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瘴气厉害,毒物也多。我送回京城给李荷花女士的家书,虽然每封都在报平安,但实际上任半年,我断断续续就生了好几场病。通判府里的医师不顶事,只知道给我艾灸灌凉茶。有次实在病得难受,夜间爬上屋顶,我望着触手可及的一轮明月,颧骨漫洇开病态的红晕。对着寂寥的夜色,我开口尝试说:“你们内省厂的探子都身手矫捷,所以我不确定你们在哪,但按着阮芳庭的气性,只怕不会放过我。如果能听见,赶紧回去告诉他一声。再不送药材和医师来,就这辈子都不能亲手杀我了。”
夜色中并没有回应,煎熬一夜,第二天清晨又发起热,浑身红痒,泡在药浴中已然无法起身。医师哭丧着脸说要不去请巫女来做法。我听完死死扒着浴桶边,若不是没有力气,非要起身掀她一身水。而也是这将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衙门后厨的吴阿婆兴奋地禀告说,做饭时她还在想灶王爷祈祷让知府的病赶紧好起来,结果刚祷告完,起身到院子里就看到一堆药材还有药膏药丸,这不就是神仙显灵了?
我拿起药包上绑的单子,每剂药的功效和用法都细致列了出来,瘦金体的字纤巧锋利,恰像背后执笔之人一样。我听完吴阿婆还在拉着医师感谢神仙显灵,我忍不住轻笑,折好药单放入贴身的香囊里。
“不是神仙显灵,这次啊,”我买了个关子,又在他们都看过来时开玩笑道:“这次分明是妖精显灵。”
“妖妖妖妖........妖精,那、那张纸上妖精说了什么啊!”医师阿湘是个痴迷巫蛊的小姑娘,此刻完全被吊起好奇心,眼巴巴看着我。
“能说什么,就说.........”
阮芳庭就说——你要敢死,李新蝉,我定去崖州将你挖出来鞭尸!!
到崖州第二年总算适应了当地气候,但遇上规整海军和邻岛流窜的海盗进犯,我只能硬着头皮学习战船知识和海军布阵,几次在海上差点遇险,但好在命大,被浪拍回岸上,最后的战役也有惊无险地取胜,威慑了邻国各岛,保证海域暂时的平静。
这一年海战,有意思的是,竟然在海上捡到了安和公主,彼时我尚不认识她,但看她面孔是本国女子,便命军士们将其先送回衙门安置。没想到那女子醒后,半夜竟让我去见她。见面之后安和也是开门见山,直接表情身份并且告诉我乌兹内乱,她趁机杀了丈夫,刺伤下一任继承人,最后靠着在乌兹的老情人借战船逃到崖州附近的海域。快要被缉拿时恰好碰上我领兵与邻国海寇交战,乌兹国内乱战,此时不愿对外惹事,便没再穷追不舍。于是安和弃船逃跑,最后被我救了上来。
其实听她说完我已经有些相信了,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眉眼间虽有疲态,但目光凛冽恍如寒刃,还真是天生的野心家。但女人身上什么凭证都没有,我自然不敢轻易相信,毕竟这事算起来,简直就和“我秦始皇,V我五十助我复国”一样荒唐。
于是我不动声色,思索之后问她:“你知道阮芳庭是谁吗?”
女人蹙了蹙眉,似乎在从回忆里检索,最后扬眉一笑,语气轻蔑道:“哦,那个小太监呀,我记得,漂亮得像个妖精似的。吴兆那老东西拿他拉拢我,可惜了,还没睡到那小美人,就被押去乌兹和亲了,怎么?”说到这安和忽而凑近我,目光探究,又玩味地捏了下我的脸说:“难道知府大人睡过阮芳庭?滋味如何呀?”
神魂颠倒,醉生梦死。
我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霞色浮动的床幔、脚踝颤动的铃铛、缠绕的发丝,最后是那双意乱.情迷的眼睛.......别、别不要我,李新蝉........等、等等我,我们马上就能在一起了.........恨你,好恨你啊,李新蝉........
最后我也没有正面回答安和的调侃,只是从往事中确定了她的身份,便将她秘密藏匿在衙门,毕竟涉及到乌兹国,这件事还需要发密函禀告皇帝。可想而知,皇帝自然对乌兹内乱很感兴趣,发来的函报中也只寥寥几句提到安和公主,并且还是要我以安和公主受辱的名字讨伐乌兹。
至于密函的内容,我并没有防着安和,她看后也没有多大情绪,只是意料之中一般冷笑起来,她继续伏在案前画着乌兹的军防布置和地图,只不过油灯将要燃尽时,安和却忽然问我,好像个无知的小女孩一样,“小李大人,如果你离家多年,再回家的话,你娘会怎么做?”
