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烨的二婚妻子徐蓉英是个面馆老板娘,性格爽利,身边带着一个儿子徐奕。宋青连在电话里讥讽过魏烨一把年纪还喜欢霸总救美的把戏。我没太大触动,懒得处理上一辈人的恩怨官司。不过今天这顿饭倒多亏徐蓉英调节气氛,她儿子徐奕腼腆,被安排坐在我身边,徐蓉英还笑着说:“你姐姐可是国外学心理学的高材生,小奕,你不是也报考的心理学,多跟姐姐交流一下,别闷着啊。”
徐奕嗯了一声,朝我弯唇笑了笑,他眉目清俊,笑起来时有几分江南人的秀丽。主动帮我拆开碗筷,他递给我,又轻声问:“姐姐,你在国外这几年,口味还适应,会不会很想国内的美食?”
以为他会问和心理学相关的问题呢,我有些讶然,重新看了眼这孩子,又觉得他不简单,毕竟连宋青连和魏烨这对亲身父母,都没有问过我在国外吃不吃得惯、会不会想家。接过徐奕递来的碗筷,我低头笑了笑,剥起桌上的花生,敷衍回道:“还可以,我对吃的要求较低。”
“是吗?我听魏叔叔说你喜欢景泰菜,还特意学了,我小时候帮妈妈看店,其实厨艺很好的。姐姐想吃的话,可以来家里,我在家给你做好不好?”
徐奕侧头望着我,眼睛弯弯很单纯。但一句话,既提到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又点出魏烨作为父亲对我的关心,最后还强调家里这个领域概念,不动声色拉进我们的关系.........
真不错,我笑意更深,剥开的花生随手丢在盘子里,只喝了口水,我认真地对徐奕说:“你知道吗?你真的很适合学心理学。”
徐奕笑容僵在脸上,沉默片刻后眨了眨眼,胳膊挨着我,半截身子凑过来,语气好奇地问:“真的吗?姐姐,你刚见面就对我这么自信吗?我好开心。”
“你再凑近点,头发都掉到雎雎碗里了,影响我妹妹吃饭。”一双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抵开徐奕,宋庭阳从背后环住我的椅子,脱下西装外套搭住我的腿。宋庭阳说完做到我左手边,眼神甚至没有分给徐奕,唇瓣挽出得体的弧度。和长辈们照例打着招呼,他的手却抓了把花生,一颗一颗熟练地剥开,搓掉花生外面那层干皮,才放到我盘子里。
不过宋庭阳知道我胃口差,也只是剥了几颗,然后倒好温水,递给我清口。其实我很久没有被这样关注过用餐,在国外忙着学业和兼职,更多的用餐场景是在路上,匆匆咬几口三明治,灌下一杯冰水就是一餐饭。从前在国内时,吃饭很麻烦,尤其初三那年宋庭阳如临大敌,每天五点半就起床给我做早餐,米粉意面三明治煲仔饭........他学了很多花样,偶尔也有做砸的时候,那时候宋庭阳就会红着眼睛,双手绞着围裙,站在我床边说:“对不起,雎雎,今天早上哥哥要让你饿肚子了。”其实根本不会饿肚子,因为宋庭阳还盯着我吃鸡蛋和水果,每天一瓶牛奶放在书包里,我不喜欢喝,就囤在课桌下面的巷子里落灰。有次开家长会被宋庭阳发现了,他回家时一路都闷不做声,直到在门口我拽住他,不让宋庭阳开门。他才眼睛湿润地看着我委屈道:“雎雎,你不喜欢喝牛奶可以告诉哥哥的,那样哥哥早上就给你榨果汁了,或者哥哥也可以做牛奶布丁和双皮奶.........但你不要什么都不和我说,今天家长会,老师说青春期的孩子会下意识把家长关在内心世界之外。雎雎,你是不是也把哥哥关在........”
捏住宋庭阳的脸颊不让他说下去,而下一刻滚烫的泪珠就砸在我手背上。我无奈地皱眉,踮脚在宋庭阳唇边亲了亲,捏着他的耳垂,我问他:“哪个家长像你一样每天在高三学生屋里打地铺啊?宋庭阳,再把你放进心房,你是不是就该上床睡了?”
