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王者归来必先迷途
    他说:前方和后方都有未知。“说得清楚些。“她略显严厉地说,但并不凶狠或十分威严,同十天前她在战舰上的模样不同。降下战舰,她骑马经过军营,穿行欢呼和瞩目中,千百双手臂向她挥舞,缄口不言的担忧跳跃,她神态自如,黑发飞舞,蓝眼凝固,策马向前,整个城市都可看见她,像道海蓝的长弧。

    “后面有只鲸。”海风吹拂,两人骑马行在海边的灰白岩石上,风色腥咸,浪潮离去,日暮黄昏,他抬起手指,红发落入夜色的灰蓝中,指向海岸,马蹄踏行。她没有动,听见海沙流逝的声音,最终,缓慢抬起手之,放在额头上;自十天前,她一直失眠,疲倦招致柔和与慎重。他平和,快乐地看着她。

    “前面有只狗。”他微笑道。

    她的手指因为保持在同一个姿势有微微的颤抖,心因无力剧烈跳动,每当那无法控制肌肉纹理的眩晕感越显著,皆因丧失的睡眠而起。她没有失眠——但也没能睡着,睁开眼和闭上眼时没有任何不动,似乎她从未睡去,有什么事从她身上剥夺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因素;去休眠,而不是永无止境的延续。当她醒来时冷汗随心跳冲刷而下,她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重复一个动作——抬起——挥动——砍下。她的肌肉像持续不断地劳作了整日整夜般酸痛,至于到了现在,她几乎已经失去了力气。出行和骑马对她来说忽然变得狼狈,至于她拒绝了和礼队一起出行,说她在返回达弥斯提弗之前要去一趟辛兰-尼尔,看望她的姨母,她们不必等她,而至于危险,人大可以发现,因为从这十天内她接到的讯息来看,最危险的地方不是孤独的小径,而是人满为患的安居深处。

    (我应该来吗?他问。“当然。”她在疲倦中不假思索地回答,连自己也感到很惊讶,但他不惊讶。如此,她意识到叙铂.阿奈尔雷什文确实是个在与不在都和陪伴无关的人。孤独依旧,困惑依旧,他像偶尔飞过的鸟,有温度,但和□□与精神都无关。)

    他说未知的原因是,在他心血来潮,想要开口的时候,他确实不知道在林木掩映中的这两个事物都是什么,但在那句子出口的瞬间,一切忽然在他眼中明了,夕阳的昏光闪烁在他颜色极淡的眼中,很快,琥珀色的星光就要亮起了。他看见海滩上那黑白相间,光滑,流线型的脊背,流沙和海水都被迫避开其痕显出某种下沉凹陷的坠落景象。他看见它顶上柔软巨大的孔洞仍在起伏呼吸,其皮肤光滑无附着的锋利贝类与躯体结合显无可置疑的年轻。他咬着自己的一缕红发,眯起眼——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徘徊在这海岸,再不返回,这不过七,八米的巨兽之婴?傍晚的微光下它洁净纯黑的背部几乎透明,像从天空坠落。

    “……不能救治了……”

    他回过头,见她举目望着,如十天来许多时候般空洞疲倦,长久地望着,□□疲倦,心灵却醒着,瞳孔睁大,嘴中喃喃,说着这个事实。他——在他游走海岸的童年中认识这种鲸。他知道它是幼年时期最小,最神秘的鲸,独来独往,甚少出现出船只前,但成年后它会褪去所有黑色变得庞大难当,从南迁徙到北迁徙,再不回来。但,现在,在她的声音中,真相显露,这一只再也无法长大,无法摆脱黑色,无法前往北方。

    他轻轻微笑着,没有任何悲伤或叹惋。为何而来?但这样结束,一起一伏,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那只狗,相反,在黄昏的林间小道上发出声细长的呜咽。她们一起转头,他看见那动物低矮的后肢,圆形的耳以及埋藏在阴影斑点中有些邪恶的眼睛。非常大的狗,像头强壮的狼,显出某种渴望。不过,动物的渴望能有什么?大抵是饥饿,繁殖或者睡眠。