“我娘估计会高兴得杀四五头猪大摆宴席吧。”
“是啊,”安和此时提笔看着我,墨水滴在白色的衣袖上,她眼神莫名空洞,摇着头自言自语:“是啊,那为什么.......我娘却一点都不开心呢?”
和乌兹交战,主要还要靠海军,京城里送来一批粮草和军械,而一道而来的还有个特派的监军。那人带了一小队人马,比大部队先四五日抵达了崖州。因为是突然情况,我当时还在海边监造军船,听到下属说宫里派的监军已经到了。于是衣服都没换,裤脚还挽在膝盖上,穿着草鞋就慌忙跑回了衙门。
可还没去会客厅,我就撞见阿湘扛着药箱匆匆往后院跑,我拽住她,问清楚才知道是京城里来的监军赶路太急,加上西南的瘴气毒虫,因此刚进崖州就病倒了。我命阿湘去准备药浴,又翻出之前阮芳庭从京城给我送来的药膏药剂,小心捧着走到监军下榻的厢房。虽然不知道皇帝这次派的是谁,但只怕不是个善茬。
站在门口想好说辞,我推门进去就看见一个清瘦身影,背着门口,只穿了青色的绸缎里衣,腰身处空荡荡的,露出的手腕脚踝也是细瘦伶仃。他戴着面帘,听见门响也没出声,只余光颤了颤。
我一时间倒难以形容此刻的感觉了,全凭心意走到床边,一步一步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像在梦里。我沉默地掰过他的脸,抬手掀开面帘时,却被他推开,垂着眼说:“我的脸过敏,现在很难看。”
“再难看还能有你十六岁初见那年你抓烂脸难看吗?”我忍不住说,下一秒就被阮芳庭踹了下膝盖。还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我忍不住靠近,这一次掀开了他的面帘,又挤出药膏,俯身细致地涂抹在阮芳庭脸上。
他的手指一圈圈缠着我垂在胸前的发丝,百无聊赖的,好似某个我们年少时在太学度过的午后。阮芳庭故意挑衅说:“李新蝉,你知道你晒黑了吗?”
“嗯。”他说话时动了下身子,我捏着阮芳庭的下巴又将他桎梏在两腿之间。他泄了气,乖乖地仰着脸,又说:“你知道崖州很热很破,压根就不是个好地方吗?”
“知道。”
我敷衍地应承,指肚涂到他眼尾时,却摸到一片湿润,阮芳庭唇瓣战栗,紧紧抿着,他的目光里含着许多委屈和恨,可开口,阮芳庭又说:“李新蝉,那你知不知道,我被你丢在京城,已经想你想得快要死掉了........”
与乌兹国的战役胶着了将近半年,最后攻陷了乌兹海防,临时管控住国都后,便由朝廷派人谈判接管。而皇帝又下旨召我回京,进都察院任右佥都御史一职。安和公主也由我护送回京,路上她说皇帝此番对我明升暗降,是怕我在崖州发展势力拥兵自重,还真是个疑心不死的老狐狸。
我没有认真在听她说什么,反而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又想起阮芳庭,在崖州这半年,他一直不曾与主动谈起京中的局势,只喜欢说崖州既是流放之地,那么作对流放的野鸳鸯,才该是正事儿。阮芳庭确实也这么做了,在崖州没有插手我的政务,而是忙着在厨房忙活一日三餐,特意从京城带的食材,甚至还有李荷花女士腌的腊肠。他喜欢坐在衙门门口的台阶上等我,日暮时烟紫色的云彩拉扯又纠缠,阮芳庭捧着脸像朵枯萎的花,而远远从街道尽头听见我喊他,赤脚提着鱼虾朝他跑过来时,阮芳庭就又舒展明艳起来,他张开怀抱,弯腰抱住我,像贤惠的妻子,也像我的田螺王子,阮芳庭会说:“饭好了,李新蝉,我在等你一起吃饭。”
和乌兹开战前夕,我睡前刚送走安和,还在看她画的军防图,夜色里阮芳庭却推开门进来,吹灭了床头的烛火。他爬上床坐到我退上时,我才在朦胧月色中看清楚,他一捧泼墨似的乌发披散在腰间,只穿着水红石榴裙,雪白的皮肤和艳丽的布料相衬,都化作他眼波流转的媚色。
阮芳庭抓着我的手伸到群.子里,平淡地说:“我今天里面没穿。”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手指在艳红的石榴裙里摩挲着,笑了笑问:“芳芳,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很像担心丈夫上战场一去不回,所以抓紧最后的时候在肚子里留种传宗接代的妻子呀?”
阮芳庭扬起雪白的长颈,姿态愈发舒展,睫羽低垂,压碎泪光揉在瞳孔里:“我不需要传宗接代,李新蝉,我就是能生,也不会要孩子还分走你的爱。我今夜只是要你记住........”
