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桃觉得,现在的自己,多半正躲藏在某个桌子的下面。
之所以用“多半”,是因为她也没法确定。一来,这地方实在太乱了,又太过昏暗,二来,她现在也没那工夫去细加分辨。
不远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铁链刺耳的声响。她抿紧唇角,无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被划破的衣服却没有修复,破损处还糊着干涸的血液,摸着有些扎手。
那脚步声似又靠近了些。她收回手,转而握住了剑柄。
对于自己的处境,苏若桃至今仍有些茫然。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所在的,像是个客栈,空无一人的客栈——没有掌柜、没有住客、没有其他任何人。
唯一的活人,只有她自己。
客栈内总是昏暗的,所有门窗都被封死,仅从各处的缝隙间漏进来一些些微的光线。她是修灵者,照理说在无需光线也能视物如白昼,但不知为何,在这儿她的目力却大打折扣,明明已经身处黑暗许久,看东西却仍十分吃力,几乎如同盲人。
想要看清,必须要照明。她刚进来时还虎头虎脑地捏灵决照路,结果吃了不小的苦头,差点被窜出的邪物砍掉脑袋。后面学乖了,不再轻易外泄灵力,只用普通的烛火照明,但这带来新的问题——
她自己没有火折子。她已经很久都不用那东西了。只能设法在客栈里面找蜡烛。但这地方真的太乱了……哪儿哪儿都乱。
二楼的房间也好,她现在所在的大堂也好,全都乱成一团,桌椅破碎,四处狼藉,像是曾有无数的人在这里打过无数的架。有时还会在地上看到惨死的动物尸体,等再回去,却又看不到了,只剩一点皮毛骨肉,被干掉的血迹粘在地上。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更糟糕的是,这里还有邪物。
修灵者一般不用“邪物”这个词。他们分的很清楚,非人的东西,都是灵裔,也叫妖异。人死后变的叫鬼灵,动物变的叫兽妖,生在野外没人管的叫荒生野灵……她自己还养呢,小小一个,可可爱了。
“邪物”这个词,只会出现在人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只会被用来称呼那些他们无法理解却惧怕的东西。
……而现在,除了邪物,苏若桃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
黑暗中,那脚步声又响起了。锁链摇晃碰撞的声音听得人牙齿发酸。苏若桃心跳如擂鼓,默算着那脚步与自己的距离,死死握紧剑柄。
外面那东西,就是徘徊在此的邪物。
苏若桃搞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曾两次差点杀了自己。她到现在都没能探遍整间客栈,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邪物的存在——它对各种动静,都太敏感了。
她盘算很久,才终于找到机会,靠着潜行的术法,一路悄悄潜到这个位置,距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偏偏这个时候,那邪物又出现了……
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苏若桃克制地吸气。
很快,那脚步更近了。几乎是贴着她的旁边过去。苏若桃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一双绝对不属于人类的脚出现在视野里,又渐渐走远。
视野狭窄,除了脚她能看到的也就是腿——如果那双扭曲柱子般的东西也能称为腿的话。
……躲、躲过去了?
眼看着那双腿越走越远,苏若桃心中腾起难得的希望。
却见那腿又忽然停了下来。
紧跟着,又轻轻转动起来。一双脚没动,两条腿自己翻了个面。
换言之,原本是膝盖窝朝着苏若桃的,现在变成膝盖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苏若桃刚巧能看清楚。
其中一条腿上,有一张脸。一张人脸。
那五官模糊的人脸,正静静望着她。
苏若桃:“……”
没有一息的犹豫,她猛地往前一窜。下一瞬,只听一声巨响,方才的藏身之处,已然被砸成两半!
来不及庆幸,苏若桃赶紧跃起,一手持剑护身,另一手飞快捏了个缚身决,企图能拖慢对方一点。灵决才成,破空声起,她慌忙扬剑,咚的一声,险险架住一击,半边身子都快麻掉。
打什么打,打不了半点——她在心里尖叫,搞什么,老娘学医的啊!
好在方才的缚身决起了效果,对面邪物动作明显滞涩。苏若桃趁机将剑荡开,提气往楼上跳去。可惜黑暗之中操作失误,落在二楼走廊的时候明显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脚腕一阵剧痛。
她慌忙低头,手掌按向脚踝。才刚抢修完毕,却又听一阵破风声起——那邪物已经追上来了!
