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的接任很顺利。
前任知府简单的核了一下文书，就当场和他交接，恨不得当场离开。
但沈俞拉住了他。
“徐大人不妨多留几日，我初入官场，心里慌得紧。”
徐道锦已经三十九岁，他也想不通朝廷怎么派了个新任探花来任知府，去年的探花郎还是从知州做起的呢。
许是此届探花郎才华过盛吧。
“慌什么，这么大一府人给你留着呢，我就只带走我的幕僚而已。”
沈俞朝他行了一礼：“还望徐大人指点。”
徐道锦往旁走了两步，避开了这个礼，苦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是我眼中的司梦城。”
沈俞认真的看向他。
徐道锦坐到桌前，朝他招了招手，倒了两杯茶。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能安安稳稳坐上几年知府位，政绩不会难看，有升职回京的可能。”
沈俞握紧茶杯：“我做不到。”
“若你想要一片清明，那要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能。”
徐道锦喝了一口茶，语重心长：“不是老夫吓唬你，这司梦城势力错综复杂，想动，没那么容易。说来惭愧，这几年我也是明哲保身，装着糊涂，才能安稳至今。”
沈俞没有指责他，只是理解的点了点头：“徐大人能跟我说说目前的形势吗？”
“司梦城最大的势力当属司梦教。”
“竟以城名为名？”
“司梦城的由来你可能还不知。传说，很多年以前，这里陷入了灾荒，人们一蹶不振，乱得不行，突然有一夜，所有人都做了一场美梦……”
梦醒后，城里的人回味着那场美梦，突然有了动力，他们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最终重新恢复生机。
他们都觉得是仙人怜悯，给了他们一场美梦，好让他们能活下去。
那是梦仙。
本来人们想将此城命名为思梦，又觉亵渎仙人，因此改为司梦。
人们还自发建起了司梦庙，代代相传梦仙的故事。
不知何时起，司梦教出现在了司梦城里。
司梦教宣城得梦仙青睐，是梦仙在人间的代行者，想做一场美梦的，就入教，虔诚的人就能得到指引，获得一场美梦。
沈俞沉默许久：“就因为一场美梦？”
“就因为一场美梦。”
徐道锦轻声一探，没有盼头的人，光是一场美梦，就让他们用命去拼了。
他们只怕，生活已经很苦了，连梦里都在受苦受难。
“百姓们受到欺压，日子不顺，又有司梦教引导美梦，如中了毒一般，他们不敢奢望现实美满，只能期盼美梦一场。”
沈俞眸色一暗：“这司梦教，当除。”
“司梦教已经在这里扎根上百年，传至今日，教徒不知有多少，除不尽的。”
“那也要吃。”
徐道锦不和年轻人争这个，只道：“除此之外还有世家贵族，还有官匪。之所以我说官匪，是因为我察觉到有官府的人和山匪勾结，至于是哪些，我没有查，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俞沉默的喝了杯茶。
“其他的小势力不说，就我说的这几个，没有一个好处理的，”徐道锦见他没有想象中的嘲讽或破口大骂，提醒了一句，“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在没有那个实力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只会把自己折在这里。”
“多谢徐大人，我会三思而后行。”
于是徐道锦继续跟他说司梦城的势力，又把府里官员的秉性一一跟他说了。
……
送走了徐道锦，沈俞面色沉重：“这司梦城的水，太深了。”
贺绝隐在暗处，也把那些话听在了耳里，不难道：“竟然分了这么个地方给你，要不，我这封信，让他给你调职？”
沈俞摇头：“既然看到了，不能置之不理。不能让他们坏了大盛的盛世之名。”
贺绝：“那我帮你。”
沈俞失笑：“这次直接就帮了？”
贺绝点了点唇：“还是老样子。”
沈俞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轻声道：“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我说过，这世上没人伤得了我。”
嚣张得不行。
沈俞耐心道：“在京里，或许有人顾及你的身份，但现在，你是隐藏着身份来的，在这里，天高皇帝远……”
“我仰仗的，从来不是我的皇子身份，”贺绝碰着他的脸，轻咬了一口他的唇，“你倒是相信我多一点。”
沈俞恍悟，他是会武功，但是……
“双拳难敌四手。”
贺绝松开他，坐到一边不理他了。
沈俞怔了一瞬，凑过去轻声细语：“不是要反驳你，我只是担心会牵连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走？”
“……”
之前的确有让他回京的意思，只是看着贺绝那张脸，这话他说不出来了。
“司梦教是吧？今晚我就端了他！”
“？”沈俞一惊，“别冲动！”
“装神弄鬼，谁还不会了？”
“……”
……
晚上，司梦城司梦庙里，灯火通明，前来烧香拜神的人络绎不绝。
贺绝拉着沈俞坐在司梦庙对面的酒楼包厢里，窗户大开，一眼就能看到司梦庙。
小小的贺宝蜷缩着隐藏在司梦庙屋顶上的一个装饰物后面，藏得严严实实，确保无人能见。
贺绝：【让他放。】
贺宝身后的齐歆：【收到。】
小小只的齐歆扒拉着贺宝：“放吧。”
贺宝设置好投影的大小，把音量拉高，投到了司梦庙上空。
缥缈如仙音的音乐声下，聚拢的浮云散开，光芒骤亮，一道威严雄壮的仙门出现，泛着金光的祥云上有青龙白虎隐隐闪现。
龙吟虎啸之下，抬头看到这一幕的人瞬间跪下。