“那不行,那是考完以后的事情,现在还不能打扰你学习。”宋庭阳倒是自觉,弯了弯腰,转身开门的时候,他又拉着我的胳膊放他腰上,小声地恐吓我:“雎雎,不按时喝牛奶,以后长不高,就做不到一边掐着哥哥的脖子一边亲哥哥了噢。”
饭桌上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一方面宋青连和魏烨都是体面人,另一方面宋庭阳和徐蓉英在不断地抛出话题聊天。局面还算热络,菜品也可口,除了中途魏烨喝醉,哭着想拉我的手,说着什么爸爸对不起你,又说很后悔当年的事情........我没有太大感触,却下意识抓住宋庭阳的小臂,他身子僵了一下,把手搭在我手上拍了拍。然后起身拦住魏烨,用醒酒的借口扶着他坐到靠近门口的位置。
魏烨喝酒容易上脸,我也有这个毛病。他头抵着桌沿,呼吸声很重,我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隔着饭桌打量着血缘上的父亲。其实我对他的感情很简单,并不像对宋青连那般愤怒而痛苦。多于魏烨,我只是无感,父亲在我生命中面容模糊地位模糊甚至于记忆都很模糊,他更多是一个符号,让我明白自己的来处。
这还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魏烨,中年男人的面孔,酒桌饭桌谈生意落下的臃肿身材。但宋青连给我看过他们结婚的照片,那时魏烨揽着宋青连,眼睛里都是笑意,两个人的头挨着,看向镜头,真是一对好看又快乐的年轻人。只是太相似的人无法在一起,两个锐角会刺得对方千疮百孔。
宋庭阳问魏烨需不需要倒杯水,而趴在桌上的男人却拽住宋庭阳,他闭着眼,涨红的脸上竟淌着泪水,滑过眼尾的皱纹,溪流一样。魏烨说着:“雎雎,你初中毕业那年,爸爸回来过,那年毕业典礼,爸爸本来是买了一条项链,金色的小鱼,用红绳吊着。导购说很多家长都会买来送给女儿,寓意在父母身边如鱼得水,平安快乐。所以爸爸也给你买了,只是后来我知道,这种项链都是送给七八岁的孩子,可我.......我没有见过我的女儿七八岁的样子........”
说着,魏烨声音哽住,从椅子里滑坐在地上,他不敢睁眼,年过半百却又像孩子一样号啕,像一个不体面地人,魏烨只敢拉着宋庭阳说:“我告诉学校的门卫让我进去,他们说家长联系簿没有我的名字,除非证明魏烨是宋之雎的父亲。否则不可以进。然后我就蹲在学校门口,拿着当年最新款的手机,我一直翻,翻相册,可是除了五岁前的照片,我没有一张、没有一张你的照片。那天爸就坐在学校门口,就想啊,是不是在做梦呢,这几年,说不定这是我的梦,雎雎还没有被找回来。所以我就赶紧地追着门卫问,我问他们学校里确定有一个女孩子叫宋之雎吧?门卫说我,告诉我好几遍,最后被我问烦了,骂我是不是神经病。真好,雎雎,你不知道当时爸有多高兴,第一次被人骂也这么高兴。是神经病就是神经吧,至少神经病的女儿没在梦里,是真真切切地在他身边。”
桌上的人都沉默下来,宋青连甚至红了眼眶,背过身赌气不看门口。徐蓉英起身去把丈夫扶到椅子里,徐奕也绕过半个房间跑去帮他妈。只有我坐着,一颗一颗地吃宋庭阳剥的花生,疲倦攀附着我,我哭不出来,只是冷静地想.......很多孩子等了很多年,仍在期待着父母的道歉,根源在于他们一直爱着父母。
可我看着魏烨,只是在看着一个喝醉的人。没有期待过父亲的爱,所以我不可能因为父亲的道歉释怀。就这样吧,我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对站在门口的宋庭阳说:“哥,我该回家睡觉了。”
上学的时候,宋青连不允许我和宋庭阳晚归,晚上十一点半必须上床睡觉。后来高中搬出去租房住,每天下晚自习,宋庭阳都等在学校门口接我。从学校门口到我们家,会穿过一条美食街。我和宋庭阳喜欢吃一家麻辣拌,但那时候学习正要紧,他也怕我拉肚子,就总是只点一碗,数着让我吃五口,吃完之后他就把碗端走自己快速解决。麻辣拌的老板不知道我们是兄妹,熟悉之后就爱开玩笑,说宋庭阳这个男朋友当的比亲妈还操心。宋庭阳紧张地看我,又捏紧筷子,有些期待又怕我反驳。我咬着豆浆瓶里的吸管,反而是笑了笑,对老板娘说:“您怎么知道呀?我亲妈还真比不上他对我好。”说完我又去看宋庭阳,他悄悄在桌子下面牵住我的手,灯光眼皮泛红,有些开心,但神态里又那么悲伤。
其实仔细想,我唯一一次夜不归宿还是在魏烨提起的那次毕业典礼。那天典礼宋青连出差去办讲座,宋庭阳拿着借来的相机坐在观众席给我录像。从出门就开始,我黑着脸告诉他关掉。可宋庭阳却只是讨好地笑,说这都是宝贵的青春记忆。我没有再理会他,一整天心里兜着雨似的,烦闷又疲倦。到学校后,学校安排家长先在操场的观众席就座,学生则先回教室准备节目。我并没有节目,心里想和宋庭阳坐在一起,因为我怕忍不住发火,而向宋庭阳发火没有关系。可同学还是把我拉走,宋庭阳背着书包追上来,从包里拿出泡好的茉莉乌龙茶,嘱咐着我要多喝水,又拿着相机抓拍我被同学拉着跑的照片。
典礼在我看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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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无聊,那天下午头一直痛。同学们围在一起讨论学校里谁向谁表白、谁又和谁在一起了........同一个学习小组的女孩突然撞了下我的肩膀,问:“雎雎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就要抓紧表白,毕业之后不一定能去一个高中呢。”喜欢的人吗?我又摇头,但却更焦急地想找宋庭阳。借口去上厕所,我绕到操场的家长观众席,却没有找到宋庭阳,邻座的家长又拉着我问宋老师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把亲戚的小孩调到她带的班里........我摆手说不知道,就拿着宋庭阳落在座位上的书包,绕着操场找了一圈,才在主席台后面的篮球场看到他。
高中部几个算是臭名昭著的男生,正在做作地摆着扣篮姿势,嘴里来不干不净地骂着,警告站在一旁拍照的宋庭阳要把他们拍好看一点,不然就把他的相机砸了。宋庭阳只垂着眼应了声,又告诉他们再有半个小时毕业典礼就结束了,他还要去给妹妹拍照。这句话一出,那群人立刻轰笑,站在球框下的男生扔出篮球砸在宋庭阳肩膀上,笑嘻嘻地说:“什么你妹妹啊?宋庭阳,真以为自己被老师家长捧着,就是真太子了?你不就是被收养的一条狗吗?你要去问问人家大小姐认不认你当哥哥呢.........”
