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秋天沉浸在黄色之中,田野里的高梁叶片枯黄,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路边的树木只剩下树干,村落的叶片似黄蝴蝶般在空中飞舞,原野里的荒草低下了头,枯黄的叶片随风摇曳,连天上的太阳也变成了黄色,漂动的云层也是一片暗黄。整个冀州,目光所到之处,到处都是一片凋零的景色。
难怪张角选择了黄色作为太平道、黄巾军的主色,原来黄色就是他故乡的颜色。一个长年生活在黄色之中的人,肯定以为黄色就是最美的颜色。也许只有看到黄色,他才觉得心慰,才觉得安全。
然而,他真正烦心的时候到了。全国的主力黄巾军基本上已经肃清了,只剩下些小股黄巾军逃到了山里,成了名符其实的山贼。而广宗,也就是张角的老巢,就成了朝廷最后的目标。从二月份起事,到现在为止,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黄巾起义就如同这秋后的黄叶,已经开始在寒风中发抖了。
咧咧的寒风之中,平北中郎将的大旗迎风翻卷,一队四万多人的骑兵队伍正在辽阔的冀州平原上行进。这就是辽东太守周永的幽州骑兵,也叫着平北中郎将的骑兵,那隆隆的马蹄声响彻了冀州的荒原。
根据皇上的命令,周永带着幽州骑兵渡过黄河,朝着广宗而来。
濮阳的战事一结束,周永就上书汉灵帝刘宏,请求班师回辽东。同时要求皇上拨给粮草和钱财,允许周永在其他郡屯田开荒。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皇上和朝中大臣们觉得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财迷。
可是汉灵帝刘宏却不会让他就这么回辽东的,嘉奖一番之后,封赏了一个汉南乡侯,又批准他在幽州各郡屯田,还免了他六年的税赋,同时命令周永带兵前往广宗,协助皇甫嵩的朝廷大军平定张角。
这正是周永想要的结果,他算准了汉灵帝刘宏急于结束战事,才故意请求回辽东,只不过做个样子而已。如果自己太过于热心打仗,又该惹来朝臣们攻击、汉灵帝刘宏猜忌了。这倒不是他有多么的忠心,而是他还惦记着张角抢劫的财物,以及张角手下的三十多万黄巾军士兵。
卜已败于周永之手,周永并没有杀他,反而让他离去。卜已真心诚伏,终于投降了周永。周永让卜已、卞喜、李双、章共从濮阳黄巾
军中挑选了几千个精锐,组成了两个骑兵屯。
另外,他还以押送俘虏为名,从濮阳太守乔瑁的手里要来了二万官兵,加上投石机队伍、廉越、蒋林挑选的骑兵,从乔瑁的手里要来了三万多官兵。把濮阳黄巾军俘虏则全部带着,一起来到了冀州。
周永的骑兵进入冀州没有多久,就到了冀州的安平郡。安平郡与巨鹿郡紧挨着,一个在东,一人在西,就象挨在一起的两片叶子。到巨鹿郡去打仗不可能带着这些俘虏,周永便派人叫来了颜良和文丑。
“颜良、文丑两位兄弟,你们带着章共、乐武的骑兵屯,和二万多濮阳官兵,把濮阳的黄巾军俘虏和财物押送到幽州的右北平郡和辽西郡。颜良兄弟,你顺便去一趟信都城,把你的母亲接出来,送到辽东郡安顿好,可不能让她老人家在信都受苦。”
颜良和文丑跑来了,周永交给他们一个令他们开心的任务。自从逃出信都城,颜良一直担心着母亲,可是随着周永南征北战,一直没有机会回信都看一眼母亲。这次来到家门口,正好可以把母亲接来。自己以前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将军大人记在心上,颜良感动不已,连忙双手抱拳,朝着周永拱了一拱。
“谢过将军大人。”
……
得到周永的命令,颜良和文丑便带着章共、乐武匆匆出发了。濮阳黄巾军有十五万多俘虏,一万多车财物,浩浩荡荡地朝着信都而来。由于颜良归心似箭,队伍连夜行军,第二天上午便到了信都城外。
队伍一到信都,颜良就急着进城,他连安营扎寨都等不及,连忙对文丑说道:“文丑兄弟,你带着大家在城外安营扎寨,照看着俘虏和财物,我到城里去一趟,接着我母亲就回来。”
虽然文丑也在信都城呆过,可是他的家人并不在信都,他与信都也没有什么感情,因此他不想进城:“颜良兄弟,让章共带几个士兵跟你进城吧。”
“不用,我一会就回来了。”颜良摆了摆手,谢绝了文丑的好意。他进城只是为了接回母亲,可不想招摇过市,闹得满城风雨。