即便跪下，他们也忍不住抬头直视天空，那，是仙门吗？！
司梦教的人忍不住雀跃：“是梦仙吧，是不是梦仙显灵了！”
这可是在他们司梦庙上空的神迹！
整个司梦城都轰动了。
整个城里的人都忍不住朝司梦庙的方向靠近，一边跑，一边抬头直视仙门，不敢错过。
龙腾虎跃过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非人般的美让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
仙人声音清冷中透着凌厉：“区区小妖，也妄称仙？尔等凡人，受其迷惑，若不醒悟，莫怪天谴。”
这声音被贺宝刻意调大，在这清晰的夜空里，隔得老远的也能听到。
“限三日内将伪神庙全部拆除，尔等不得再信伪神，否则，再不降雨，全都要旱死！”
听到这儿，贺绝忍不住笑出声。
沈俞从震撼中回过神，默默看着他：“你为何要笑？”
贺绝抬手掩唇，轻咳一声：“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沈俞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么神圣威严的场景。”
贺绝笑得更大声了。
沈俞：“……”
“咳，这是假的。”
“我知，却还是深感震撼。”
……
仙人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伴随着阵阵雷鸣的凶悍之人：“有执迷不悟者，旱不死，我就一个个劈死！”
“咚——”
一声沉重的钟声响起，仙门关上，光亮消失，天空恢复了黑暗。
夜空里，尖厉的声音打破静谧：
“伪神？梦仙竟然是伪神！”
“不，司梦怎么会是伪神……”
“你没听到神仙说的吗？什么仙，那只是个小妖！”
“可她会给我们美梦……”
“只怕天谴下来，你连想做噩梦都没得做！”
“……”
大家七嘴八舌各执一词，很快，就有恐惧神威的人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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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着当场砸了司梦庙。
司梦庙的人一时之间竟不敢拦。
神迹才现，神威犹在，谁知神仙有没有走远，有没有还注视着这里……他们生怕拦了之后会当场遭天谴。
刚才的雷霆声如在耳侧，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看着司梦庙被众人当场打砸，沈俞心情难言。
“他们信奉多年……就这样轻易砸了吗？”
贺绝：“传说哪里抵得上亲眼所见，亲自感受。”
司梦一直以为都是传说，所谓入教有机会得美梦馈赠，也不知有几个人当真得了。
而今夜的天神之怒，可是他们亲自看到的。
沈俞深有同感的点头：“是极。”
知道真相的他尚且心有余悸，何况下面一无所知的百姓。
“回去吧。”
“贺宝呢？”
“他已经先回了。”
早在关了投影后，齐歆就把贺宝收进空间了。
不走，还等着人家砸神庙的时候发现他们吗？
……
回府后，沈俞稀奇的拉起贺宝：“那怎么做到的？一点不像假的。”
“一种全息投影嘛，身临其境！”贺宝害羞道，“我库存里有很多影视剧，剪辑一下轻轻松松啦。”
他可以无缝剪辑！
贺宝抱住沈俞的胳膊贴贴：“你想要什么神仙什么场景，我都可以！”
沈俞夸道：“很强嘛，小贺宝。”
贺绝在一旁喝酒，闻言轻嗤一声：“你不怕他了？”
沈俞心虚道：“他这么乖巧，我怎么会怕？”
贺绝看破不说破，继续喝酒：“司梦教撑不了多久就要溃散了。”
沈俞唏嘘：“我没想到会那么容易。”
他已经做好了长期拉扯的准备。
贺宝竖起大拇指：“有我和父亲在，老爸你什么都不用怕！”
沈俞：“为何他是父亲，我是……爸爸？”
“父亲比较威严，爸爸比较亲密。”
“……”
沈俞看向贺绝精致的面庞：“威严？”
“是呀，”贺宝果断点头，“父亲能打十个你。”
每天都被打得嗷嗷叫的那种。
沈俞气笑了：“我也能打十个你。”
贺宝给他一点面子，勉强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门外响起护卫的声音。
“大人，少爷，徐大人求见。”
贺绝捏着酒壶转过身：“你去见。”
他已经预想到徐道锦过来是为什么了，懒得听。
沈俞也猜到了，但人还是要见的：“请他去书房。”
“是。”
……
书房。
一见到沈俞，徐道锦就激动的站起：“今夜的神迹，你可看到了？”
沈俞颔首。
“没想到那司梦竟是伪神，如今遭了天神之怒，司梦教彻底要散了？”
徐道锦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没了司梦教，就少了一心腹大患啊！”
沈俞轻声反问：“是吗？”
“自然！那司梦教牵扯甚广，部分官员，世家，山匪……各大势力都与其有牵扯……”
经此一事，徐道锦把之前没有深说的关于司梦教的细节都跟他说了。
“只是，这事一出，司梦城只怕要乱上一阵了。”
那些披着司梦教的皮行肮脏事的，就算一时被震慑住，也保不齐会卷土重来。
“他们不敢，”沈俞肯定道，“谁敢承受天神之怒？谁能不怕天谴？”
徐道锦犹豫道：“天神未必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既然出现，就证明他放在心上了。”
“……”
徐道锦心怀激动的来，满心忐忑的走。
他不明白，为何沈俞那么笃定，莫非，今夜的神，是他信奉的神仙？
害！忘记问他天神尊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