    他说,我们是否要驱赶它。她摇了头,像仍在昏沉中,但眼却比先前清醒了。他见她抬身下马,向那动物伸出手;他听见那动物发出呜咽,像在这等待与期盼了许久。它小跑上前,仍鸣着那哀哀的呜咽,奔至她腿边然后翻滚在地露出灰色的腹部。她没有低头,只是垂着手,它于是再次颤抖着抬起头,用它的鼻吻去蹭她的手。她的身体始终是坚硬而静止的,风和海的声音穿过四周,终被那获得归宿,几可称被政府的欢欣声所取代。他仍在马上好奇地看着,听那动物发出啜泣的声音。

    ——好有趣的狗狗。他说。她摇头,手指颤动,说了同样一句话:这不是狗。

    “这是鬣犬——货真价实的鬣犬,两位大人!”远处,山上宅邸的火光已亮起了,照亮林中缓缓走下的人影。巡茹潘多对二人挥舞手中的小帽,他抬头望去,同样轻轻挥手。但她仍没有动作,只伸手,可能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抚摸那鬣犬并不小巧的头颅。夜幕降临,那动物在她腿边紧张地环着,但她的神思,就他所感,已不知落到哪处去了。

    叙铂去卧房休息,她留在大厅中,选了只沙发,陷入其中,将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抬起手臂,面上倦容毕露。“我们的大功臣怎么显得这样沮丧?”巡茹潘多笑她,但她甚至连回话的力气都丧失了,只能那样隐忍地看着她。公鬣犬环绕她身边,将头靠在她腿上,放在平时,她会怎样动作,她不知道,但这动物终究似乎是被照顾得十分干净的;她海蓝色的长袍上没有任何痕迹,身上也没有过多的腥臭,只有一阵属于燃烧活物的气味。见状,巡茹潘多终于变了颜色,前倾身,低沉而严肃地问她缘由。

    只是累了。她摇头。“要叫医生么?”这女人仍有些畸形的面部因不安而抽动。她摇头,鬣犬蹭着她的腿部,头向着门。“没有用。”她说,语气低沉,筋疲力尽。巡茹潘多闻言苦笑。她知道这感受,不是吗?她略微抬头,门在此时打开了。

    她起身,迎接主人。

    诗妲库娃.美斯明入内,仍身穿官袍,有青年时代龙血的浇灌,她的衰老终于不显著而身体健壮。但大龙战的结果和全新,对她来说始料未及方向的窘迫仍在她面上无所藏匿。九个月来,她瘦了,面颊凹陷,穿着华丽不若过去那般英俊潇洒,隐隐,透着些虚弱的痕迹。她听到动静,从身体中琢磨出这一丝力气转过头去,便看见她手合着衣领,蹙眉向内走,两人都不曾预料,四目相接,都是怔愣。倘是她有力气,她大抵是会更冷漠,有距离些的;安多米扬有些埋怨诗妲库娃记得阻止她,却忘记阻止她母亲。鬣犬起身,前后摇晃,作出威胁姿态,但这时她太累了。她只能眨眼,面容平静,端庄而甚至有些柔和,那蓝色的眼睛像海中的玫瑰。

    ——姨母。她平和道,使她惊讶。

    ——安多米扬。她紧张回应道,步子放快了些,面上不免高兴,但见着那只鬣犬又骤然凶恶了,斥道:让开,畜生。它呜咽回到安多米扬身边,她没有说话,用手抚摸她的头,让诗妲库娃惊讶,因为此前不见她流露出任何对动物特别的爱。“她在鹰山牧场认识的朋友。”巡茹潘多解释,意作玩笑,但诗妲库娃无法微笑。她垂下头,不露声色而深深地观察她低下的眼,看那落在她眼上的阴影。很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祝贺她获得的胜利,但声音卡在喉中,最后,她深吸口气,只能沙哑开口。

    ——你在那战役中受伤了么,侄女?

    她仍疲倦而无气力地抬头,摇头否认。不。你生病了么?她仍摇头。

    “我看你状态不佳——不要理会我,侄女。”诗妲库娃祈求道:“你若辛苦,去睡就是。”

    她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沉默在席间弥漫,不似她的习惯。她惯常不使交谈冷场,也绝不拖延,但她现在更多在和那只动物互动,姨母不知原因,紧张不能停止。夜色弥漫,终于她抬起头,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她问达弥斯提弗如何了。

    “……这几日有任何消息么?王女身体怎样,是否还有情况……那孩子,如何?”

