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愕然,被虞无疾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闹得回不过神来,他……不是回来给陆承业撑腰的?
她睁圆了眼睛看过去,看得虞无疾心头一痒,指尖也跟着颤了两下,他低咳一声,默默地收回了手。
“没什么大事就回去歇着吧……可用饭了?”
陆英下意识答应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又摇了下头,今天只顾着和人谈生意了,酒喝了不少,正经饭菜却没吃几口。
“刚好我也没用,单达,备些饭菜来。”
单达抱拳退了下去,月恒哪里敢让他一个有官职的人去做这种事,连忙抬脚追了上去——
“单将军,奴婢去安排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跑远了,虞无疾看了眼正堂:“进去吧。”
陆英抿了下唇,比起用饭,她更想知道虞无疾在想什么,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善变。
她不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这种完全猜不透心思的人,会让她有种事情随时会脱离掌控的不安感,事实上,打从遇见虞无疾之后,她就没看透过这个人的想法,几乎对方的每个反应都不在自己意料之中,这几天的惊讶,比她一年的都要多。
她斟酌着如何开口,震惊中的陆父却先一步回了神,他上前拦住了虞无疾,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少师,您方才是不是没听清?她亲口承认了殴打亲弟,脾性这般歹毒,您怎么能……”
“我听清了。”
虞无疾停下脚步,语气冷淡,却听得陆父更加激动,“那您还……”
“陆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虞无疾侧身看过来,眼神比语气更冷,“做什么都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做长辈的,就不必过多干涉了吧?”
陆父被堵得喉咙干疼,这叫什么话?
陆英不会无理取闹,难道陆承业挨的那两巴掌是活该吗?
这未免也太偏心……
不,不可能,虞无疾不可能偏心陆英,他今天可是带着陆承业出去见了齐州府的官员啊,这不是摆明了要栽培承业吗?
他一定是觉得陆英是个女人,打人也不疼,这才没有追究的,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快步进了正堂,想将陆承业拉过来,可这一眼看去,就见他脸上的巴掌印在那一片青紫里竟毫不起眼。
这怎么行?
他咬了咬牙:“儿啊,你忍忍。”
等他拉着陆承业过来的时候,就见少年脸上已经多了几道血痕。
陆父一脸的痛心疾首:“少师,您看看,陆英一句不顺眼,就将他打成这样,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您不能就这么揭过去啊。”
陆英眼底冒火,正要开口,虞无疾就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竟然打成了这样,的确不能揭过。”
他往身边的灯台上一靠,看向陆承业,“那你就说说吧,是做了什么惹得陆英发这么大火,连我都被牵连了。”
父子两人听见这话,顿时心头狂喜,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笑起来,可笑容维持了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僵在了脸上。
这话问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迟疑片刻,陆承业不太确定地提醒:“少师,是她打了我,是她动的手。”
“我知道啊,”虞无疾有些不耐地敲了下灯台,“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她打你,一定是你不对。”
陆承业被噎住,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这,这是什么歪理?
陆英的目光也再次落在了虞无疾身上,愣愣地回不过神来,他……都不听听陆承业编的瞎话就站在她这边了吗?
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口是烫的,眼睛却是酸的,她侧开头,轻轻眨了下眼睛。
“怎么不说话?”
虞无疾追问了一句,目光落在陆承业身上,无形的压力便因为这小小的动作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
陆承业浑身一抖,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就淌了下来,腿也软得厉害,陆父连忙撑了一把,这才没让他当场跪下去。
陆父看出来了虞无疾的偏心,心里恨得直咬牙,却什么都不敢再干。
他摁着陆承业的头,逼着他朝陆英作揖:“快和你阿姐道歉,日后你阿姐再动手,你就给我咬牙忍着,听见了没有?”
陆承业不敢反抗,乖顺地点了头。
陆父陪着笑,想带走陆承业,虞无疾点头应了:“带回去吧,多抄几遍《礼记》,养养心性。”
陆父脸色一僵,虞无疾这是在罚陆承业吗?
他都挨了打,竟还要受罚,这虞无疾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再说陆承业整日招猫逗狗,让他抄书比揍他一顿还让他难受,这怎么能行?
“少师……”
他开口求饶,却被虞无疾打断:“你也跟着抄几遍吧。”
陆父僵立在原地,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虞无疾罚陆承业还能说是教导小辈,可他算起来是姐夫啊,他怎么能……
可他不敢反驳,讪讪带着陆承业走了,苏玉也带着女儿跟了上去,正堂里只剩了陆夫人。
虞无疾毫不在意,抬脚往正堂去,走了几步才发现陆英还站在原地,他侧了侧头:“不饿吗?”
陆英这才从复杂的思绪里回神,却仍旧没动,虞无疾慢慢转过身来:“怎么了?”
“少师,您不是……”
她斟酌着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虞无疾弯腰看着她:“现在不是虞少师了?”
陆英脸上一红,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记仇,一个称呼而已……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里话,虞无疾咧嘴笑起来,满脸都是愉悦。
陆英被他笑得脸上挂不住,索性扭开了头,一只手又伸过来揉揉她的发顶:“不笑了,用饭,用了饭再和你详说。”
陆英这才抬脚跟上,陆夫人却迎面走了过来:“英儿,今天赵通判带着赵迟来赔罪了,你记得不要失礼。”
陆英指尖骤然一紧,赵迟?他怎么敢出现在虞无疾的视野里?
她当即就想请走陆夫人,耳边却响起一声惊雷般的低喃————
“赵迟,我记得这个名字,那天他也去过云水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