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钱塘时,夜幕微垂,明月正当空。
歇宿的馆驿粉墙黛瓦,檐下点了几盏错落的灯火,轻微的虫鸣声不知疲倦地响着。
馆驿里的侍者伫候已久,垂首引着他们去往院中,“孙大人仍在阳羡统领引渠一事,钱塘赈灾等事务暂时是由主簿沈大人在批办。”
“沈介之?”裴璋凝思一瞬,问道。
侍者恭敬称是,“公子连日奔劳,今夜还请安心歇下,沈大人明日便会前来谒见。”
裴璋点了点头。
阮窈低眉跟在最后面,听见“沈介之”三字后,心间不由微微一动。
这名字实在有几分耳熟……
第二日她早早起身,梳洗过后有侍女送来膳食。
阮窈想了想,劳烦她为自己取一套侍女的衣衫来。
钱塘并非是燕照园,她初来乍到,实不想哪日走在街上再被流民讨要财物。
换好衣裙,阮窈刚走出宝瓶门,便听见小院外头有两名脸生的侍从正在交谈。
“水患如今可是个顶棘手的差事……孙太守要是遭了惩办,我们大人也讨不到好……”出声之人语气愤愤然。
“成天说些晦气话,沈大人可是上过战场的——鲁郡一役多少人遭殃!大人还不是好好的……”
侍从察觉到了阮窈的脚步声,然而见来人是个侍女,并不以为然。
阮窈望着青石板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如梦方醒。
原来是他……
*
三日后,裴璋差人向当地士族及富商秉公筹募银钱,随后将钱塘原本的八座粥场扩建为十二座。
世庶有别,大多士族实则并不关心庶民的死活,更莫要说是为此主动施以援手。
只是裴氏如今势大,又与四皇子萧寄不久前刚剪除了崔氏,谁也不愿为了区区银钱加以得罪。
“钱塘共有多少座寺庙?”裴璋望着桌案上摊开的舆图,问道。
沈介之沉吟片刻,”约有八十座。”
他指节屈起,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坐吃山空非长久之计,可择其中香火隆盛之地,劝导僧尼雇佣流民修缮或新建寺中殿堂,以工代赈。”
“公子妙算,”沈介之称许,“端午将至,西子湖畔的竞渡是否循旧例照办?”
裴璋颔首,“照办,且比从前再多延四日。”
议完事,二人从书房而出。
裴璋推开门后,有轻快的脚步声迎上来。
眼前人穿着女使的装扮,裙衫素淡,午后天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双盈盈动人的眼。
见到阮窈在外等候,裴璋并不觉得意外。
接连三日,她都是如此。若自己外出,她便要在院外守着他回来。
沈介之见状一愣,微低下头告退。
只是快要走出院门前,他又侧目回望了一眼。
女子跟随在裴璋身后,本在轻声说着什么,随即好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丝毫不回避,反倒眸光微动,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
见沈介之走了,阮窈这才收回心神,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
“端午要到了,”她眉眼弯弯,“这个辟瘟的香囊是我制的,送给公子。”
裴璋垂下眼,见香囊上绣了只形态颇为怪异的壁虎。
他未曾见过这般拙劣的绣工,竟将五毒都显出几分滑稽来。
裴璋极轻地笑了一声,“娘子的壁虎绣得不错。”
阮窈唇角笑意一滞,略有些不满,“这是蝎子……”
“如此,是我眼拙了。”他若无其事说了句,神色却无半丝歉意。
“这香囊要贴身戴着,才能驱邪除病。”阮窈似是并未介怀绣品被错认的事。
裴璋又瞥了眼香囊,“好,”他淡声说。
“公子忙于政事,我独自在这儿待得十分气闷,也想要出去走走。”见他收下,阮窈又换上了一副撒娇的语气。
裴璋本也不会拘着她,“同车夫说便是。”
*
仲夏时分,绿叶阴浓。
日光透过车帘映在人脸上,带着燥热的暑意。
阮窈乘着车去西市逛了一阵,瞧见街边有卖冰酪的铺子。
还不等她说,随行的车夫便十分自然地掏出银钱。
车夫是裴璋的人,他既愿付钱,阮窈索性又买了些吃食与珠钗。
回到车上,她想了想,同车夫说:“去普济院。”
“那儿人多手杂,娘子不如先回馆驿……”车夫劝道。
阮窈轻轻笑,“无妨,听闻重大哥今日去了那儿,我去看看他。”
普济院离城西粥场不远,本就是为放赈而建。流民中偶而会有恶徒混杂其中闹事,昨日便出了不小的乱子,重风和沈介之这会儿应当都在那。
马车驶到的时候,重风正在院外指挥兵卫。
“重大哥……”阮窈掀开车帘,一面同他说话,一面四处望了望,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季娘子来这儿做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阮窈顺手将方才买的吃食递了一包给他,正待答话,就见着一名穿星蓝官服的男子从院中走出。
她心中暗喜,放下帷帘下了车。
“我去西市买了些东西,顺路过来瞧瞧。”阮窈取出两枚香囊,柔柔说着,“端午快到了,蚊虫渐多,你们整日在外实在辛苦,故而我制了这些香囊,多少能用得上。”
重风道过谢后便接了过去,阮窈又走到沈介之身边,自然而然地给他也递了一个,“还请沈郎君莫要嫌弃。”
沈介之微微一怔,向她笑了笑,清逸的面容显出几分柔和,“多谢娘子美意。”
见阮窈并无立刻要走的意思,他便引着她来到墙下一株桂树后坐下,又让人倒了凉茶给她。
桂树枝叶繁茂,树下倒有几分荫凉。
阮窈咽了口清凉的茶水,见沈介之在小桌另一侧坐下,便眨了眨眼,冲他浅浅地笑,“沈郎君官话说得极好,想必也是从洛阳远道而来的吧?”