    她艰难而虚浮,但仍不容置疑地说着话,诗妲库娃不能不回答,因她想从中推测任何可能的原因。

    “没什么特别的……生孩子都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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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休息,静养,睡觉。孩子不饿的时候乳母轮流照顾,饿了到母亲怀里。”她讨好似地笑了笑:“你那时也是这样。”她面色略暗,她便迅速地将后文吞了下去:“——然后安保。安保做得是真坏,你说呢,小安多米……两次刺杀,一天之内!所幸之后,全换成了‘鬣犬’,再没出什么问题。军官,还是要从我们之中选……”她,再次碰到这敏感的话题,内心暗骂,迅速转过了话头,将这词反复在舌尖掂量着:孩子。“孩子。”她颤抖一下,回了神,重新操持起一家之主的威严,评价这遥远而重要的物件:“没什么特别的。”

    诗妲库娃.美斯明用手指摩挲自己的下颔,努力从回忆中搜刮出任何有价值的讯息,一无所获,只能承认:“关于这个孩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传闻,只有些特别的小习性。”

    “譬如?”安多米扬.美斯明抬头,问询细节。诗妲库娃努力思考。

    “她们说她很平和。”她选择了一个对她来说合适的词:“闹得不厉害。”她看侄女的蓝眼睛,在下一个句子看见那儿张开了。

    “她们说她不如平常孩子那么喜欢睡觉。”她道。

    ——你怎么了,亲爱的?她说完这个,就将那孩子抛之脑后了——再怎么说,那是别人的孩子——这是她自己的孩子。你看起来这么疲倦,我的孩子,去休息吧。这个前‘鬣犬‘军官痛心地抚上侄女的肩膀:她很担心她。

    她拒绝了,转过身,剧烈咳嗽,等她停下来,她面色苍白,捂着心口,身体起伏,奇迹般地,即便如此,她仍很有控制力,甚至正是虚弱时,她越发有威严,如受伤的狮,面上透着往日辉煌。她站起身,越过姨母,向门口走去。

    那只鬣犬跟着她。“我不用休息——我们不能休息,明日一早,就准备前往达弥斯提弗。”她决定道,浑身似乎都为发号施令所作,而众人服从,包括这只动物:“我们去向王女祝贺。”

    她回过头看姨母。家族中现在还有什么礼物剩下?

    诗妲库娃沉默片刻。“没有么?”她轻声道,似已在考虑从自己的所有中寻找,她赶忙阻止。她抬头时,见她露出个很苦涩的笑容。

    “这你不必担心,侄女。”她听她道:“我们家族到底是不缺宝物的。”

    她愿使她休息,然她闻言眯眼,心中有了思量。且,她到底在家中话事惯了,不允许隐瞒,稍微振奋了神情,问那礼物是什么。她拗不过她,无奈让步。这暂时是个秘密,诗妲库娃解释——巡茹潘多因此识时务地退却,让这姨母和侄女二人独自前往,那鬣犬也一并留下。走廊空荡,夜已有些深了,她本已疲倦,却在转头时,发现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这原先是我们家祖传的宝物。”她低声道:“上一任女王时,被我母亲的姐姐,献给了当时出生的公主,作出生祝礼。”她听着,苍白,无尽的心中却不知为何,忽然起了波澜,然不容她思考,储物室已到了,诗妲库娃打开那门,起初是平淡的,之后,蓝光亮起,照澈她面上。大约十日来第一回,她确感颅内有何惊愕和变动,弹在她昏沉的神思上,至于瞬间,她竟感到了疲惫,险些足下踉跄。她不愿让诗妲库娃看出这事,扶住门栏,瞧姨母转身,谨慎,庄重而不无恐惧地捧着那蓝身的长剑。她站那处,看她走近,眼神凝固;那长剑明亮似世上最深沉,炽热的火。

    她捧着它,站到她面前;她无法听见她脑内海潮般轰鸣,不知她的身体在怎样剧烈的斗争中,只回忆往昔,感慨万千,平举此剑,用全身力气,巍然不动,似如此方能承载。

    “‘天火’。”诗妲库娃开口,念出这天下圣剑之名。真名自先祖时传颂,缘由却至更深的往日。她站在那,眸中绽开比天更深的蓝,火花跳跃,在她脑内;她的胸腔。她的心中。她未眨眼,而抬起手,接住了这剑。

    剑并不重。她低头看她,见这蓝色明石内绽开的万条纹理,似海上花开,繁华万世,却又酷烈孤独,始终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