“哥,”我开口打断那群男生的轰笑,背着书包从香樟树后面走出来,宋庭阳浑身战栗一下,回头看向我,面色苍白,抿了下唇瓣似乎想朝我笑。但我只是主动解开书包递给他,拿过相机,摆弄两下说:“原来你这里都录着呢,刚好,回头交给校领导和老师一份,正好看一看谁的嘴那么臭,谁才是杂种。”
“你敢!”投球的男生面色涨红,跑过来要抢相机,我举起后退几步,说:“听我一句劝,砸了这相机你把你的盗版球鞋卖了都赔不起。而且你再靠近几句,我就从这台阶上滚下去,前面都是老师和家长,又没有监控,你确定你能说清楚吗?”
“雎雎,不要........”宋庭阳的反应比那些男生还着急,抓着我的手挡在我身后,是真的怕我滚下去,伸手覆在我腰后。我瞥他一眼,没有说话。而等到那些男生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时,我捡起地上的篮球,用力砸到骂宋庭阳杂种的人身上。他痛呼一声,瞪着眼睛看我,还想骂什么。而我却只是牵住宋庭阳,平静地告诉他:“我哥确实不是真太子,但他就算是一条狗,也只是我宋之雎的狗,轮不到你来教训,知道吗?”
等那群男生离开,我将相机扔给宋庭阳,他还在发愣,怔在那眼皮泛红,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走下台阶,宋庭阳才慌忙跟上来,抱着相机和我说话:“我刚才没给他们录像,雎雎,你在诈他们呀,好聪明。”我还是没有说话,脚步迈得更快,宋庭阳湿润的目光黏着我,有些着急,终于在我要往草坪那边拐的时候,拽住我的衣服,一起躲在小池塘旁边的树林里。宋庭阳小声地问:“我是不是惹你生气,给你添麻烦了,雎雎。”
我看着他仍然没有说话,但却抬手粗暴地扯开宋庭阳的衣领,他害怕地往树后又躲了躲,身体本能想要挣开我,但宋庭阳却硬是止住脚步,汗湿的脸颊泛着薄红,湿润的杏眼看着我,声音有几分哭腔,混在前面音响播放的欢快流行乐当中。
“雎雎,别.......别被看见,他们会说你的,跟哥回家,回家再........”
“你的肩膀红了,宋庭阳。”我打断他,声音压低,但还是很愤怒,以至于攥紧的手指都不自觉发抖。夏季雨后潮湿,空气黏重,我看着宋庭阳的发丝黏在脸上,像破裂的白瓷。心中莫名就有碾碎他的冲动,我死死咬住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背过身问:“他们打人,你为什么不打回去?宋庭阳,你为什么要讨好他们?你为什么你总是想讨每一个人欢心!你难道就天生这么贱!就是要给所有人都当狗吗?!”
话出口,其实我就知道说重了。但宋庭阳是真的有病,明明品学兼优,明明已经有那么有人喜欢他,可他仍是一副诚惶诚恐的可怜样。从十一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他 ,他和宋青连一起到景泰接我回家。一路上我晕车,他就不停给我剥柚子皮,又用衣服接住我晕车的呕吐物。我自己都恶心,宋庭阳却不停地笑着说没关系,又从包里拿出油彩笔,告诉我可以在哥哥腿上画画。其实那时我就知道,宋庭阳害怕我,又愧对我,乃至于小心翼翼地讨好我。他是没有血缘的哥哥,更是宋青连给我养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