“不行!”文丑也抬起了手,很坚决地说道:“颜良兄弟,将军大人可有交待,任何都伯以上的将领,都不准单独行动。你身为军侯,怎么能擅自行动?我可要对你的
安全负责,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城。”
“那好吧,让章共带几个人跟我进城。”无可奈何地颜良笑了笑,只得听从文丑的安排,同意由章共带人跟他进城。
颜良带着章共走到西城门口,见信都城门守卫森严,如临大敌。一百多个安平郡兵站在城外,认真地盘查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城墙上的官兵和郡兵更是高度警惕,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城外。
“站住,下马检查。”
一个郡兵将领对着颜良等人高喊一声,其他的郡兵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紧紧地盯着颜良等人。章共跳下马来,上前几步,朝着
那个守门的将领拱了拱手。
“都是自己人。我们是幽州官军,这是我们幽州骑兵军候颜良颜大人。”
章共一点也没有紧张,反而得意地朝着那守城的将领笑了笑。不管怎么说,现在自己也是官军将领了,以前见着官军就恐惧的心理早就跑得没影了,当官军的感觉真好啊,章共不由得笑了起来。
“哦,原来是颜良。你不是安平官军吗?怎么当起了幽州官军?”
那安平郡兵将领显然认识颜良,不过他并没有把颜良放在眼里。颜良从信都逃出去才几个月,又只带着这么几个士兵,估计颜良也没有混出个什么大官,便出言讥笑。
“大胆!放肆!颜良大人是城外大军的统领,你最好客气点,惹恼了幽州骑兵,小心你的脑袋。”
章共看出了那郡兵将领的无礼,不过他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他还以为是这郡兵将领没把幽州官军放在眼里呢,不由得怒火冲天,老子们现在是官军了,谁还敢跟老子们无礼?
章共的一顿暴喝,让那安平郡兵将领也吓了一跳。今天上午头领传下话来,说城外来了大批幽州官军和黄巾军俘虏,要大家严格盘查,小心那些黄巾军俘虏混进城来,他才这么放肆。只是没想到带队的将领竟然是颜良,他还真不敢惹怒幽州官军。
“颜良大人,都怪张定眼拙,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张定一般见识。”
颜良一直没有做声,冷眼观看着他们吵嘴。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幽州官军的军候大人,不会跟这些小头目一般见识,何况他也不认识这个叫着张定的守城将领。见这个小头目认错,也懒得理他,朝章共挥了挥手,径
直往城里走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望着颜良远去的背影,那个自称张定的郡兵将领自嘲地叹了一口气。颜良的冷漠可深深地刺通了他,比骂他一顿还让他难受,难道自己一个守城的将领,连让你说句话的资格也没有?
颜良进得城来,直奔家门而去。街上的一切还是原样,颜良却没有心情欣赏。偶尔碰到个街坊,颜良也只是点头而过。不过让颜良不解地是,那些街坊好象看什么稀奇,远远地看着他。
“娘。”
推开自己家的院门,颜良便高声大叫。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可是摆设已经不是原来的摆设,颜良一下子竟然认不出来了。只见从屋里出来个年青女人,手里还抱着个小孩。
“你找谁?”那女人轻声细语,连正眼也没敢瞧颜良一下,怯生生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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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良看了看那个女人,越发地奇怪,他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是我的家,你是谁?”