要死。苏若桃往后一靠,这才发现身后是墙壁。走廊狭窄,她根本没地方躲。
这回可能真完了。
她心头一沉,本能地转头。
果然邪物的阴影已出现在她的身侧。
类似于手的前肢刚刚扬起,带起一阵带着腥味的风。
……而就在苏若桃开始飞快思考怎么躲才能最大程度减少损伤时,她忽然又听到一个声音。
吱呀一声。像是开门。
再下一瞬。咚的一声。
刚才还站在那儿的邪物突然就不见了。没了。
站的地方空空荡荡。旁边的栏杆却破出了一个大洞。苏若桃懵懂眨眼,收回目光,这才注意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房间,不知何时打开了。
不仅打开,里面还伸出了一只脚。脚跟对着的,正是邪物之前所站的地方。
“……什么玩意儿。怎么还堵门呢。”
在她愕然的目光中,那脚又收了回去。一个年轻的女声旋即响起,一道身影缓缓从门里走了出来。
女的、活的、年纪不大。
手上还倒提着只黑色的断手。
*
“……芳菲谷苏若桃,多谢师妹救命之恩。”
不久后,同样的走廊,同样的地方。
苏若桃提剑警惕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周遭再没那邪物的动静,方长出口气,点亮烛火,转向那刚走出门的女子,认真抱拳道谢:
“师妹神武,令人叹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哦,好。”相比起她的正式,那位“师妹”却像是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回了一句,目光仍不住扫向四周。
苏若桃只当她在警惕,也没当回事,侧头看了看肩膀,又轻轻一笑:
“也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小桃宝。她太小了,我还担心她出事呢。”
她肩膀上,穿着花裙的漂亮小人正端正跪坐,低头拭泪。闻言登时连连点头,朝着对面人双手合十,不住摇摆,就差没磕头了。
“嗯……”
听到这话,钟默这才收回东张西望的目光。瞟了眼还在拼命冲她拜拜的小人,无声叹了口气。
“别谢。要谢谢她。她求我来找你的。”钟默道,“而且,她本来也不该过来……”
说起来,这事还有自己一半责任。
钟默有些无奈地想着,甩着手里的断手,看向身后的房间——也就是她方才“降落”的位置。
和苏若桃不同,这地方没法压制她的目力,黑暗之中,她依旧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客房里一片凌乱,地上却多了几件明显不属于这儿的物件。
小木鸟、红色的线团、那封她看不懂的信纸……甚至还有些桌子椅子。
全是她先前所在房间里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她“进来”之前,和那抓人的黑手起了些争执。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进来,她则无论如何都要进来。为了拦她,对方甚至不惜自断一臂,她又没什么耐心,见那通道入口快要关闭,索性直接冲上去撕,谁想一不小心,就将入口撕得大了些……
那入口还有些吸力。一来二去,不仅她进来了,原来房间里的东西,也被吸进来了。
那小人自然也在其中——她倒是挺开心,前脚刚落地,后脚就哒哒地往外跑。看到苏若桃,不意外地又是一通大哭。
思及此处,钟默目光又转到了苏若桃身上。
瞧着有些狼狈,身上不少干涸血迹,灵力也接近枯竭,精神状态倒还不错,也没什么伤。
可以,瞧着还能活的样子。钟默暗自点头。
脑子也还清楚。一见面就要问自己的师门和名字,又打听自己是如何进来的。问得可细。
钟默脸都是假的,当然没打算用真名,随口胡诌了个“初音”,至于师承,干脆报了孟主事的名字,怕对方不清楚,还特意强调了句“就是忙着帮你们养太子妃的那个——嗯,对,这话我师父他自己说的。他总这么说。”
至于来的原因,反正也没撒谎的必要,就照实说了,只道自己是偶然路过明桥村,正好遇到小桃宝求助,就顺着调查起来。最后借着他人的空白玉牌,顺利闯了进来。
……当然,劈开玉牌的事也不能认下。钟默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锅究竟该推给谁,索性就装不知道了。
“说起来,我之前就很想问了。”又是片刻的沉默,苏若桃尴尬开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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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钟默手里一直拎着的黑色断手,“初音师妹,这只手,它到底是……”
不得不说,有点眼熟啊。
仔细一看,似乎还有点掉色?