后颈被扣住,我的脸埋入熟悉的香馥之中,美丽的毒蛇一圈一圈盘到我身上。玉瘦香浓,檀深雪散。
阮芳庭轻叹一声,掉了滴眼泪,说:“我要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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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我说过的,李新蝉,你活着,我才活着。”
好在,我活着,阮芳庭也活着。他提前回京述职,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临走前因为有刘贺的探子在,阮芳庭只在护卫的拥簇下,遥遥朝我颔首致意。而回府后,又有一桌我在京城时爱吃的饭菜,都是阮芳庭半夜起来提前做好的。我坐下来吃,但尝不出来味道,因为眼泪流进嘴里,怎么嚼都是苦的。
我想起十九岁在太学时,我对阮芳庭说:“等我考完科举,我就娶你。”
如果顺利的话,我想我也该和阮芳庭做了六年的夫妻,我们会有一个小小的家,家里会有亲人有爱人,有庭前的琵琶树和庭后的杨槐柳。可如今的二十六岁,满桌残羹冷炙,满朝豺狼虎豹,我看不到........我早就看不到我和阮芳庭的家在哪了.......
安和见我靠在那想事,卷起书敲了下我的额头,马车已经行至京城外的莫愁山。安和斟了两杯茶,举起一杯挑眉笑看我。
“我本来是以为韩世修的学生,定然是像他一样的小顽固。但李新蝉,现在我已经看穿你了。”她喜欢上手捏我的脸,又凑过来,附耳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现在,我只问你........”
茶杯递在我面前,几片细叶沉浮,水纹顺着马车颠簸一圈圈散开。耳畔,有道声音叩问:“小李大人,你敢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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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在早朝我又照例参了内省厂,站我左边的同僚是从外地新调入都察院的,见到传闻中手段阴狠的阮芳庭目光不善地朝我们看过来,吓得将脑袋埋得更低,偷偷拽我的袖子不断小声警告:“够了够了,阮芳庭往这边看过来了.......他眼神好瘆人.......估计在琢磨着怎么将你剥皮抽筋呢,你仔细些吧.......”
我抬头直愣愣朝阮芳庭望过去,正抓住他的目光,于是弯唇笑了笑,拨着腰间的流苏,什么话都没说。
“看就看呗,阮芳庭爱看就让他看。”我扯回袖子,留给同僚一个英勇无畏的侧脸,心里想:阮芳庭能琢磨什么?还不是琢磨着在床上勾引我!
下朝后又在都察院处理完公务,我原是打算去武侯街附近找个摊子,边吃边等阮芳庭回府,等他换身衣服再回乌仁巷吃饺子。但半路又被许之冲劫去了茶楼,说是请我吃面,其实就是为了研究我在崖州主持改造的战船。这小子是老师回乡办学后收的弟子,自己争气考到了翰林院。在朝中也一直以我的师弟的名号示外,尤其在我回京后,黏得愈发紧。
许之冲算是天才类的学生,读书比我通透,但也容易较劲。现在好不容易下朝,点了两碗面,还没吃一口,他已经喊了我不下几十声师姐,并且拿着图纸问了我好些个细节。好不容易应付完,我搅了搅坨住的面,刚挑起一筷子还没送进嘴里。房间门又被推开,阮芳庭换了一身云锦飞梭袍,走进这小破包厢里,像只华丽的孔雀。他大冬天还拿着把扇子,掩面笑了笑,走到我和许之冲中间,目光刀刃般刮过,又抿唇阴阳怪气地说:“都下朝了,还师姐师弟叫得那样亲热。知道的是你们师出同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新的调情手段呢。”
“你小子想得好脏啊。”我抬手夺了阮芳庭的扇子,无语地回敬一句,然后在许之冲惊慌的目光中,抓住阮芳庭的手腕起身往门口走:“恶人就得恶人磨,师弟,我去教训一下这个奸佞,让你看看什么叫骨气。恕不奉陪了。”
我话说的正气凛然,抓着阮芳庭在三楼又开了间上等包厢。一进门,眉宇间还是严肃的神色,但双手已经熟练地去解这奸佞的腰带,亲着他的脸,将阮芳庭抱坐在梳妆台上,铜镜映出我们交缠的手指。他启唇吐出一截湿红,勾着我又故意说:“小李大人,你好凶啊,咬得我好疼。”
“小李大人,你师弟知道你正被奸佞勾着腰吗?”
“小李大人,不许和其他人凑那么近,不然奸佞也会难过的,嗯?”
他还在说,发丝披散下来,沾染汗湿的水雾,阮芳庭脚踝系的铃铛随着我的动作轻响,混着他的调笑,吵得我无法专心亲他。只手探过潋滟春波,我解开从小戴着的平安扣,压在阮芳庭舍间,他将玉扣整个.裹.住,只露出一截红线,黏着一捧雪白中的花瓣。
阮芳庭终于安静了,我抱着他,他痴痴地笑,勾紧我的腰,含混地说:“咬.......我终于咬住李新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