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无疾淡淡开口,一句话将陆英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堵了回去。
她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许久许久之后她才艰难回神,哑声开口:“你说什么?”
虞无疾狠狠掐了下眉心,外头的惨叫和哭嚎还在继续,他却已经从方才的狠厉狰狞中脱身,虽然眉眼间还残存着恼怒的冷硬,却已经没了那山峦将倾的压迫感。
“事已至此,除了成亲,还能如何?”
他再次开口,语气缓慢,吐字清晰。
陆英这次听清楚了,却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虞无疾的态度,不在她预料之内。
她做好了和对方博弈的准备,想过他会咄咄逼人,不死不休;想过他会敲骨吸髓,抢夺所有;却独独没想过,他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成亲……意味着不计较,不追究,和这件事的彻底了结。
她怔怔看着虞无疾,几乎不敢相信这件事,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单达也惊呆了,他震惊地看着虞无疾。
他的确想过虞无疾会对陆英网开一面,毕竟打从见人家第一面起,虞无疾就一直上赶着往人家跟前凑,送礼送人情,还住过来了,可他也没想到,会区别对待到这个地步。
他又看了眼陆英,神情却逐渐变了。
如果说先前种种,虞无疾还能嘴硬说就是对晚辈的喜爱,那这一刻,这喜爱也绝对变了味。
他就说虞无疾看上陆英了,他还不承认!
他腹诽不停,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脚下还悄悄靠近几分,力求不错听一个字。
对他的小动作,虞无疾一无所觉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家母还在京城,一时半刻也过不来,我先让人来提亲,把婚期定下,聘礼单子你自己拟吧,我让人去置办。”
大约是不想坏了陆英的名声,他声音压得很低,除却跟进来的单达,并无人听见。
陆英却迟迟没有开口,虞无疾垂眼看过来,见她脸颊苍白,一副失神模样,再次掐了把眉心,强行将眉宇间的那点冷硬压了下去:“昨天我气头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不是那样的孩子,是我气糊涂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抬手给陆英理了下她被风雨扰乱的发丝:“抱歉啊,陆英。”
陆英终于回神,被那句抱歉说得心口直颤,连指尖都跟着抖了起来。
欠她一句抱歉的人很多,可她却没想过会从虞无疾这里得到这句话,她张了张嘴,却一连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来,不得不掐了自己一把,才哑声开口:“是赵迟,说清楚了吗?”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别的理由。
可虞无疾沉默下去。
单达恨铁不成钢,连忙开口:“陆姑娘,赵迟吓疯了。”
陆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过去,疯了?
“没骗您,”单达摊了摊手,人被带回了使衙署,他找虞无疾的时候看了一眼,对方正趴在地上疯狂地把土往嘴里塞,想起那情形,他不自觉有些牙碜,下意识咧了咧嘴,“据说是见过宋知府被抬出的样子,所以一进门就被吓得神志不清了。”
陆英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片刻后才回神,恍然想起来,虞无疾已经不打算计较了,别说赵迟疯了,就算死了也无关紧要,可是——
如果没来得及说清楚,那虞无疾为什么会道歉?为什么会揭过去?
明明昨天他还被气得冒雨就走,一天一夜才回来。
为什么?
她再次朝男人看了过去,许是眼神太明显,虞无疾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不管你是怎么进的屋子,你是个姑娘,让你的手,我自己也有责任人,再说……”
他顿了顿,“青州不是京城,屁事忒多,当初先皇变法,都在这里遇阻,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就被流言蜚语毁了。”
陆英的手抖得越发厉害,那装满筹码的盒子都没能再拿住,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她却无心理会,扶着门框慢慢坐了下去。
虞无疾……
心口仿佛要化开一样,她将脸颊埋进膝盖里,再说不出一个字。
虞无疾半蹲下来,叹息着揉了揉她的发顶:“谁都有走错路的时候,下次记住就好。”
单达深谙看上封热闹的精髓,那就是得装好样子,不能直视,可听见这句话他却忍不住抬了头。
说得真好,谁都有走错路的时候,下次记住就好……
可这话你怎么不和宋知府说?你怎么不和宋知府的女儿去说?
还说他对陆英没心思!
他心里狠狠嘲讽了一句,见外头还在嚎丧,颇有些烦躁,可又不舍得就这么出去,只好继续忍着,冷不丁虞无疾唤了他一声,他连忙抬头,趁机光明正大地看了几眼。
“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看,脸色太难看了。”
说着他弯腰要将陆英扶起来,单达看得着急,都说要成婚了,你扶什么?直接抱啊。
可他再着急也不敢开口,只好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可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一句话定在了原地,他听见陆英哑着嗓子开口:“我不能和你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