沈介之闻言,十分耐心地回答她,“其实不然,我是琅琊郡人士。”
听见故土,她眸光动了动,不经意地问了句,“我未曾去过琅琊郡,不过听闻那儿同钱塘离得很是远,郎君怎的来了这儿。”
沈介之笑了笑,温声同她说:“我原在军中当值,从前一直在鲁郡。不过去岁腿脚受了伤,孙太守是我恩师,这才来了钱塘。”
阮窈双手捧着杯盏,闻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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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咚咚直跳。
他的名字极为耳熟,她却一直想不起究竟在哪儿听过。
直至几日之前,那两名侍从将沈介之与鲁郡一役相提并论。
在她的回忆里,阿兄随阿爹去军中历练之后,确实识得了这么一位姓沈的友人。
沈介之言行温和,虽则从前在军中,却可称得上是位谦谦君子。且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于阮窈隐隐的试探几乎算是有问必答。
“我在军中有一名与我年纪相仿的挚友。”他眸光稍稍黯淡了下去。
阮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杯盏的手情不自禁捏紧,总觉得沈介之的话意有所指。
他默然了片刻,缓缓说:“他家中遭……”
“窈娘。”
陡然听见裴璋微沉的嗓音在身后唤她,阮窈愣了愣神,心底没来由咯噔一下。
二人谈话陡然被打断,她只得起身,若无其事地迎向他。
正值午后,裴璋一身竹月色的长衫,面孔上不见半丝燥郁,眉目清冷,见到她走上前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
“公子怎的来了这里,”阮窈疑惑出声。
裴璋神色平淡,并未问起她为何在院外,只简略说道:“我来普济院有事。”
“裴公子。”沈介之随后而来,向他行了一礼。
阮窈见他们进了院内,乖巧地并未多问,寻了荫凉处等着裴璋。
二人议事并未花费太久,裴璋离开时,她也跟随在他身侧。
走出十步外后,阮窈悄悄侧目看了眼院门,见沈介之仍在定定望着她。
她想及那句未讲完的话,心尖一颤,几乎急不可待想要问个痛快,却又难免情怯,生怕他会说出什么凶信。
沈介之遥遥朝她笑了笑,阮窈却瞧出几分安抚的柔和意味,一时间心乱如麻。
再回过神时,她发现裴璋正垂下眼看着自己。
“可是发生了何事吗?”他问了句。
阮窈平复好情绪,“无事,不过……”她回想着他方才的称呼,见四下暂无人,大着胆子勾上他的手臂,柔声道:“公子既唤我窈娘,往后便莫要再叫回娘子。”
“我喜欢公子这般唤我。”她笑盈盈地仰起脸。
话音还未落,裴璋已然轻拂下她的手,“娘子还是矜重些为好。”
见他仍是这幅玉佛般的模样,阮窈也没了撩拨他的兴致,叹口气作罢。
*
过了两日,阮窈又去了一次普济院,得知沈介之出城办差去了,并不在这儿。
她毕竟是裴璋身边的人,短时间也寻不到什么由头再找他,只得暂时按捺住。
那车夫好似得了裴璋授意,专程只载她,不论她是在城中游玩还是买东买西,也都不多加干涉。
只是因着水患之故,裴璋并不许她出城或是去冷僻的地方。
阮窈喜爱城西的冰酪,去的路上途经一家成衣铺子,索性闲来无事,便下车去挑看衣裙。
她试了好一会儿,选定下来想要付银钱时,才发觉那车夫人竟不见了。
阮窈有些烦躁地四处找了一圈,随后看见了正站在门外的沈介之。
“季娘子——”他目光温和含笑,“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