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脑袋轰的一声响,一瞬间周遭似乎都变成了空白,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她用力抽回了自己被陆夫人握着的手,语气冰冷:“出去。”
陆夫人皱了皱眉,还以为是自己的拆穿惹恼了她,连忙解释,“母亲不怪你的……”
“出去!”
陆英声音陡然高亢起来,抬手就砸了那只虞无疾递进她手里的杯盏。
碎裂声混合着四溅的瓷片,惊得陆夫人慌忙站了起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英,自己的女儿怎么变成这么不讲理的人了?
竟然对自己这个母亲都这般无礼。
她越想越委屈,索性转身走了,和听见动静进来查看情况的虞无疾正好撞上。
他瞥了下陆夫人发红的眼角,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大步朝陆英走过去,她看起来倒是比陆夫人要平静得多,只是放在薄被下的手一直在抖,却藏得极好,无人看见。
“发生何事了?”
陆英没看他,只轻轻合上眼睛:“我就说……别告诉她的……”
声音颤抖,几不可闻。
虞无疾沉默下去,陆英什么都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指尖蜷了一下,他又想去摸陆英的头了,可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亲的甥舅,这个年纪都得避嫌了,何况他们还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
他轻啧一声,难得的有点不知所措,他不太会安慰人。
可陆英也不是需要人安慰的人,在这份安静里,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都看不出丝毫异样,若不是方才虞无疾进来得及时,他怕是什么都不会发现。
“今天,真是多谢少师了,这个人情我不会忘得。”
虞无疾默了片刻,心下轻轻一叹,正要说点什么,陆英就又看了眼外头,“天色不早了,我命人为少师掌灯。”
这就是送客了,虞无疾没强留,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少师。”
陆英忽然又开口,他转身看去,陆英却又没了声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竟然想解释一句,说自己并非不孝的人,刚才的发作是有缘由的。
可她很快就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孝字压头,不管什么理由,对长辈打砸,旁人都是要指责她的。
她撵着人走,不就是不想听他教训吗?
可……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虞无疾那三番五次的回护,陆英摇了下头,不愿意去想这些乱七八糟。
身前却忽然投下了一道影子,她抬眸,就见虞无疾正站在软榻前,随即发顶也被人揉了两下。
其实陆英不太喜欢这个动作,太过亲近了。
可这短短几天,却好像已经习惯了。
“别想那么多,好好休养身体,明天舅舅给你买糖葫芦吃。”
陆英一怔,别想那么多……
他说的竟然是这个,陆英低下头,许久才应了一声,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我不爱吃酸的。”
“果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虞无疾低语一声,咧嘴笑起来:“记下了,不爱吃酸的。”
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迟迟没收回去,直到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月恒带着大夫冲了进来:“姑娘,你没事吧?”
进了门她才瞧见虞无疾也在,连忙停了下来。
虞无疾收回手,侧头看了过来。
月恒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少师。”
“下次周全些,别留主子一个人。”
他开口,自觉声音很是温和,见月恒将头点成了应声虫也没多想,起身就要走。
虽说很想知道陆英这是怎么了,可毕竟是姑娘家的病症,他留在这里会让人不自在。
“明日来看你。”
陆英动了动身体,想去送一送,却被他看了一眼,“别乱动。”
陆英便躺了回去,等目送他出了门,这才收回目光:“事情如何?”
“送出城了,”月恒捂着胸口松了口气,连忙开口,“赵迟的确是不老实,可咱们的人有手段,他不敢自己回来。”
顿了顿,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奴婢还留了人暗中盯着,若实在不行……”
她眼底闪过一丝凌厉,陆英微微颔首:“做得很好。”
她说着便合上了眼睛,酒意上头,她实在是疲惫,月恒却凑了过来:“姑娘别睡,奴婢路上遇见玉振了,大夫稍后就到,您且等等……您就不想知道赵迟为什么来陆家?”
“能为了什么?”
陆英眼皮都没抬,“必然是赵二那副画了,都闹到了少师面前,赵通判总得给个交代吧?”
她揉了揉额角,月恒知道她这是喝酒喝多了头疼,连忙凑过来替她揉捏,陆英声音里越发没了力气:“下人不够分量,只能献祭这个外室子了。”
“姑娘原来已经猜到了?”月恒话里满是讨好,哄着她多说话,“那赝品真的是他做的吗?”
“想知道啊?”
陆英终于睁开了眼睛,月恒连忙点头,“想。”
“你去城中那些穷苦的读书人,或是生意不红火的书画铺子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这事做得粗糙,不难查。”
月恒应了一声,很快又提起虞无疾:“奴婢走后府里又出了什么事不成?少师怎的这般凶?”
陆英有些惊讶,方才虞无疾不是一直很和气吗?
事实上,除却初见那日的下马威,和那日馄饨摊上替她做人情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在虞无疾身上看见传闻中活阎王的影子。
虞无疾的脾性,其实很温和。
大约是月恒感觉错了。
然而有这种感觉的,却不只是月恒一个人,虞无疾一出拨云居就遇见了单达,对方是来找他禀报的,可一看见他的脸色,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道:“主子今天心情不好?”
虽然外人都说虞无疾喜怒无常,乖张暴戾,但其实他极少发怒,因为这世上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事情太少,不上心,自然也不会有情绪。
可今天他看起来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哪怕这点不对劲只是眼神上的细微变化。
虞无疾抬手掐了掐眉心,脑海里闪过陆英那张苍白的脸,心口有些憋闷,却什么都没说,只问起了赵迟:“他人呢?”
单达神情凝重:“您说巧不巧,就在属下去的前一刻,他出城了。”
虞无疾眉眼一沉,这可不只是巧了,简直像是明说了,他和那件事情真的有关。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单达抱拳领命,却没走,只看着虞无疾,满脸的若有所思:“主子,您真觉得他这时候离开,是凑巧吗?”
虞无疾知道他在暗示什么,陆家有人在通风报信。
手脚都动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查。”