“哦,这个。”钟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脑中不期然地想起不久之前,这手卡在通道入口,拼死挣扎、死不顺从的模样。
“我也不清楚。”她面不改色地开口,“我只记得,它当时很用力地抓着我,想把我拉进缝隙里。我拼死抵抗,死不顺从……可能就是当时扯断的吧。”
扯断、扯……苏若桃张了张嘴,想起不久前那个被钟默一脚踹飞出去的邪物,又不由将嘴缓缓闭上。
冷静,苏若桃,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天下奇人那么多,说不定人家就是天生大力呢。
况且,比起这个,眼下还有更需要自己关心的事……
“初音师妹,你之前说,明桥村所有的弟子都失踪了?”她正色道,“他们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没。”钟默摇头,“我就找到个包袱。里面的东西和你说过了。”
“怪事。”苏若桃用指尖摸摸肩上小人的脸,抬眼看向四周,语气越发沉重,“我一直困在这儿,从没见过其他人。”
“没试图出去过?”钟默问。
“怎么可能。”苏若桃诧异看她一眼,“出不去而已。”
“所有窗户都打不开。大门我没试过,大堂有机关,有时还有邪物徘徊……”
“邪物?”钟默平静侧头,“就刚才堵门的那个?”
苏若桃:对,就刚才被你踹飞的那个。
“多亏你来……我真打不过它。”苏若桃叹气,“那邪物也奇怪,时而在时而不在的,我曾冒险在它身上下了一道求助符,只要它出去,那符就会自动起效。然而直到现在,那符都没有触发过……”
也就是说,那邪物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空间。也它不在这客栈时,究竟是去了哪里。
“是吗?”钟默语气平平地反问一句,似是注意到什么,突然蹲下了身。
“怎么了?”苏若桃怕她看不清,将蜡烛凑近了些,这才发现,对方原来是在观察那邪物被踹飞时撞断的栏杆。
钟默没回答,只伸手在上面轻轻抹了下,又凑到鼻前闻了闻,嫌弃地咦了一下,又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她说着,在栏杆上擦了擦手,“看来这地方,还真像个客栈。”
……?
苏若桃不解皱眉。
若说单看布置,这里确实像个客栈。但她本能觉得钟默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说……”
“这里,有血。”钟默指了指断裂的栏杆,“还有这儿,白的,看到没?”
苏若桃凑近细看,还真有:“这是……”
“脑浆。人的。很新鲜。”钟默道,“血也是人血。”
应该是那怪物掉下去时蹭到的。
“……”苏若桃手里的烛光抖动了一下,“所以?”
“没什么好所以的,很明显了。”钟默道,“你衣服上的血迹已干,说明这地方的时间是流动的。但那东西身上的人血和脑浆却新鲜。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不久前刚杀了人。没准儿还不止一个。”
“而且你自己也说,那东西时在,时不在,可你的求助符却显示,它从没去过外面,说明它就是在这空间里杀的人……只是你看不见。”
——看来这地方,还真像个客栈。
刚听过的话再次浮上脑海,苏若桃缓缓转向那断裂的栏杆,终于隐隐明白钟默的意思了:
“你是说,这个空间其实被分割成了很多不同的区域,就像客栈一样……”
“没错。”钟默点头,“我们只占了其中一个房间。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他的房间。”
“而那些房间里,很有可能,都是你的同门。”
*
同一时间,另一片相似的黑暗中。
剑光闪过,碎裂声起。晦暗之间,似是有什么轰然崩塌。
持剑的人提气急退,精准地避开眼前倒下的庞然大物,剑尖轻点,污血甩落。
他似乎已接近力竭,胸口微微起伏。汗水顺着下颌流到颈部,又逐渐没入衣领。
“大师兄!”旁边有人立刻低呼一声,似是想赶过来。很快却又被人喝住。
“稳住,别乱动。”郁清和神情不变,微微抬眼,警惕扫向四周。
“没杀完。类似的东西,这里还有。
“都退回结界里,等我信号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