“什么?你的家?你走错了吧,这是我的家,怎么成了你的家了?”那女人惊讶地望着颜良,紧紧地抱起了手中的孩子,仿佛看到了一个坏人。
“啊……我的家我会认错吗?你究竟是谁?我娘呢?”颜良更加莫名其妙,不由得四下查看起来。
“你娘?我怎么知道。我搬进来的时候,这里是个空屋,什么人也没有。”那女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稳定了一下情绪,退后一步说道。
“啊……”
颜良楞了一下,既然从这个女人嘴里问不出什么,他也懒得跟她废话,随即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刚刚走出院门,就看见隔壁的二婶从她家走了出来。原来她听见外面纷乱的马蹄声响,准备出来看看热闹,却没想到看见了颜良。
“二婶,我是颜良,我娘呢?”
“啊……颜良,你可回来了。”那二婶话没出口,眼泪已经下来了,紧接着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颜良啊,你娘可遭了大罪呀!自从你离开信都,太守大人的公子就放出话来,谁敢收留你母亲,就烧了谁家的房子。房东害怕了,就收回了你家的房子,你娘也被赶了出来。前些日子我还见过,好象在城隍庙那一带要饭呢。”
“走。”
颜良回头对章共说了一声,跳上马就往城隍庙跑。城隍庙就在城东,无家可归的人都在城隍庙里栖身
。几匹快马从街上狂飚而过,吓得行人纷纷避让。刚到城隍庙门口,颜良几乎是从马上飞了下来,朝着城隍庙里奔去。
“娘啊……”
等章共等人从庙门跑进来时,只见颜良跪在地上号啕大哭,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站在颜良面前,紧抱着颜良的头,泪流酒面。自小就当山贼、心硬似铁的章共,见此情景,也不由得鼻子一酸。
“儿啊……”
颜良的母亲悲中心起,抱着颜良的头高声痛哭。几个月来的心酸、艰辛涌上心头,真哭得昏天黑地,痛不欲生。那一声声地悲涕在城隍庙里回响,引得城隍庙里的其他人也跟着长吁短叹。
“章共,你去找辆车,我把娘送到城外营中,我去算笔帐。”
颜良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眸子里闪现着凶光,满脸充满了杀气。他匆匆忙忙地对章共交待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去,那隆隆的脚步声震得城隍庙也跟着发起抖来。
章共立即就明白了颜良的意思,他也是个血性汉子,这种事就是自己也忍不住,怎么会不明白颜良要找谁算帐。他知道现在就是劝也是劝不住的,眼珠
子一转,有了主意。
“军候大人,你现在可是重任在肩,可不能误了将军大人的大事。就是要算帐,也不能蛮干。我马上派人回去,占住了西城门,你怎么算帐就行。”
多年的山贼经验告诉章共,要想在城里有所行动,必须要想办法控制城门,否则就是自寻死路。就算是不能占领城门,也要在城门附近多布置一些兄弟,以便在关健时刻夺下城门,冲出城去。
“我等不及了,这帐非算不可。”
颜良猛地一挥手,气呼呼地打断了章共。他已经被仇恨烧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他现在一心一意地只想着报仇雪恨,至于能不能出城、如何出城,他已经没有了心思。
“可是你也得等我把大婶送出城啊,你总不能让大婶也跟着遭难吧。”
章共是个聪明人,知道拦不住颜良,便想到了一个拖延的办法。颜良就是再鲁莽,也不会丢下自己的亲娘不管,只要颜良的娘不出城,颜良就不会去找我拼命。
“那好,你快去找车。”颜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把章共和几个士兵赶去找车,他自己只好又回到他娘的身边,继续跟他娘说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