,决不可以它的元神入阵……”
“祖师?”安通海阴测测的笑了声:“博仁啊,当初同意捏造祖师飞升一事来给符宗造势的,也有你一个吧,现在这是装什么孝子贤孙呢?用一个死人的话来压老夫吗?”
安博仁吞咽了一下口水,“侄儿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斗胆猜测,叔父可能是为了提升修为?可叔父您已经是渡劫期的强者了,再进一步风险也是很高的,侄儿担心您老的身体。”
安通海凝视着他,嘶哑的声音像吐信的毒蛇,“怎么?我不配飞升吗?”
安博仁震惊的瞪大小眼睛,“叔……叔父你,你明知……”
要命啊,骗骗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给骗进去了?!
“明知什么?”安通海的神色激动起来,竟呈现出几分癫狂:“明知此前无人飞升?那又如何?!我便不能是这天下第一人吗?!”
他嘶哑的吼声在大殿内空洞的回荡,竟有几分不似人声,更像鸟类的尖鸣,安博仁被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想:完了,这老登彻底疯了。
安博仁在阵法一道上的天赋确实无人能及,江琢压根没看出瓮亭山那一处有问题,谢檀衣其实也没看出端倪,只是因为地名而稍微留意了一下,而安博仁却是仔细打量后,立刻发现那一处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多出一个阵眼!
八十一个阵眼是“观山海”,加上这第八十二个阵眼后,原本自己亲手设计出的阵法却陌生起来,安博仁只看出其中凶险万分,却看不懂这阵是个什么效用。
安通海喊完后还在喃喃自语,他看着自己生出老年斑的手背,看着那像枯树皮一样的皮肤,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啊……我和那些卑贱肮脏的凡人老叟没什么不同,若境界不能突破,我便要……”
他眼前,又浮现出谢檀衣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那样年轻倨傲的一张脸,是寿数还有许久许久的证明,也许有生之年,那年轻的剑修真能飞升成仙,从此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
像是蓦然间感受到什么,他眼中爆发出杀意:“有人擅闯阵眼!”
……
灵脉深处,江琢终于将那鸟骨上的铭文一一摘抄完毕,他挥袖将纸张收起,又绕着那五颗鸟头巡视一圈,最后才翩然落在谢檀衣身边。
“安博仁的阵法天赋远在他叔父之上。”江琢整理了一下袖子,“能让他看不出阵法被改动了,安通海难道受了什么高人指点?还有这鸟身上的铭文,都是上古时期的文字,好多生僻的我都不认识,安通海这老东西一把年纪还能突然开窍了?”
谢檀衣摇头。
江琢又问:“白粟怎么说?”
谢檀衣道:“符宗要求修整雕琢灵脉,五洲各地均有剑宗的长老和弟子去帮忙指点,白师弟已经命所有人暂停进度,在符宗给出交代前,剑宗不会再配合‘观山海’阵法的构建。”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江琢叹息道:“‘观山海’一日不成,七洲大大小小的结界便要维持一日,所耗的人力物力超出想象,我听小白说,昱国盛京城的阵眼已经换了三批弟子了,而且换人的速度还在加快,这说明雨雾对灵力的腐蚀力还在不断提升,盛京城内尚且如此,不敢想象一些只有低级修士的小宗门如何苟活,更别提结界之外的百姓……”
谢檀衣脚步停顿住,江琢跟在他身后,差点撞上他的背,稳住身形后问:“檀衣?”
兰时自谢檀衣手中幻化凝实,剑锋斜指前方黑暗,谢檀衣冷声道:“出来。”
“咕咚——”
安博仁自黑暗里滚出来,头晕眼花的扶住头上发冠,他似乎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惶惶无措的四处看,在看见谢檀衣和江琢时,整个人也是一愣。
他身后,阴森嘶哑的笑声自黑暗里传出。
“谢小友,不请自来的访问我宗禁地,实在是不妥吧?”安通海自黑暗中走出,目光阴毒的紧盯着谢檀衣:“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兰时嗡鸣,幽光驱散一方阴暗,谢檀衣眉心剑纹流转着月辉般的光华,银蓝色的广袖被灵力鼓动着翻飞,云纹靴向前一步,他振剑抬眼,冷声道:
“道侣生辰将至,不便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